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里虽生了病,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些事情,只还没有想到应该依靠免除一场冬税来稳定民心上去,闻言如被辣通了般,忍不住就拍了一把御案,而后即刻反应过来,又唬脸说,“你想得多,倒把朕的事情都考虑了?” 弓捷远早就准备好了应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臣无状,视君如父。” 谷梁立本也没有过分责备他的打算,不过喊来吓唬吓唬,以全威慑。话已讲到这个份上,无论如何不好再多装了,只是假持威严地说,“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免不免税,如何免法,朕自然会同重臣们好好商量,不会用国家要务当你的赏。前面说了,加官进爵定是没有的,若有别的想要,倒是不妨直说。” 弓捷远立刻见风使舵,“那就恳请皇上准许小臣留京调养的同时不交参将职责,还管青登细务。” 谷梁立点了头说,“这倒是句上进的话。朕回头跟尚大人透个旨意,准你孤骑往还,不必时时请批。怎么样?这算赏赐不算?” 弓捷远痛痛快快地磕头说,“弓挽叩谢圣上隆恩。” 谷梁立满意道,“你那视君如父的话,可当真么?” 弓捷远没有起身,仍在地上匐着,“为臣子者忠君爱国,弓挽因得王爷恩遇,面对皇上还多一份私情,这话不敢别处乱说,皇上圣明,小臣也不敢欺瞒。” 谷梁立凝视了他半晌儿才说,“朕什么都不缺,唯嫌子嗣稀少,膝下荒疏了些。初儿总是要替朕做些大事情的,时时正经,不好太过亲密,你能替他尽尽孝道也好。瞻儿甚喜爱你,朕就把孙子交给你了!” 明晃晃的接纳,弓捷远此来没贪这个,能得到谷梁初他爹的认可仍旧高兴,倒不在乎面前的是不是国君了,乐颠颠地磕了一个最响的头,“弓挽必不辜负皇上的看重。” 谷梁初虽然没能跟着弓捷远一道去见谷梁立,自有办法悉知二人的谈话内容,惊得下巴都抻长了,当晚就把人堵在床帐里面细审,“你是怎么答应孤的?何时修得这么精炼的两面三刀?竟会摸着父皇的心思借力使力地琢磨想要做的事情了?这还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捷远,孤实小瞧了你呢!” 弓捷远避重就轻地嗤嗤笑,“哪里就两面三刀?不就是话赶话说起来了么?我若真听你的,一个劲儿的哦哦啊啊,聊半天都没有句正经东西,惹恼了皇上真要给安罪名,你不心疼?” 谷梁初见他还在东拉西扯,咬了牙说,“王爷就不会恼么?你的哦哦啊啊别省着了,在这里用!” 弓捷远大惊失色,立刻就逃,可惜不管心里多有算计,有时候也是文韬敌不过武略,朔亲王爷只靠一双健臂就能横扫冥顽,春风得意的弓参将很快就没有本事耍花活了。 到底是得了人家爹的好言语,弓捷远的心里美得很,便被谷梁初折腾了个腰酸背痛也没翻脸,只怪床说,“这大家伙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全不卸力,硬邦邦地撑着我的膝盖!还是从前那张好,知道顺着劲儿走,不如换回来吧!” 谷梁初当然不心疼六两银子,也不怕那旧床动弹之间就吱吱呀呀地泄露秘密,可惜的是这位王爷稍嫌偏执,不爱别人再睡捷远睡久了的东西,已让柴房劈了煮饭,根本就寻不回来,只好哄骗人说,“和床无干,是被褥太薄了些,明日叫弓石厚厚地铺。让孤看看膝盖……委实红了。” 弓捷远本没什么脾气,看到自己的膝盖之后才不乐意了,“回燕京有什么好?白天跪你爹,晚上又要跪你,还是在登州舒坦。皇上已经准我单骑往还不必报备了,明日就骑不系回去待上一阵。” “你敢!”谷梁初立刻就道,“跑一趟六七日的奔波,当儿戏呢?要不要报备也不能随便。真要那般任性孤也不好好做王爷了,只陪着你,看看倒是谁先获罪。” 弓捷远闻言更不乐意,“你干嘛吓唬我?我欠了谷梁家什么东西了?非得在意你么?” “孤欠你的。”谷梁初赶紧放好了声音哄人,“孤在意。不就是膝盖痛吗?后面咱好好养,不劳烦它了,犯得着因为这点儿事就回登州去?这个娘家也太远了,孤实害怕……” 他没把话说完,本是装相的弓捷远却真怒了,“什么娘家?谷梁初你的心里没计较吧?这是哪里?将府的屋!是你谷梁初嫁到我们弓家来!要回娘家也是你回。” 他可厉害坏了,好像刚才被制服的并不是弓捷远,好像在登州从来没有跪过。 “孤回!孤回!”谷梁初却真畏惧,胆战心惊地看他脸红脖子粗,唯恐这一点气就把毒疾给翻起来,要命都给,莫说输点儿口舌之争,“是孤嫁给你!可是孤并没有娘家,捷远千万不要生气,大半夜的被赶出门,孤可没有地方去呢!” 弓捷远余怒未消,“你的心真吗?” 谷梁初不哄人了,拽着弓捷远的手掌按住自己的心窝,“挽儿说呢?” 作者有话说: 明日完结。
第280章 偕终生爱久眷长 都很杀伐果断的将帅因为丁点儿不要紧的玩话闹了一阵没正用的,两下里都挺满足,依偎睡了。 三日之后,谷梁立在风寒初愈后的最大一次朝会上隆重宣布免除大祁全境当年的冬税。 所有臣子都很意外,都没想到这位君王会在即位这么久之后仍为黎民百姓布下福泽。 尚川竟把眼窝给潮湿了。 半月之后,冯锦和刚刚返京不久的谷梁初又以侯王之身受命肃贪。 平定候再次南下,理江浙事,一路雷霆手段名动民间,人称玉面侯爷,恨他的也得称一声玉面阎罗。 谷梁初则掌蓟胶吏政,何等威仪凌厉不必细说。 西北两线亦派出了几位高官和御史去细纠细察,永悦朝更大规模的整治贪弊再次开始,深入而又细致,几无遗漏。 弓捷远自然跟着谷梁初回蓟州去,离京那日尚川竟然来送行了,这位直臣躲着别人,单与弓捷远说,“我欠将军一句感谢,更有许多惭愧藏在心里,唯有明白说了才能舒坦度日。” 弓捷远笑着回他,“感谢的话太严重了,惭愧却该弓挽来说。从前太不懂事,许多得罪之处,还靠大人海量宽宏。不管闹过什么笑话,做过什么荒诞的事,弓挽心里还是敬重大人为官清廉心系苍生,以后虽然文武有别内外有分,实为能与大人这般刚正之臣同朝为官而生荣幸。民有尚川,少苦多欢!大人多保重吧!” 尚川没料到弓捷远对自己竟有这么高的评价,不由愣怔。 “走了捷远!”谷梁初唤,同时也对尚川抱一抱拳,“此别不久,短时即归,大人无需悬挂!” 尚川从不会说奉承的话,眼睁睁地看着弓捷远乳燕投林一般朝谷梁初跑过去,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端方持重的王爷动作温柔地将兴冲冲的弓捷远扶上马匹,两骑并驾齐驱地驰走了,很快就远得看不见,心里兀自想着“民有尚川少苦多欢”八个字。 这句话对尚川来说是比什么贵重东西都要珍贵难得的馈赠,突然之间,他像是服了上好的生力丸般,很猛烈地挺了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回官署去。 “建新账!”一进户部的门,他就高声吩咐下官们说,“王爷和侯爷很快就给咱们送钱回来了,有了进项得好好花,务必得使用在刀刃上!” 谷梁立去后宫看了一趟病快好的谷梁慎,见儿子已从将亡之态变回红润鲜活,心情不错,回来路上没有乘辇,边走边想事情,蓦地问倪彬说,“朕没被那两个臭小子算计着吧?” 倪彬牙疼似的,“算不算计的老奴不敢乱说,只知道王爷讨走的那块玉璧可是开武皇帝登基时缅甸宣慰司特意进献的,因为东西太好,都没舍得繁复琢磨,依形抛光不为使用,始终都在压奏折呢!几十年工夫盘磨出泽的老货。” 谷梁立反而笑了起来,“公公还在心疼那块玉璧,给了初儿就不是谷梁家的了吗?开武皇帝的东西能是朕的,朕的东西也早晚是他的。” “王爷喜欢老奴怎么敢心疼呢?”倪彬回答,“只怕年轻人不珍惜东西,随便用呢!” “朕知道他要给那个小弓挽琢冠。”谷梁立轻哼了声,“那老些眼线都是干什么使的?朔王爷来一眼去一眼地惦记朕的东西,他府里又不缺珠宝赏赐,单单属意这璧,自然不寻常的,朕是傻子吗?不过是再补一补小时候少给他的宠罢了。” “王爷爱谁都有道理,只是也太实在了些。”倪彬更叹,“什么都舍得呢!” “每人自有每人的珍宝!”谷梁立贪权贪土不贪物件,通透地道,“初儿能得着心爱之人也是他的福气。那小弓挽亲口应承了朕绝不干扰朔王家事,朴清永远是王妃的,不妨让他多受宠些。一块玉么,还能戴到别国去了?” 年底的时候,肃贪返京的谷梁初和弓捷远一起站在窗边赏梅花时,新雕好的玉冠拿回来了,真是罕有的材质,说不出的莹润贵重。 谷梁初亲手帮弓捷远戴在头上,而后好生端详端详,“这可真是谷梁家的传家宝了!” “你太刁钻!”弓捷远已经知道了玉的来路,“皇上都已赏过我了,怎么又讨一遍?显得我奸!况且专要人家眼皮子底下的东西,不挖心吗?” 谷梁初既想要玉,也要一份皇上对弓捷远让步的证据,稍差些的东西效用不够。 可他不说那些心思,对弓捷远的嗔问也笑而不答,又去观赏梅花,“它可长得太好看了!” 后记:除夕祭祖,谷梁初以太子之身穿衮服着七鎏,受皇子郡王簇拥,叩拜太庙,正月初一入驻东宫,赐留原邸。 次年五月,谷梁立亲正漠北,太子监国,九月底返,北得三卫。 永悦七年,谷梁立二征北疆,先得一城,不幸中伏,伤于突围。冯锦临危受命,率领三万军马急兵救驾,更奋神威,连赢五役,击溃敌军近千里,又为大祁征得三卫,阵前得封镇北王。 永悦十年,盛廉病故,外羌趁机蠢动,韩峻火速调往西线,封镇西将军。弓捷远接掌蓟胶,总兵中路。 十一年弓涤边因伤致仕,弓捷远复又接掌辽东,封镇东将军。 永悦十二年,谷梁立崩,谷梁初继位,国号宏照,追封故妃朴清为皇后,虚两宫。 宏照二年,天竺犯境,李功轻敌殒身,步承通临危受命,赴南退敌,功成,封镇南将军。 宏照五年,东倭遣使联络建州大举侵犯金登以及辽东,弓捷远两线退敌,悉数轰碎东倭战船,尽歼其锐,更压建州女真入北元境。辽东扩图,封镇东王。 同年,谷梁瞻坚辞太子之位,入境岭南,封岭南王。 宏照帝力排众议,首立女嗣,早已跟随弓捷远和冯锦在战场上历练成了女将军的公主谷梁容破格升为储君。之后一百年间,父女联手,共同创建出了内无叛乱外无大战的祁朝盛世。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47 首页 上一页 2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