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水仙又哭嚎起来,她字字泣血地向姜冕表述着自己的不舍,希望这位心软的太子殿下能够留下自己。 姜冕见好好的一个美人哭成了这幅样子,未免也有些倒胃口,也就送了贺恂一个顺水人情:“罢了,你将她送回去吧,告诉万季楼的人不要薄待了她去。” 贺恂表情放松了下来,他微微颔首,令人将水仙带了下去,自己却依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深深地望着姜冕。 太子殿下被一个小小伴读盯得浑身不自在,不尴不尬的开口:“你还有事?” “皇后娘娘说明日要您去凤栖宫用午膳。”贺恂垂下了眼,细细打量着姜冕的那双金靴。 姜冕听到“皇后娘娘”这四个字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早就知道贺恂是自己的母后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只是对方将此事明晃晃的摆到台面上来,多少还是有些让人心烦。 太子殿下想了些有的没的,全然没注意到贺恂已经熟稔地吩咐起来。 “彩明姑娘,劳你去把殿下今日新做的那件子鹅黄对襟长袍拿来,要细细的薰好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要太过招摇,皇后娘娘素净,看不得殿下铺张。” 杂英芳甸,春色撩人。皇宫中春意更浓,樱花成霞,玉兰若月,碧瓦朱墙,美不胜收。 姜冕不喜舆车,边带着贺恂步行入宫,两人也难得的没有拌嘴,平和地走了一起,竟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模样。 进了皇后所居的凤栖宫,太子殿下便不敢如此放肆了,他收敛了笑意,规规矩矩朝着高座上的女子行礼问安。 高皇后衣着素朴,发髻上不饰珠钗绢花,只留一支玉簪堪堪点缀。她面容慈爱,眼角虽已有了几分细纹,却也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绚丽模样。 世人皆说高皇后是本朝最贤德的皇后,就连苛刻的史官都评价她是“淑仪素著,祥钟戚里”。 可就是这位温和慈爱的皇后,却偏偏对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不甚亲近。 姜冕儿时也想过在母后膝上撒娇,可高皇后疏离淡漠的眼神总是让年幼的小太子望而却步。 “冕儿,来,”高皇后朝着姜冕招了招手,唤他行至自己身前,眼神温柔,“近日里读书可刻苦?” 姜冕装作心虚的点头,又展颜乖巧笑道:“太傅讲得书儿臣总要温习上三五遍才成。” 高皇后这些年沉浸入佛堂之中,每日青灯相伴,不问世事已久,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不常过问,如今突然问起太子的学业来难免是有些反常。 “冕儿,这些日子里你就好好读书,不要管旁的事。”
第三章 殿下勾人而不自知 姜冕点头应下,心里却了然,看来这宫中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贺恂立于一旁,睫毛微颤,突然开口道:“娘娘,殿下素不喜朝中党派之争,还请您放心便是。” 高皇后看了一眼贺恂,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略微一顿,转了话锋:“冕儿,你去未央宫看看月儿吧,她念叨你许久了。” 高皇后口中的“月儿”是姜冕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大齐唯一的嫡公主,如今只不过十五岁年纪就已经得了一堆尊贵的封号。 姜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恂,却见后者岿然不动,似乎没有要同他一起的意思。 高皇后见他犹豫,立即道:“贺恂乃是外男,公主已经及笄,自然不能再同别的男子随便见面。” 姜冕对此说辞提不出什么异议,只好乖乖行礼离开。 太子殿下虽然纨绔风流,却也是实打实的疼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妹,故而姜映月也很黏自己的兄长。 “可恶,怎么又不中!” 姜冕还没进门,就听得姜映月娇吒,他笑着进去:“是谁惹得湖阳公主如此气急?说来同本宫听听,本宫替你出气。” 姜映月一听是姜冕的声音,立即欣喜地扔掉手中的精致小弓,三两步跑到姜冕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道:“皇兄,你怎么来了?” 姜冕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道:“今日进宫给母后请安,也来看看你。” 姜映月兴奋道:“哥哥来的正好,快些教我如何射箭,我总是射不中。” 姜冕微微颔首,示意身旁的小太监将那地上的小弓捡起来递给自己。 他掂了掂手中的弓,嘴角噙着笑,轻巧的拉开。 他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枚羽箭搭在弓上,神情倨傲的看着垂首立在一丈之远的死囚犯,道:“跑吧。” 那破衣烂衫的死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的抬头,然后迅速转身,拼命地朝相反的方向奔逃起来。 姜冕轻笑一声,似乎是在笑他的自不量力,他展臂拉弓,瞬间箭矢离弦,破风而去,直直的射向那慌不择路的死囚。 那死囚早听说过太子殿下箭术卓绝,有百步穿杨之称,他也早就心灰意冷,只是求生的本能让他狂奔起来。 然而,意想之内的鲜血和剧痛都没有出现,他只觉得肩胛骨微微钝痛,接着便是箭矢掉落在地的响声。 他愕然回首,看着脚下箭矢的箭头被磨平了又缠上绒布,一时失语。 姜映月见他错愕的样子,不由大笑道:“李桁你真蠢,本公主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姜冕这才看清这死囚的样貌,他心下有些愕然,此人竟然是前几天刚被抄了的李家的嫡次子李桁。 他把弓箭交给姜映月,极其温柔道:“乖乖,你来试试。” 姜映月欢欢喜喜的接过弓箭,指挥道:“李桁,你离本宫近些,本宫射不到你。” 李桁沉默的挪动脚步,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 姜映月在姜冕的指导下再次射出一箭,可惜因为力量不足,那箭矢只堪堪落在了李桁面前。 姜映月骄纵惯了,哪里忍得了三番五次的失败,只是碍于皇兄在此不好发作,便抿着唇,不再说话。 李桁看了看地上的箭矢,又悄悄地往前面挪了几步。 姜映月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由气急,她猛地将弓掷在地上,冷声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本宫么?” 李桁微微一愣,很快便跪了下去,却没有说话。 姜冕无意为难这位落难的小公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桁今年刚刚十七,只不过比姜映月大两岁而已。 “罢了,他也不过是想让你射中,不必如此生气,”姜冕顺了顺妹妹的脊背,“等到秋狝的时候哥哥为乖乖打只小狐狸来如何?” 姜映月小孩儿心性,一听小狐狸眼睛又亮了起来,瞬间就忘记了方才李桁犯下的“弥天大错”,她亲密的挨在姜冕怀中:“那我还要一只小兔子。” 姜冕摸了摸她的发顶:“好。” 从未央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了,姜冕老远就看见贺恂套了马车正在宫门口等着自己。 他几步上前,与贺恂并肩:“你出来多久了?” “刚刚才出来。” 姜冕撇了撇嘴,看来母后这次又同他说了许多。 “李家已经下狱了?” 贺恂一愣,他看了姜冕一眼,略有些无语,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不谙世事啊。 “上个月便下了大狱,昨日李源和李迪拉去了午门,其余的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充为奴籍。” 贺恂口中的李源是李桁的父亲,三个月前还是备受尊敬的大学士;李迪则是李桁的嫡长兄,五年前的状元郎,原本是翰林院最有前途的官员。 姜冕踩着锦凳钻进了马车里,他懒懒的靠着软枕,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带上的流苏穗子:“李桁呢?” “他理应在流放的路上。”贺恂恭敬的回答,目光却落在了姜冕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上。 姜冕生得很白,手背上露出淡淡的青色血管,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很是……勾人。 “过来。” 姜冕轻笑一声,朝着贺恂勾了勾手指。 贺恂依言凑上前去。 姜冕捏住了他的下巴,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不明意义的光:“贺恂,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得很漂亮。” 贺恂抿唇,他没说话。 姜冕见他不回答,似是有些无聊,随即便放开了手,道:“母后又同你说什么了?” 贺恂有些恍然,他抬眸看了姜冕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他刚才的动作意欲何为。 “没什么,一些家常而已。” 老套的回答。 每每姜冕问出这个问题,他总是能得到这个回答。 于是他也不再问,索性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起来。 见姜冕闭上了眼睛,贺恂的目光就变得肆意起来,他用眼神描摹着太子殿下的轮廓——从勾魂摄魄的艳丽面孔到修长白皙的脖颈,再到被腰带束起的窄腰,最终结束于微微曲起的两条长腿。 贺恂又觉得有些口干,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垂下了眼帘。
第四章 多谢殿下赏赐 马车晃动须臾,随着车前宦官的一声高唱,稳稳停在了东宫门前。 贺恂先行下车,看着侍女把脚凳放好,亲自扶着姜冕下来。 姜冕抓着他的手臂,白皙的手指在他袖口处留下几分温热。 “今晚你要回侯府么?”太子殿下一面向里面走着,一面问他。 贺恂原本是要回去的,可他听得出太子殿下的弦外之音,便道:“殿下有何吩咐?” “前几日乔逸承进献了几本极为有趣的话本,等晚上的时候你陪本宫同看。” 贺恂心下了然,原来是收了好东西想要同自己炫耀一番。 只不过姜冕口中的齐云生可不是什么好人,此人乃是京城纨绔之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诗书文章却一问三不知。 齐云生乐于巴结姜冕,姜冕对他送来的礼物也十分受用,故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殿下还是少同乔公子走动,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您恐怕又要挨骂了。” 姜冕瞥了他一眼,反常的为曾出言反驳,反而心情颇好:“贺公子,这次他进献于本宫的可是实打实的好玩意儿,到了晚上……可要叫你好好瞧瞧!” 贺恂赫然听到“贺公子”这三个字,便知太子殿下现在正是得意时候。 平日里姜冕对他没几分好脸色,除了直呼他大名“贺恂”便是称他为“小古板”,如今肯赏脸唤他一声“贺公子”,可谓是心情极好。 或许是受了姜冕的影响,贺恂也开始盼望起夜晚的到来。 两人一同用过了晚膳,姜冕先沐浴过便让人铺了床。 新月如眉弯,灯影半昏,人影摇曳。 贺恂一进门便看见白日里风流美艳的太子殿下穿着一身中规中矩的睡袍,手秉经书,斜靠着矮几旁的软垫。 他半湿的长发洒至腰间,跳动的烛光给他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那种熟悉的干渴感又涌上了贺恂的喉间,他不动声色的上前,拿起窗台上的黄铜小剪刀剪了剪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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