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泱王室日渐衰弱,诸侯各存逐鹿之心,蠢蠢欲动。坐以待毙,我自不甘心。淮州在缙东南,其东南为吴,正南便是郢,郢国兵强,若要起兵,可借其力,虽是与虎谋皮,却完全可以一试。吴国兵弱,不会主动邀战。我们可以自淮与边西起兵,向北攻璟江,先将缙夺下来。如若赵玦能继位,我们……” 窗外忽然一声闷响,萧洛卿立刻噤声,手中茶盏当即掷出,直接砸开了窗子。 这些议论若被人听见,可是大麻烦。 可窗外的却不是什么卧底密探,而是楚栖幽。 他半跪在地,栾鹤则立于他面前,潮生已然出鞘,直指向楚栖幽前额。 “怎么回事?” “听见有人。”栾鹤看清了来者,又见萧洛卿已到,收了刀,眼神还戒备着。 “洛卿,这位是?” 商祁眉头紧锁。此人在萧洛卿的私宅中随意走动,衣着又与仆人侍卫远不相同,栾鹤见他又自行收刀,可见此人身份特殊。 萧洛卿听得此问却卡了壳,支唔着讲不出。说他是楚砚的儿子?那今日之事难能善了。说他是个琴师?那谁知他先生要想到何处去……更可怕的是,先生若真那么去想,好像也不全是错的。 他想起能说是为调查淮州诡事请来的门客,刚张口欲言,便见楚栖幽忽然调转方向行礼: “在下是郢地琴师,原是随郢王贡礼而来。” 他说到此处,还瞄了一眼萧洛卿的脸色,接着道: “不小心将发带落在正卧了,去取时路过此处,并非有意相扰……还请大人恕罪。” 商祁神色微妙,看了看萧洛卿。 “……”萧洛卿牙齿都发酸。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可想来也算是他自己没嘱咐明白,他的先生其实并不古板,却决不是个可以招惹的人物,尤其在这种节骨眼上。 “鹤儿,带他下去罢,”商祁摆一摆手,“洛卿,你如何何打算?” “我……”他捏捏拳头,一时想不出法子。 楚栖幽倒没什么异议,跟着栾鹤便退了出去。 “无妨。你也到了这么个年纪,他确实生得漂亮,先生能理解你。想当初我……唉,多了不提,”商祁看着着两人离开,长叹道:“只是人心深浅难测,要务当前,万万不能出差错。听闻你在淮州有些朋友,可有交情深的?” “乱世各谋出路,纵可敬可嘉者众,立场不一便终究要兵刃相峙。”
第16章 16.暗杀 “容公子,三公子在外谈事务,未时三刻将与客游于猎场,请容公子同去。”陌生的侍卫毕恭毕敬,却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待我换身衣裳。” 楚栖幽声音平静,眼里浮出冷光。 这也太敷衍了,根本没有留活口的打算啊。 * 萧洛卿从事务中抽身时月已悄升。 天光渐暗,流水声与竹叶青苔的气味催着潮凉,在薄暮中浸润出一片冷清的寂寥。 他却无心于此,步履间带起一阵风,将竹影踏得凌乱,开门径直入了屋内就看见楚栖幽正卧于床榻小憩,眉头蹙起,面上露着倦意。 他身上仅着亵衣,将外袍披盖在身上,一头墨发就随意地披散着,在床榻上铺开来零星几缕被掩入衣襟,轻轻贴上颈侧暧昧的淤红。 冷不防被扑了一脸寒气,楚栖幽惺忪睁眼,神色困倦,懒懒起身,眼中带着些许无辜望向萧洛卿。 没事就好。萧洛卿暗暗松了口气,心下又觉得气不过,于是揪着楚栖幽的衣襟将他扯起来,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朝着那两瓣漂亮的唇吻了上去,一只手虚掐在他后颈上,好一阵攻池掠地。 背结结实实撞在墙壁上,楚栖幽闷哼一声,痛得险些歪倒下去。 萧洛卿当然发现不了他的异样,只觉得他不甚配合,按在他后颈的手又施了三分力。 关于纸人的话,他原是不信的。他带着楚栖幽离开璟都也只是为了方便动手,他本可以将他带到淮州后就立即杀死以绝后患,或是将他锁起来折磨,让他去偿他父亲的债。 可他现在却舍不得了。 楚栖幽喘不过气,掰着他的手腕,却片刻也躲避不开,被吻得更凶。 如若旧恨永不能销解,如若两人的立场永不能在同一侧……那他也下不去杀手。 萧洛卿闭着眼,唇齿之下泄愤式的侵夺。 舌尖被咬出了血他才回过神,松开了楚栖幽。楚栖幽倚了墙才站稳,垂着头,抬起手狠狠擦了下唇。 “偏厅里那么多侍卫把守,你都要闯,一条发带难道那么重要?” “……怀疑我?” 楚栖幽面上倦色浓重,勾了唇,眼中却并无笑意。他身上所披的衣衫已经掉在地上,亵衣的领口也被扯松,深深浅浅的吻痕都露出来,如同捣碎的桃花般遍布玉白的锁骨与前胸,不知是否是因为冷,在微微发抖。 “……” “我若真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承认罢。问我做什么?” “今日偏厅的客人,是我的先生。”萧洛卿却避而不谈,“他要是对你生疑,要剥了你的皮我也说不准……” 他讲着,却看见楚栖幽抬起手拢紧了被扯松的衣襟。衣袖滑下来露出一小截手臂,白嫩的皮肤上赫然一道极深的伤口。 “怎么回事?”萧洛卿心中一紧。 “我磕在那里……” “衣服脱了。” “……” 楚栖幽不言,也不动。他手指着屋内的木桌。那木桌坏了一处,支出来一片锋利的短木茬。 “……我受伤了,今晚伺候不了。”他将脸一冷,自顾自坐回床上。 “只磕了手臂,总不至于连下身也用不得罢。”萧洛卿心知有异,擒住他一只手腕故意道,“自己脱,还是我来?” “……” 楚栖幽瞥了他一眼,挥开他的手,慢吞吞解了衣带。 亵衣褪下在,刀伤,擦伤,深浅不一的伤口交错,十分骇人。肩与腰腹处都缠着绷带,几点殷红自其下渗出来,晕作一片。 萧洛卿眼神往下一扫,示意他亵裤还没有脱。 “差不多得了。”楚栖幽道。 “那你解释吧。” “今日未时,有人邀我去猎场。两个侍卫护我,路上却遇见了歹人。那歹人还带了恶犬呢……亏得二位侍卫舍命相护,我才能逃回来。” 满口谎言。萧洛卿无奈叹气,只得从柜子里翻了药箱出来: “躺下,我看看伤。” 萧洛卿将他身上的绷带解开,不由心惊。肩伤得最重,像是被刀反复捅进去,还扭转过几下,肉都被捣烂了,伤口极深。其他伤处也不少都深得怖人,一看便知是下了杀手。 伤处都过用了止血的药粉,血已经凝住了,四周皮肉红肿得厉害,好在没什么中毒的迹象。 萧洛卿看着他一身伤,手心都冒着冷汗。能出府还有侍卫相随,此事大半是他的先生做下的。可无论是先生为了缙室要杀他灭口,还是他真的暗传情报出了意外,他看着这些伤口,都觉得心中隐痛。 这是因为……喜欢么。 他握紧拳,又松了手。 这能怪谁,尽是因为他自己行事拖泥带水,把假戏做成了真。 他转身提来一瓶药酒,看见伤又有些下不去手: “伤都清理过没有?” “没有。”楚栖幽闭着眼,声音细微,“没力气了,止了血就睡过去了。” 不如说是知道他一定会发现,想少受一遍疼。分明就是防着他。萧洛卿咬咬牙,终究没有什么办法。 药酒沾到浅表的伤都会痛极,更不必说这种程度的刀伤。药酒流入伤口,一直痛进骨髓中,楚栖幽浑身发抖,忍不住轻声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疼了,”萧洛卿训他,一时想拿棉团往他伤口上戳,见他面色苍白直冒冷汗的模样又收了手,“去的时候怎么想的?……约你出去的是谁?” 楚栖幽却迟疑片刻,盯了他一会儿才道: “……我以为你早就会问那人是谁。” 萧洛卿看他一眼,不言。 立场不同是宿命,他们注定无法完全信任彼此,那么急着问也没有意义……他奈何不了楚栖幽,就只能被动地防御。 这就是动情的代价么。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对这个注定是宿仇的人动了心的呢。 “是你。” 萧洛卿手一抖。 “千真万确。”楚栖幽补充道。 “这么敷衍么,”萧洛卿干笑,“你觉不出不对劲?” “他们就算直说带我去山上把我灭口,我也拒绝不得。这宅子离山近,真是好生方便。可惜他们想不到我会使毒。不然你今晚便会找不见我,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将我的尸体从山中拖回来,还有不知谁写的通敌密信。两个侍者会站出来,说我独自离府行迹可疑,于是跟随我一路,见我拿出信交给线人,便动了手,那线人逃了,寻不到。”他闭着眼,“这是你那先生干的?那他还挺疼你的。” “……你杀了那两个侍卫。” “可惜我不会将这事上报邀功,他们需得暴尸荒野到明天了。” 楚栖幽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 “今夜就启程,往城郊去。” 本来说定了明日去的。萧洛卿咬咬唇,先生何尝不是为了大局,可他自己讲过的那些话,面对着楚栖幽,他做不到了。 所以,走。现在就走。 他将药箱重重搁上桌案,拿定了主意。 既要天下,又要眼前人。即使这个决择贪婪至极,他也必须能做到。 他再回身,看见楚栖幽正望着他,神色似乎有些讶异,又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合上了唇,什么也没有讲。 ---- 前面的章节也都做了一些改动,比较主要的是山庙里小楚砸了泥像,以及商祁的人设有改动
第17章 17.赴险局 == “达官显贵出行,往往将娈宠扮作侍从带在身边,以便享乐,”楚栖幽看着萧洛卿给他的新衣裳,唇角扯起一个弧度,“你这回倒不怕你那先生念叨你了。” 深绿底色的圆领袍,暗绣几枝枯墨点作的竹,苍凉萧瑟之中尽显清冷的风骨。 楚栖幽的眼神终落在那几枝竹上,唇的弧度渐浅,沾染上一抹落寞,末了又半是自嘲地一笑。 竹子高风亮节,哪该与他沾上什么关系。 “他都已经知道了,我还遮掩做什么。” 萧洛卿语罢,也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变化,心中只道他这是不愿受人摆布。虽说这衣裳他是藏了些私心,但也确实理由充分,天已是更冷了,加上受伤失血,就是要加衣裳。 衣裳十分合体,衣料柔顺地垂着,勾勒出楚栖幽单薄的身形。冷调衣色衬得他肤色愈显苍白,颈上绛皓交驳,片片青红隐入领口,一道浅伤已凝作深红,分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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