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块糕点递到焰丹嘴边,焰丹吃的干净,我又给他塞了块,顺便凑过去瞧折子里都写了些什么。 不看还好,一看眉头都拧成了麻花:“晏城怎么会有水灾?” 焰丹:“这事宋丞相接的手,他亲自去看了。” 他执笔批了几行字,卷好搁到一边,又重新摊开一卷,我还没想明白晏城水灾一事,再看完眼前的一卷,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这什么地方,小小的村落封建迷信,闹鬼吗?” 我一惊一乍,焰丹倒显得从容许多:“绝非闹鬼,像是有人故意操纵。” 我往嘴里丢了颗豆子:“死了这么多人,什么仇什么……” 怨字没说出口,旋即同豆子一齐咽了下去,我看了看焰丹,想起他曾经与赫国的恩怨,忽然又觉得眼下这桩子事,似乎没啥好怪异的。 我改口道:“想必跟什么人有血海深仇吧。” 焰丹道:“我去看看。” “不成!”我反驳的快,扣了他的折子,一扬头颅,“自有地方官员解决,你是皇帝,怎么能亲自去那种地方?” 焰丹解释:“此事不简单,闹得越大,死的人就越多。” 我不同意:“不行就是不行。” 焰丹目光柔和,我坚决不答应:“你让李胤去嘛,干嘛非要亲自去?” 焰丹神情凝重起来:“晏城水灾有宋丞相在,我倒也能放心,可梨村那儿……” “派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我不放心,想必有高人隐藏在村里。” “那我也要去。”我说,“反正在宫里闷的慌,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究竟是个啥高人。” 不等焰丹回应,我立马道:“如果你不让我去,那你也别想去!” 焰丹弯了弯嘴角:“做皇后脾气反而变大了。” 我哼了一声背过身,焰丹握住我的肩膀,让我先好生歇息,几日后他会带我一起去梨村,不过得隐藏身份,装成寻常人家,不能叫人发现。 我来了兴致:“陛下要微服私访呀。” 几日后焰丹果真带我一同上路,我还以为他又想骗我,只是去梨村的路途遥远,马车行了三日才到。 明明是夏季,梨村的天空阴暗,村里的梨树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像是有火烧过的痕迹,房屋也看着破败不堪,路上行人少,阴风阵阵,吹在身上凉嗖嗖的,我扯了扯焰丹的袖子,他握住我的手,两人一同走进一家客栈。 客栈简陋,除了掌柜连个小二都没有,我随便叫了点吃食,掌柜上完菜刚要走,焰丹叫住了他。 我和焰丹都易了容,还故意给脸上多贴了一道胎记,我贴左边他贴右边,就称是兄弟。 焰丹问掌柜认不认识一个姓王的人家,掌柜说不认识,上下打量打量焰丹,又瞅了我一眼。 “你俩不是梨村的人吧?”他稀奇道,“好久没见过外来人了,我们这儿晦气,别人都不愿意来,原先做事的小二也走了。” 焰丹道:“我们是来寻亲戚的,因家中有变故,只剩我们兄弟二人,只记得梨村还有家姓王的亲戚,想着能来投奔。” 掌柜以为我们也是可怜人,模样长的还磕碜,这才语气随和些:“你们还不知道梨村的事情吧?” 我跟焰丹对视一眼,焰丹应道:“不知。” 掌柜道:“诶……其实咱们村落从前也不是这番破败的景象,现在大不如从前,一把大火,死的死,能走的都走了,村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后来又闹鬼,把进村的官员吓的不轻,再后来一个接着一个都死了,死得着实古怪,头悬在梁上,面容狰狞,不像是自己搭椅子上去的,等发现尸体的时候人都臭了……” “你们呐,来这儿投奔亲戚,不是来寻死么?”
第66章 待掌柜说完,焰丹拉住我的手,露出无奈的表情:“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弟弟身子又不好,只能出此下策投奔亲戚。” 收到焰丹的暗示,我配合地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掌柜脸上带着几分同情,还给送了份暖胃的热汤。 焰丹道过谢,接上先前的话题问道:“梨村以前为何会失火?” 掌柜追忆道:“那晚起火已经是亥时,村里各个装草垛的篷子同时起了大火,发现的晚,等想挽救已经迟了。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便知是有人故意纵火。” 焰丹:“可知是何人所为?” 掌柜乐了:“我若晓得,官府的人就不用来了,我得亲自报官去。” 他叹了口气:“梨村呐,诶……” “想必是恶鬼寻仇,终要跟梨村的世世代代过不去……” 掌柜不愿提这茬,摆手道:“不说这些了,不说了。” “你们能早些找到亲戚更好,若找不到也都走吧,梨村不是个好地方,外头做个伙计也比呆在这儿强。” 夜里我同焰丹分析了一番,觉得这个掌柜没说实话,梨村的种种绝对是人为,他肯定再替谁隐瞒实情。 如果真有高人在此,为何会守着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村子,甘愿在这儿呆着,属实憋屈得很。 焰丹忖思道:“纵火之人定是憎恶梨村的村民,否则不会烧这样一把大火。” 我托着脸:“闹鬼呢?烧死的村民变成鬼魂啦?我才不信呢!”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村民真变成鬼魂找官府麻烦作甚?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应当去找恶意纵火之人才对。在我看来,纵火的和闹鬼的就是同一人,他不想别人进来,也不想里边的人出去。” “说不定我们进村的一刻,那人已经盯上我们了。”我故作高深眯了眯眼,焰丹却一脸平静没啥反应,我学着他的样子掐他的脸,“我说的不对吗?那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做?” 焰丹:“等。” 我疑惑:“等什么?” 焰丹:“等猎物上门。” 说是微服私访,但皇帝的安危非同小可,避免打草惊蛇,村落外有李胤的兵马守着,村内也在四面八方埋伏的数名影卫,皆在暗处行动。 焰丹说等,就是等对方安耐不住,到时再轮到影卫出手,将他捉拿归案。 我困倦地搭着焰丹,嘴里嘀嘀咕咕:“不是说人家是个高手么……若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兴许白天实在累着了,赶了几天路,加起来没睡好过几个时辰,我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睡得沉,中途焰丹摇了我几下我没醒,待我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带着股血腥味儿,绝非出自焰丹身上,我霎时清醒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身后之人的血腥味浓郁,对方单手扣着我的脸,将我锢在身前。 焰丹的眸子暗,透着不近人情的寒光,他死死捉着我的手腕不肯松开,而对方毫不犹豫冲着焰丹的胳膊砍了下去。 我担心焰丹,情急之下立马挣脱焰丹的手,那人则得此喘息的空隙,将我直接掳走了。 那人的速度极快,轻功了得,很快便将影卫远远甩在身后,他似乎受了伤,一口血吐在我肩膀上我嫌弃的不行。 “我说你这人!放我下来!” 我闹腾的厉害,他干脆点了我的穴道,免得我瞎折腾。 他把我带到一间破屋子里,自己撕了碎布条裹紧伤口,又到水缸前鞠了一捧水洗去脸上的血水。 借着破屋外漏进来的余光,恰好映在那人脸上,映在那双狭长的凤目里,而一颗颗剔透的水珠子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滑,从脖颈间滚进他因鲜血浸湿的衣襟里,强悍有力的身躯配上这样一张俊美的脸,这大概是我除了焰丹,见过模样长的最好的人,生得一双美凤,就是眼尾上翘,眯起来不像好人。 那人知道我在看他,他也低头来看我,两人的目光对上,我无半点怯意,反倒从头到脚大大方方地打量起他来。 那人一眼看出我易了容,一把撕掉我脸上的人皮面具,他撕的太突然,我嘴里喊着疼,又喊着让他给我解开穴道。 只是那人看见我真容的一刻,瞳孔紧缩,像见鬼一般,抖着手摸我的脸,仿佛在试探我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他声音颤抖,说什么原来真的是你,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这人眼睛却红了一圈。 “我明明亲眼看见你……”他拧着眉心,陷入痛苦的回忆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俶尔又松开用手背碰了碰我的脸,眼底的阴霾散去,带着柔和的语气说,“你还活着就好……”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记得自己曾认识过他。 “我,认识你?” 那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也许我仔细想想能想起来。 他迟疑道:“你都忘了?” 我不耐烦道:“我该记得什么,记得你快些给我解穴?” 他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须臾,又一副释然的模样:“忘了也好……忘了就不会再有痛苦……” 我无言,想着这人样貌长的虽好,但却是个脑子有病的。 后来我从这人口中得知他名叫李卿鹤,因一次任务重伤,得陆淼所救,他才侥幸活了下来。 陆淼生于梨村,爹娘去世的早,他靠卖草药维持生计,一个人过的是贫苦了点,倒清闲自在,自从救了李卿鹤,李卿鹤便经常偷偷去看望他。 李卿鹤不缺钱,每次杀人得来的钱财通通都给了陆淼,陆淼不要,他仍旧坚持要给他。他这人性格冷血又残忍,旁的就算苦苦哀求他都不屑一顾,偏偏只对陆淼心生情愫,得知陆淼心里也有他后,两人自然也有过鱼水之欢,所以李卿鹤是知道陆淼是个双儿。 我听的攒眉蹙额,觉得心头格外不是滋味:“什么陆淼,我姓赫不姓陆,我叫赫淼,我不是他。” 李卿鹤没同我争辩,他的目光过于深情,我偏过头去余光仍能瞥见,实在刺眼。 他说陆淼死的无辜又凄惨,他一怒之下把曾经伤害过陆淼的人全都屠杀了,这把火就是他放的。 梨村,曾经是个很美的村落,条条路径的梨花跟缀在山间的白雪一般,将梨村笼罩在花海之中。 李卿鹤起初因陆淼的缘故,有想过要好好守护梨村,守护好陆淼的家乡,才能让陆淼过的好。 只可惜没过多久,李卿鹤就看清人性的丑恶是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向来不屑做什么好人,而杀人对他来说跟杀一头畜生没区别,他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愧疚之心。 世道人心险恶,梨村也不例外,陆淼相貌令人惊艳,自然有许多人对他心生过歹念,陆淼从前不告诉他,是不想他乱杀人,他性子温顺善良,否则曾经也不会救下曾经快奄奄一息的李卿鹤。 “等等!”我实在听不下去,“我不想听你们的情仇爱恨史,我也不是陆淼,我是赫淼,我爹曾是赫国的皇帝,我曾经是赫国的皇子,是你自己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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