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城那一众人贪醉温柔乡,畏首畏尾,都怕他闯出祸事来。 日前柳澈空到了璟都,将淮州诡事告诉了他。当时他本想趁着宴饮找来楚兰漈奏琴,找他点麻烦,也好顺理成章到他哥哥那儿要人,谁料想这狐狸崽子将这事给听去了,害得他冒着雨好追,还险些暴露自己。 “柳世子与晏少师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你若真有什么打算,这两人都不大合适,”栾鹤咬咬唇,“世子毕竟是吴王的嫡长子,关心缙的事……目的难说,少师又是郢人。以及,边西的兵被谢长荣那么糟蹋,早成不了气候了。” “现在合适就成。”萧洛卿冷笑,“晏梧青虽说是个纯种的混球,但其实本事不小,他看得明白我心思;世子有心,梦华城却撑不起他化龙。不出意外的话,他也成不了吴王。” “边西与淮州,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天高庙堂远。若说好兵好马,还得是郢王手下的铁骑十二千。” 栾鹤闻他此言,神色忽然一暗,冷得怖人。 萧洛卿见状却笑,摘了扇子上的穗子朝她脸上砸: “当初叫你走你不走,现在小小年纪,脸色阴得跟棺材板子似的。” “走到哪儿去?”她复一笑,眼神中带了几分苍凉,像映着边西大雪中的孤峰,“生来是飘雪浮云命。” “飘雪浮云挺好,多干净。” 萧洛卿眸子一冷,暴雨里将楚栖幽按倒在泥水中的一幕浮现眼前,恍惚间口中又尝到了血与泥的腥。 ---- 剧情章
第4章 4.口舌之快 == 秋辰寒气瑟瑟。 马蹄踏在路面新霜上,留下一串串浅印子。 萧洛卿翻身下马,朝着自己身后的一辆马车走过去。 他本不喜欢大列车队招遥过市,总觉得在马车里视线受束,但柳澈空能坐车定不骑马,更不必说璟都到淮州那么远的路了。他与柳澈空同行,自然也没什么办法。 想来如果不是车里有个不甚安生的楚公子,他也不至于对一辆马车那么牵肠挂肚。 他掀了帘跨上马车,却见楚栖幽侧身倚在角落,睡得正沉。这人身上是件苍绿的直裾,清冷似山间的松叶苍苔,有条衣带却被颠散了,领口略微松开,露出半边素色亵衣来,同侧颈上的伤痕也毫无戒备的暴露着,显眼得紧。 看得萧洛卿神思一晃。 不得不说,这冷清清的色调着他这么一穿,竟隐约生出些风流意味来。 萧洛卿移开眼,不轻不重踢了踢他的小腿,把他弄醒过来。 “楚氏满门抄斩才不过月余,你便睡得这么香甜。” 楚栖幽睡眼惺忪,深深吸了几口气,抬手揉了揉头。 “公子且小声些,我心虚得慌。”楚栖幽眉眼低垂,将衣裳整理好,只摆出一幅温顺好欺负的样儿,声音却冷冽,语气中不见丝毫惶恐。 不知是否是失血的缘故,这一回的病去得真如抽丝一般,已经过了六七日了,他的身子还是没完全恢复过来。 “骑马乏了,过来给小爷捏捏腿。”萧洛卿径自坐下,随口使唤他。 这种忽然叫他伺候的事一路上没少来。与萧三公子起争执没他好处,楚栖幽伸了左手,动作虽温吞些,倒也看不出有多不情愿来。 萧洛卿摆弄起玉扳指,眼神却落在楚栖幽玉白的指尖。 他的手生得着实好看。 “你那只手呢?废了吗?” “还伤着,吃不上劲儿的。” “我看一眼。”说着便去捉他的右手。 腕子上包着一圈素绢,他没轻没重拆了那绢子,看着那人吃了痛却抽不出手,心里暗生一种作恶的愉悦。 那只手腕差不多消了肿,只是淤青尚在,结的痂亦是十分狰狞。 “等会儿带你离队,走山路。你若有要紧东西,赶紧去收拾好了。” “车行好好的,为何走山路?” “你用不着知道。” * 其实没有要紧的东西。 楚栖幽只揣了些药,不紧不慢下了马车,遍寻萧洛卿的身影不见,却没防备那人骑着马,从他背后驰来。 他闻马蹄声忙转身,已是躲避不及,一只有力的手从他腰侧一抄,将他直接掳到了马背上。 “萧洛卿!”楚栖幽惊呼出声,马蹄却是一刻未停,直朝着山峦起伏的方向奔去。 “直呼我名字,混熟了啊这是!”萧洛卿直接将他侧身放在马背上,锢着他不让他摔下去,顺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三公子成日里动手动脚,自然熟络。”楚栖幽吃痛,回呛道。 “呵,动手动脚,我现在若是想动你,你岂不是躲都躲不得?” “你……”楚栖幽话尚来不及出口,萧洛卿便猛地一扯疆绳,马蹄急急一转,直朝溪水冲去。 飞溅起的水花冰凉,迎面将他的话尽数拍回了喉咙里。 “……” 楚栖幽喉结上下一动,闭了闭眼,忍下了这口气。 湍急的水流撞上凸起的石翻起雪浪,几处击玉似的脆响在谷中来回地荡。 水珠溅湿衣摆透着寒气,楚栖幽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水,抬眼就看见了架在不远处那座完好的石桥。 故意的。他扯了扯嘴角。 萧洛卿却是乐在其中,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栖幽脸上的水珠。 水打湿了睫毛,似刚刚哭过一般。 “眼角怎么这么红?”萧洛卿说着朝他脸上抹过去,却被他用肘支开了,“啧,好心帮你擦擦水。” “天生便如此,多谢三公子好心。”楚栖幽也不瞧他,神色淡淡,“楚某消受不起,三公子大可不必屈尊。” 许是霜晨天寒,加上一路凉风吹着,楚栖幽身上、脸上,都冷丝丝的,好像刚刚飞溅起的溪水,凉得好似卷着雪。 雨夜里将他扑倒在泥水中那一幕又浮现眼前,那时候他的身上也是冷的,温度低的不像个活人,拼命喘息时胸口剧烈的起伏却险些烫了他的手。 萧洛卿想着,眼神又扫见了他白玉色的颈。颈侧被他咬出来的伤着水一沾,又泛了红,像是残春冷泉中沉浮的花瓣,浅浅深深。
第5章 5.山中庙 此山已是靠南,离淮州已不远,草凋叶败比璟都晚,山都还青绿着。 山路总带着湿漉漉的气息,草木的清气隐隐约约,轻轻暗暗撩拨着,像微风穿叶时影子的微微曳动。 山路他萧洛卿常走,对草木的气味也熟悉,这一次却觉得有些许不同,好似更浓几分,又含着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他使劲嗅了嗅,忽觉那气味离得过近了,嗅着嗅着,就嗅到了楚栖幽身上。 楚栖幽觉察动静不对,不自在地躲开些许,与他拉开距离。 可同在马背上他又能躲到何处去,萧洛卿不理会他无用的躲避,直接将他垂在背后发丝撩开,贴着他的后颈嗅起来。 这颈他先时咬过,但那时尽是血与泥的腥甜,不曾觉察过有什么香味。 “狗似的,干什么呢?” 像野兽下口之前的轻嗅,楚栖幽后颈顿时一麻,却奈何在马背上避无可避。 “你身上,香。” “什么?”楚栖幽讶异,自己抬起胳膊来也嗅了嗅,什么也没闻到,疑惑几息忽然反应过来,脸色一青。 “说你好闻,你生什么气。” “不然呢,我谢你?” 拉扯的功夫,天边倏然黑云翻墨,直直压下来。 “不用谢了,苍天替你喊冤。”萧洛卿望望云气,半开玩笑道。 * 萧洛卿调转马头上了条小道,须臾便行到一座古山庙跟前。 山庙虽旧,破损倒也并不严重,避雨应是不成问题的。楚栖幽方松了一口气,抬眼却看见那庙上横匾,书着端庄凝重的四个大字:天地教化。 这竟是座礼庙。 他心里一悸,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所谓礼庙,通常是乡里作教化之用,或行占卜祭祀,象征宗法礼义与神灵天道之威仪。 这类礼庙于郢地极为盛行。 旧事如同天边的滚滚黑云,争先恐后的涌入他脑海中。 当初被关在礼庙中的七个日夜,一瞬之间又历历如昨。 可此时他再不愿也无法,眼见着天边雨云越压越低,萧洛卿已大步跨入那庙里去了。 他握了握拳,也紧紧跟上去。 ……罢了,不过往事而已,自己哪里就有这么脆弱了。 然而入了庙中,楚栖幽还是被眼前景象压得喘不过气。 正对庙门的礼神巫像莫约一丈高,正襟危坐,手持一卷书,神色肃穆,满面褶皱,唇角向下死死地板着面孔。庙侧是两列武神巫像,或执长刀银枪,或提枷锁刑仗,凶神恶煞,怒目圆睁,各雕上半张鬼脸,被风化的裂痕衬得更加狰狞。 这些雕像身后的墙壁上则有好些稍小的塑像,各个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有些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有些则伸出一根手指庙中央指着。这些不是神像,而是在象征“世语”,即世人的议论。 群神巫像眼白雕深,瞳仁凸起,塑得又高,人站在庙中无论从哪处看,都能感觉到那些石像死死盯着自己。这便是工匠有心设计,将礼义天道威压尽显。 而这座古庙荒废已久,风化剥蚀的痕迹使神巫像更为诡异。此时这十几双骇人的怒目,正居高临下注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啧,俗人建的东西,品味真低。”萧洛卿回敬交头接耳的泥像一个轻蔑的眼神。 “既有礼庙,这附近定有村落,”楚栖幽被盯得不适,心底下似被点了一把火,“趁雨还未落,不若再寻片刻罢。” 萧洛卿本也瞧着这些鬼似的礼神泥像不顺眼,借宿此处也只是图个方便,可听了楚栖幽这话,却以为他是怕了,心里顿生欺负人的歹念,故意道: “没有,这路我走过好些趟。待会儿的雨小不了,要是不想淋雨,还是先安顿下来为好。” 那雨也助纣为虐,听懂了人话似的,萧洛卿话音刚落,便潇潇然泼洒下来。 楚栖幽都已提了一口气,欲再争上两句,听那雨声渐大,无奈又吐了出来。 四周矮泥像的神情此时十分应景,都一脸讥讽地瞧着他。 他不打算与破泥块置气,斜扫了泥像一眼,寻了处近窗的空地,扯过堂中半朽的破席子,将这一小块地上的尘土抹了。 冷风携着雨丝从窗里灌进来,扑在他面上,压抑的窒息感才褪下去些。 借着天光尚存,他将视线凝落于窗外草木之上,迎了满目凄凄然冷绿。 * 黑云很快便将天光尽数遮了,雨势来得汹汹,不一会儿庙外便是一片漆黑。风灯的光火颇似长明灯,在庙中幽幽散着微光。 干坐着没意思,不如早些睡下。萧洛卿将狐裘平铺了垫在地上,抬眼却见楚栖幽还望着黑洞洞的窗外,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1 首页 上一页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