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他登上皇位后第一把刀落在宗氏,“宗行雍负手,傲然矗立道,“本王从未输过。” “本王等着那一天,顺理成章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宗令仪:“你想姑母做什么?” “出宫。” “皇城将乱。”宗行雍道,“百密必有一疏。” 宗令仪顷刻间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她带殷无忧出宫,解后顾之忧。 当初在她膝头玩耍的少年,已经不需要任何荫蔽。 宗令仪活了这么多年,早看清了许多事。宗行雍当然不是简单来找她坦白,是要借她的口告诉宗绅。 兄长唯一的子嗣,宗令仪心想,他从前想要皇位,如今想要皇帝,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有什么不答应的。 宗令仪知道还有其他事。 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进宫时有人向她承诺过,却毁约了。 而宗令仪想起东宫那人,只是说:“行雍。” “你眼光很好。” “本王眼光一向好。”这是宗行雍离开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日头西斜,宗令仪眼瞧着暮色爬进来,一丝丝占据偌大冷清宫殿。 她眼里布满血丝,早已不是年轻时风华万千模样,她看够了残景,终于起身。雍容宫装和象征太后身份的步摇华丽、贵重、上天下地仅此一份,彰显曾经也有人那样珍视过她。 “褚平啊。”宗令仪扶着鬓角,道,“我是不是长了许多白发。” 褚平替她扯掉一根银丝,道:“太后在咱家心中,一如当年。” 宗令仪走神了片刻,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拿纸笔来。” “哀家要写一封家书。”她道。 与此同时,国相府。 “本官担心什么,只等做收渔翁之利。”张隆看向手中宣纸,收笔。 上面只有硕大一个字——等。 一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 朝中风平浪静。 摄政王一封奏折告了假,皇帝依然半死不活,一切平静得诡异。 不像宗行雍行事作风。 皇城中有什么一触即发。 殷臻下了朝,回到东宫,他醒得过早,现下不太清醒,在铜盆中净了手。 黄茂轻手轻脚进来,问:“殿下,桓太医来了。来给殿下诊脉。” 殷臻:“进。” 一切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桓钦将手指从他脉搏上放下来,眉头舒展:“殿下身体大好,应是凉州城有奇遇。” 殷臻不置可否,他将宽袖放下去。桓钦不经意一瞥,深红吮-吸痕迹猝不及防落入眼中,他霎时顿住,嗓子隐隐发紧。 殷臻:“可还有事?” 桓钦涩然道:“太医院越发忙碌,臣来请安的次数怕是要少。” 殷臻微顿,说:“好。” 桓钦心中发苦,有种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决然,他问:“同一个人?” 殷臻想了想,眉梢晃过笑意,他答:“嗯。” 明晃晃日光栖息在他眉心美人痣上,桓钦很少见他情绪如此在路的时候。他和以往很不同,身上坚冰在无形中一点点消散。 那种不同是他所不能给予的。 桓钦低低:“臣知道了。” 半夜,殷臻桌上灯烛一晃。 他揉了揉太阳穴,半点看不进去字了。 “见了那个太医?”摄政王对翻墙跨窗这事儿驾轻就熟,落地矫健。他鼻子灵得跟什么一样,当即皱眉。 殿中药味儿浓得让他觉得对方是故意。 摄政王小心眼地揣度。 常年久居高位,即使有意识收敛,殷臻依然感受到他身上由内自外散发的压迫感。 有点奇怪的冷,不知是什么地方一直往外“嗖嗖”冒冷气。气氛紧张的时候殷臻注意力越发不集中,他脑子里想到底是什么地方的窗子没合拢,还是宗行雍身上太凉,影响他对温度的感知。 晨时宫女铺了榻,太整齐,以至于被褥离得远。他在宗行雍眼皮子底下往后磨蹭一截,又警醒地观察宗行雍脸色。 宗行雍往他身后扫了眼,笑了一声,却没什么笑意。 “想跑?” 殷臻手缩回去,放弃。 审时度势太子还是会的,尤其是靠近榻边的时候。他搜寻一圈,想找个什么搭在腿上—— 漆黑眼珠直勾勾盯着宗行雍。 一秒,两秒。 宗行雍酝酿一半的怒火莫名其妙消失了,他真是没办法对这人生气,没好气问:“干什么?” 下一秒他衣摆被往下一扯。 摄政王低头。 殷臻默默拉过了他衣摆,端端正正盖在腿上。 再仰头时一副很真诚的“孤不知道”、“你说,孤听着”的模样。 他犯了什么错,迂回曲折表示“孤知道错了下次还敢”的时候就这么个反应,企图蒙混过关。 宗行雍:“……”无奈中又透出好笑。 宗行雍换了迟早要面对的话题:“你要把本王置于何位。” 漫长的思考。 殷臻眉心舒展,终于找到解决办法。他简洁有力,显然预谋已久,只等宗行雍问。 “你做——皇后。” 你做…… 你做皇后。 “……” 空气至少安静了十个数。 宗行雍凉凉道:“太子说什么?” 殷臻:“二选一。”他伸手,去碰宗行雍喉结,最开始只是单纯的触碰,后来虚虚握住了,像是拿捏住猛兽的命脉,力道却轻得像某种暗示和挑逗: “东宫和……未来的太极殿……” 他做出退让:“孤准你随意进出。” 摄政王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事实上被碰到喉结瞬间,他看殷臻的眼神已然变了。 “还有呢?”宗行雍懒洋洋问。 凸起喉结在掌心震动,殷臻手心发痒,微微蜷缩。他想了一会儿,伸手,虚虚抱了宗行雍一下。 他不说话,意思很明显。 “不太过分的都能答应?” 宗行雍似乎在思考,又像是考虑真假。隔了半晌没忍住握住殷臻的手,低笑:“这么大牺牲?” 他很随意地:“本王答应了。” 殷臻沉默,然后道:“孤明白一个道理。” “天上不会掉馅饼,孤需要付出什么?” 宗行雍笑了,用堪称温和的语气道: “太子要明白一件事,本王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血腥和厮杀中,对征服和掌控有极强的渴求欲。皇位之所以吸引本王,在于它与生俱来的动荡、挑战和不确定性。” “战争和权力。” “这些年本王勉强找到了平衡。” “一旦平衡被打破。”他道,“太子能想出什么办法,阻止本王?” 说了太长一串,殷臻一时没听明白。事实上,太子的理解力还是优越的,可能从某种程度上,他只是不相信宗行雍说这么长一段,就是为了—— 耍流氓。 殷臻眼皮疯狂跳动起来。 摄政王幽幽:“一句话。” “没事多上榻。”
第36章 36大结局上 ◎今昔如昨日◎ 殷臻:“……孤希望你滚。” 宗行雍抱胸, 看着他的眼睛:“本王在为以后政见不合提出合理的解决方式,免得又被流放三千里。” 那一瞬间,殷臻几乎以为他要做的事被发现, 呼吸都微微凝滞。 昏黄光线下宗行雍视线逐一掠过他额头、鼻梁和唇,在骤然紧绷的氛围中缓缓笑了:“开玩笑而已, 这么紧张?” 他确实有兵权, 也确实根基深重。但他离开了皇城五年。 ——孤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殷臻撑着额头,看向密信中的字。 没有人会让一头猛兽在榻边酣睡, 即使它暂时没有吃人的意思。 从均:“殿下,禁军统领秦大人求见。” 火舌吞噬信件, 殷臻看着白纸在面前化为灰烬, 没什么情绪地:“让他进来。” 秦震踏入殿中第一眼见到了窗边的青年。 他一身素色衣衫,面前放了窄口的玉釉瓷瓶, 瓶里插了三两细长梅枝, 枝丫伸展, 尾端缀着未开的深红花苞。 扶在花苞上的那只手玉骨一般颜色, 手的主人常年深居简出, 行事柔缓。 ——但秦震知道, 他并不如表面简单。 枝丫“咔擦”折断。 秦震一颤,心知对方不耐, 立刻跪下行礼:“臣秦震, 给殿下请安。” 四年前, 他连带背后势力要站队的是八皇子殷续。但自古以来胜者为王,殷绪输了。 “昨日御史台接连上了三道折子, 怒斥平阳齐氏。” 殷臻:“哦?” “平阳齐氏四公子齐章长街纵马, 碾死了三名过路幼童。” 世家大族行事向来嚣张, 只是三名幼童, 还不至于传到朝堂上。殷臻将梅瓶转了面,又问:“怎么闹大的。” “那三名幼童中有一名是领侍御史嫡子,刚满七岁。他夫人难产,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家仆将消息传进御史台时所有官员都在,侍御史悲痛欲绝,当即入宫拜见陛下,在太极殿殿前叩了一百个头。”秦震啧道,“头破血流,想让陛下为他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殷臻轻笑了声,“然后呢?” 秦震:“此事不了了之。” 只能不了了之。 平阳齐氏占据江东,往上有定远将军齐北和坐镇,在江东甚至有驻兵权。 四公子齐章嫡姐是齐明姚是当今贵妃,她未出阁之前与汝南宗氏独子交好,两家来往密切。幼妹即将成为五皇子妃。 殷臻:“孤记得齐章一年前给相国送过礼。” “他强抢了文州知县的小女儿,逼得对方投井自尽。知县一纸御状告到京城,半路被相国截下,打断了一双腿。” 此事既然压下就没有二次审理的可能,除非…… 再死一个。 秦震笑了:“殿下终于嫌东宫太小了?” 殷臻将最长那枝红梅从花瓶中抽出来,握住根部,剪掉多余部分,眼睫一垂:“张宪可动。” 张隆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将旁支中一名男孩认了义子,正是张宪。 猛烈大风吹开门窗,大风卷起殷臻乌墨长发,将他袖摆扬起。浓重夜色中,太子秀丽五官半明半暗,多情而冷淡,叫秦震心中一跳。 “先提前恭祝殿下,得偿所愿。”他缓缓道。 “还未问殿下,为什么不让宗行雍死在关外。” 殷臻关上了离自己最近的窗,他指尖冰凉,收入袖中,忽而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 秦震遍体生寒。 他并不不了解这个即将登位的储君:他对权势有野心但点到即止,对荣华富贵毫无兴致,对挑衅和苛待没有反应。他无嗜好,无缺陷。甚至偏殿住着的那位小殿下,都不足以成为他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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