燕琼闻言,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小九不想为难他,也为他做了许多。如今他也决定为了心爱之人放下一些事情。于是他对梁玉璟说到:“我有件东西,想请你帮我交给梁玉琨。” “什么?” 只见燕琼从衣袋里拿出来一个巾绢交到梁玉璟手中。梁玉璟打开来看,却是顿时呆住了——这是当初我摔断的竹笛? “……这笛子是我十四岁生辰的时候,梁玉琨送给我的。”燕琼的声音平静淡漠,“那时他还赠了我一曲《折柳》,我便以为此间当真有情义相伴的人。可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他已经谋算好一切,不过是哄骗我罢了。我这些年,每每吹起《折柳》,总是想着,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都还回去。如今他已然众叛亲离,再无出头之日,我却不想再见到他了。这东西还给他了,我与他之间便再无瓜葛。” 对方说的释怀,可梁玉璟却是十分难过——虽然不说,他也知道燕琼是为了他而妥协了。 他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燕琼这般让他珍惜爱慕的人了。 “那你何时动身去边关?” “下个月。” “好。”梁玉璟应到,“那在帝京的这段时间,我想都与你一起。” 燕琼笑着点头,“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梁玉璟一愣,“何事?” 永平三十四年腊月,燕琼受封上大将军,承先辈遗志,带领封狼军戍守边关。这场出征浩浩荡荡,陛下与太子亲自送行。一时间坊间关于燕国公与太子之间的流言蜚语全部消失了,人们争相传颂燕大将军保家卫国的美德,燕国公府受众人赞誉。次年三月,在太子的主持下举行了科举。文县主拔得头筹,她成为了大凉历史上第一位女状元郎。 “文县主以后可就是我们的同僚了!” “诶,不能叫县主了,得叫文学士!” 听着傅朝生和林邵两人明着调侃自己,文欣儿也不甘示弱,朗声道:“我即入弘文,便是老师,两位叫我一声试试?” 傅朝生和林邵两人顿时大笑出来。 “哎呀我是服气了,傅寺卿啊,我看你这过了气的文举状元,可是要对文学士甘拜下风了!” 林邵这么打趣自己,傅朝生也不生气,他恭恭敬敬对着文欣儿拜了一拜,诚恳说到:“文学士聪慧过人,以后还请多指教。” 文欣儿也回了一礼,笑道:“林寺卿过谦了,文某初入仕途,多有唐突之处,还请包涵。” “哟,本王没来,你们可就聊上了?” “太子殿下!” 众人见是太子殿下来了,赶紧行礼。梁玉璟了解了一下他们方才聊了什么,指着林邵和傅朝生笑着说到:“本王治不住你们,今儿往后可是有人能治住你们了!” 林邵咧咧嘴,又开始嘴贫:“什么治不住啊,聂馥不就把傅郎君治得服服帖帖的?” 这一说众人又大笑起来。 之后文欣儿便离开了,她刚任职弘文馆,紧着去熟悉。傅朝生也走了,聂馥诞下一儿一女,他紧着回家看孩子。就剩下林邵和自己,林邵不禁感叹道:“哎,夫人在身边就是好啊!” 梁玉璟闻言挑了挑眉毛,说:“怎的,你也想娶妻了?” 林邵瘪瘪嘴,说:“娶什么啊?我夫人路行之都去边关了,我现在就是独守空房,有怨气。”他拿手肘碰了碰梁玉璟的胳膊,小声问到:“诶,你想燕将军吗?” “想啊,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那咱得了空去满城看看他们吧?” “得了空再说,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林邵一愣,“什么事情啊?不是太子殿下,这肃清朝纲也差不多了,咱能放几天假吗?” “不能。”笑着拍了拍林邵的肩膀,梁玉璟也不管林邵哭丧的脸,转身走开了——他确实还有事情要做。 千机阁的禁牢在皇宫东面的一处隐蔽地界,这里日夜都有千机阁的暗卫看守,除了陛下和太子,谁都不得进入。按理说梁玉璟当上储君,也应该成为千机阁的主事,可陛下迟迟不肯下命令。最近陛下身体越发不好,思及自己大限将至,才把千机阁交给了梁玉璟。 今日梁玉璟来到此处,站在那禁牢大门之前犹豫了许久,他手里还拿着燕琼临行之前让他代为交还的笛子。最终思及燕琼的恳求,他深吸口气,推开了禁牢的大门。 千机阁的禁牢不似官府大狱那般潮湿阴暗,却是暗无天日,更加死气沉沉。梁玉璟随着暗卫走下石梯,进到一处石门。那暗卫转动墙上的机关,石门缓缓打开——梁玉琨本是背对着门坐在地上的,听到声音,下意识的转过头。 他这一转头,却是叫梁玉璟瞠目结舌。只见梁玉琨双眼缠着厚厚的纱布,额头上也有好几个血痂。等他警惕地缩到墙角,梁玉璟才发现他的双脚竟是被铁链锁住了。 这是?!! “三皇子被关后就一直疯疯癫癫非要出去,有一次甚至想放火烧了禁牢,结果被烟灼坏了眼睛。他后来发现自己跑不掉,就想寻死,属下们实在没办法,才迫不得已把他双脚锁了起来。” “竟是如此。” 昔日温文尔雅发扬蹈厉的人,如今却是这般鹑衣鹄面失魂落魄,当真是让人唏嘘。可又能怪得谁,他为了一己私欲而犯下种种罪过,如今不过是因果报应,罪有应得了。 可梁玉琨到底是自己的三哥,梁玉璟还是心有悲怜。他让暗卫出去,然后走向梁玉琨。 听到有人靠近,梁玉琨警惕地问到:“谁?”对方却是没有回答,他疑心甚重,神智也有些混乱,刹那间以为来的是索命的厉鬼,捂着脑袋喊着:“你们不要过来!本王是太子,是未来的国君!我要治你们的罪!” 可那“厉鬼”却是抓住了他的右手,他又惊又恐,挣扎着往后退,对方却是不为所动,而是把一件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 梁玉琨一愣,手中的物件带着冰冷的温度,他用手指婆娑着那形状和纹路,却是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心生欢喜,笑着说到:“小琼是你吗?你来看我了!” 梁玉璟一怔,他皱眉看着梁玉琨,却是没有出声点破。 “这笛子断了,没事,我能修好。”梁玉琨便以为他是默认了,紧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对方的胳膊,生怕他走掉。“小琼,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从小到大,旁人都是轻看我,只有你体谅我。我知道我伤透了你,可如我是太子,他们再也不敢看不起我了,我可以护你一生一世,你留在我身边好吗?” 他这般恳求,更是让梁玉璟心情复杂——到现在梁玉琨还抱着燕琼能回到他身边的希望,他永远不知道,有些伤是无法愈合的,有些人也是不会回头的。 当真是可悲。 “唉……”他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的胳膊从梁玉琨的手中抽了出来。 感觉到对方似要离去,梁玉琨紧着向前探身,想要抓住对方,可是因为脚上锁着链子,却是扑了个空。他顿时慌了,大声喊着:“小琼,你要去哪?” 可是却没有人回答他。 他直觉得这沉寂的气氛叫他心灰意冷,“连你也同他们一样了吗?连你也不要我了吗?”伤痛淹没他的心脏,愤怒冲击他的大脑,梁玉琨哭喊到:“为什么,连你都要如此对我?!!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原来你也同他们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斑驳的鲜血从纱布渗出,血泪却是永远换不回曾经的情义。梁玉璟有些呆然地看着疯魔了的梁玉琨,心想:或许这才是燕琼对梁玉琨的报复。让他体会众叛亲离的滋味,让他从高处落下摔的粉身碎骨,两人的情义也如同那断笛,此后再无可能。他便是这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愤恨后悔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禁牢。 而梁玉琨还在嘶吼着。 “小琼,你回头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燕琼!!!” 元初三十五年,九月十一,德帝驾崩,太子梁玉璟继位,改年号为永平。璟帝掌政后立刻弹劾梁玉琨及其余党,将其罪行公告天下,然璟帝宽厚,赦免梁玉琨死罪,将其贬为庶人,没收家产,逐出帝京。后又整顿官吏官制,并且肃清地方私联帮派、商贩、官员,颁布《盐农商令》,以规范农耕劳作和盐铁行商。又制定新科举制度,规定考生学子无论性别家境,都一视同仁。一时间广大寒门子弟踊跃参考,其中不乏才学勤政之人。适逢丰年,百姓安居乐业,大凉出现了一片祥和之态。 然两年后,突厥越发强胜,并联合韦护攻打大凉。璟帝封上大将军燕琼为战前郎,边关将士奋勇杀敌,不仅打退了蛮夷联军,燕琼更是带领封狼军追击到突厥的阿塞、古中等地。联军溃不成军,投降谈判,并将阿塞古中两座城池割让给大凉,以金山为新的两国边界,边关军立刻将边疆防线向西推进到了阿塞城。大胜之日,大凉举国欢庆,狼首与封狼的威名,更是传遍天下,受百姓赞颂敬仰。 可是喜悦之时,却是有噩耗传来——狼首燕琼回京述职受赏的路上却是突发恶疾,檀医师尽力救治却是无力回天。璟帝听得此消息,悲痛欲绝,当场呕了一口血。之后更是大病了一场,一个多月才稍稍恢复。 远离帝京的阜城,一户农家也因为这个消息十分震惊——自打梁玉璟放了梁玉琨后,李若怀便带着夫君婆婆儿子离开了帝京,改名换姓来到阜城的一个小村安顿了下来。梁玉琨已经失了神志,每日疯疯癫癫地,又看不见,李若怀不敢让他独自跑出去,可每次把他关在家中,他就又哭又闹,吵着要去找小琼。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小琼!” “你不能出去!你去外面会有危险!” “我要去找小琼!小琼在等我呢!!!” 怎么劝也劝不住,李若怀只好哄骗他,说燕琼马上就要来找他了,若是他跑出去,燕琼便找不到他了。 这话还真是起了作用,从此梁玉琨再也不乱跑了,每日就坐在小院里,生怕燕琼找不到他。 “我把笛子修好了!”梁玉琨举着手中的笛子——他眼睛看不见,却还是自己用草绳把那断笛的断口绑在了一起。“等小琼来了,我就把笛子送给他!” 他怎么还不来啊? 听着梁玉琨这样说,李怀若却是忍不住落泪——她爱了一生的男子心里没有他,而他要等的人,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到底他们谁更可悲可怜呢? 封狼副将军路行之再回帝京之时,只感叹物是人非。他去宫里找陛下复命,见陛下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对方,只得求陛下一定要保重身体。梁玉璟点点头,问他:“燕琼的遗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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