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屏狐疑地看着高高的天空,此时正值日落西山,天幕将铺。他问:“真的能摘?” 严仞悠悠道:“能,我无所不能,什么事情办不到?你就等着收星星吧。” 陆屏:“……” 他倒要看看,严仞能耍什么花招。 ◇ 第64章 64 将军躲着朕 伍庭下了诏狱,陆屏专程去看过他一次,起初是听他喊冤,而后又是听他哀求轻判自己。陆屏知道自己怀柔感化已然没有用,只好交给严仞审理,此后再没去过诏狱。 深冬来临,诏狱的地砖更加寒冷,伍庭被赤脚架在木架上,身上还是单薄的囚衣,头发凌乱,脸色灰败。 严仞对他道:“这么多年了,你每年都在储备仓里偷偷运粮去西境倒卖,要不是我去查,还能继续瞒下去。上头真的没人包庇你吗?” 伍庭身体挺直,道:“全是本官一人所为,没有人指使。不信你继续查,卖粮得来的钱都是从我家里花出去的,没给过任何一个朝中的人。” 严仞走近他,询问:“也许那人只是帮你掩盖,包庇你,并不想要你的贿赂。” 伍庭的目光一顿,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冷笑一声,斜睨他道:“严仞,你得意不了多久的。你挟持陛下,操纵他准你在朝中横行霸道,外人看不出来,我们还不清楚么?士党人人恨不得手刃你。就算我等不到那天,咱们也能在地底下见面。” 严仞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到什么话了。 “我的前路如何,就不牢伍大人操心了。”他转身示意狱卒走上来,道,“诏狱里审罪人的手段不比刑部,但也有一套自己的流程,听闻文帝时有官员还未下诏狱就先害怕得自尽了。伍大人一介文儒,怕是要遭罪了。” 说完他吩咐动手,转身走出了大牢。 身后传来伍庭的惨叫声。 外头月明星稀,寒风凛冽,严仞系上斗篷,牵过宗昀递给他的马绳。 “去宫里回陛下,我不进宫了。”他道。 宗昀欲言又止,只道:“主子,你已经好几日没去进宫了。你是要去……做那件事么?” “嗯。这事儿挺重要,我必须在过年之前学会,白日里做怕泄露消息,只能在夜里。往后就不回千秋殿了。”严仞叹了口气,踩上马镫。 宗昀看着他调转方向,似是要回镇北营,不禁嘀咕:“不至于吧,连进宫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严仞“啧”了一声,不自觉笑起来:“一旦进宫就不想回来了,还是干脆不要进宫好。” 说完他驭马跑出去十几步远,想到什么又忽然停住,折回来道:“陛下要是问起来,决不能跟他说实话。” “是。” 严仞又对他扬起马鞭:“若是你像上次一样趁我不在,在他面前说一箩筐的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是是是!” 宗昀一路上都在砸吧自己的舌头,直到进了千秋殿才停下来。 “他又不回来了?” 千秋殿内,陆屏放下书,眉毛拧成一团。 最近几日,陆屏只能在定期的朝会上和严仞远远见上一面,还往往说不上话,其余都是各忙各的,现在连晚上不可多得的叙话时间他都不来了。 陆屏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宗昀想了想,回答:“将军在审理伍庭挪卖公粮的案子。” 陆屏狐疑道:“只是这样么?没再干别的事情?” 宗昀眼神闪躲,含糊其辞:“……这个我也不知道了。” 陆屏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寒凉,憋闷了一会儿,才挥手让宗昀下去。 他拾起书继续看,却心绪乱得如一团麻,总是胡思乱想,再看不下去书,只好起身道:“至乐,准备洗浴。” 洗浴堂里有地龙,再加上烧了足够热的热水,脱掉棉衣之后也不觉得冷。以往长达一个多月都是严仞为陆屏宽衣,如今换回至乐为他解圆领袍,却一直解不下来,还扯松了一颗扣子。 陆屏心里泛起一阵酸涩,道:“没事,不怪你,你也是许久没有宽衣生疏了。”他摆手让她下去,“我自己来吧。” 洗浴完罢,他坐在床上盘起腿,抱着被子发呆。 他想起宗昀那副样子,肯定是有事情瞒着他。 达生正在点安神香,陆屏实在想不通,问他:“达生,你说,是不是天气太冷风太大,严仞懒得过来了?既是这样,他可以实话实说的呀,我又不是非要他来!我那么不通情达理么?” 达生盖上香炉,又开始给暖炉换热水,边道:“陛下,奴才怕说出来,您今儿晚上睡不着。” 陆屏愕然:“什么?你尽管说。” 达生把暖炉递给他,在他床前的木阶坐下,道:“依奴才看,严将军是在躲着您呐。” 陆屏觉得不可能,笑道:“他为何要躲我?” 达生便道:“严将军知道您对他心思不同寻常,所以不敢、也不想见您。” 陆屏一惊:“你怎么知道我……” 达生一脸无奈:“陛下,很明显好不好?不止奴才,秋水和至乐都能看出来,其他宫人也说不定呢。” 他喜欢严仞的心思很明显吗?陆屏细细想着,猜测自己平日里对严仞的一言一行和诸多细节,估计全被这群宫人看在眼里,却当局者迷,自己以为掩饰得很好。 “原来你们都知道……”陆屏喃喃,又掀开被子下床,惶然道,“那、那他是看出来我喜欢他,所以才退避三舍的?” 严仞不喜欢自己? 陆屏心中一沉,开始在殿里走来走去。 达生在后面弯腰哀求:“陛下,地上冷,穿鞋呀!” 陆屏浑然不觉脚底冻得冰凉,忽然转身道:“不对啊,当年他误会我暗慕他,还因此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呢,后来他要去北疆的时候,我……” 严仞临出发去北疆的前一晚,他们还在马车里破天荒地亲嘴了,严仞不至于到如今才晓得他喜欢他吧? 但这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别人一概不知,陆屏不好继续往下说。 达生拎着鞋子放到陆屏脚边,叹了口气:“那都是当年的事了,今时不同往日啊。以前您是九殿下,插科打诨、逾矩接触之类的,严将军没有什么顾忌。如今您是皇帝,身份如此不同,他自然要保持距离的。” 陆屏穿上鞋子,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钻心的冷。 “真是这样么……”他鼻子一酸。 那些逾矩的行为,年少的时候可以做,如今做了,便是不妥了么? 达生道:“奴才若是严将军,必定认为大家都是大人了,往事就不必再追究了,以前的玩笑就让它过去了,彼此还是和睦的君臣和朋友嘛。”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陆屏忍着泪水快速走回床上,拉过被子躺平。 年少时期的荒唐和玩笑,如今可以不放在心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一场深吻,严仞可以拒绝,但还是给他了,难道也是可以不负责任的“插科打诨”,只有他当真了? 严仞真的这么想? 陆屏翻过身,想起严仞回启安后与他的相处。他们确实对三年前的许多事情都默契地缄口不言,也许严仞真的将那些事当作过眼云烟了,称呼他“陛下”,自称“臣”,处处都是礼貌和规矩。 就算有两次亲密的拥抱,都是陆屏自己请求或主动的。 是他一步步将严仞逼退的?陆屏想。 也对,严仞如此人中龙凤,什么貌美贤良的意中人得不到,何必要跟一个比他还位高权重的男人纠缠不清? 对了,严仞不是还说过自己有喜欢的姑娘了么?那姑娘还是“冰壶玉尺,纤尘弗污”的人,他自然是比不上的。 “这可怎么办!”陆屏蒙上被子盖过头,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朝,严仞告假没有上朝。 当天傍晚,宗昀进宫传话,陆屏问:“严仞不来了?” 宗昀回答:“是。” 第三日傍晚,陆屏见到宗昀,问:“他还是不打算来么?” 宗昀:“是的。” 第四日傍晚,陆屏道:“严仞是不是又不来了?” 宗昀:“……对。” 日日如此,将近一个月,陆屏始终没有见到严仞。他有时白日里亲自去诏狱看伍庭,严仞也不在,听狱卒说最近也不常来。陆屏的心凉了半截。 大晟迎来元象三年的新年,举国同庆,启安城笙歌不绝。大年前几日的例行祭拜、朝会和宴会上,严仞倒是没有缺席。 只是他站在百官行列当中,穿着紫色公服,模样和气质是出挑的,表情却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都是一样恭敬和认真。 陆屏每每瞟眼去看他,却总不见他回望自己。 陆屏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正月十四那日,礼部准备了月余的皇帝诞辰隆重举行。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皇城和宫城四处点着数不清的花灯,千百碟珍馐与千百壶美酒从光禄寺鱼贯而出,又流入太极殿,殿内两端铺满了层层绵延不绝的食案。 陆屏一直主张节省用度,也就过年这段时间奢侈了点,勤俭节约了一整年的内宫外朝无不满面笑容,前仆后继地端酒出来向陆屏祝贺。 陆屏接了许多回千篇一律的美言后,酒已经空了一壶,他扶着酒案第九次细细算下面的人头,从三省六部算到九寺五监,除了梁瀚松开头说了几句话便不胜酒力告退之外,也就只有严仞不在场了。 “严仞呢?”陆屏问达生。 达生向四周看了看,道:“回陛下,他没来。” 陆屏不甘心,第十次重新细细数过,还是一样的结果。 严仞真的没来。 又有一个大臣上前来敬酒,陆屏一看他是礼部的人,便问他:“严仞是不是告假了?” 那个大臣想了想,道:“臣记得没有。” 这话被旁边不远处的陈晙听到了。陈晙道:“陛下,那严仞不告假也不来恭贺陛下诞辰,显然是对陛下大不敬,等上元过后,陛下得拿他问罪才是!” 吴纮元接道:“陛下,您就是脾气太好了,这厮先前霸着千秋殿过夜,入冬后才作罢,还说是什么……校对书籍?也亏得陛下宅心仁厚,不然,九颗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陆屏不想听他们在那里颠唇倒舌。 这时,对面的王叙中劝道:“吴大相公,陈大人,龙诞祥日,君臣之间共乐同欢一片和睦,何必非要那厮过来,把陛下的辰宴搞得乌烟瘴气。” 闻言,陈晙冷冷一哼:“也对,他不来也好,省得大家平添怒气!” 陆屏内心叹了口气。 这宴会真是无聊。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太极殿外传来隐隐骚动。 礼部尚书百里休进来向陆屏作揖,道:“陛下,礼部在承天门前为您准备了一场烟火盛景,请您移步到殿外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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