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什么?”信王妃不以为意,她道,“启儿便是说了什么不当说的话,他一个小孩子,偶尔说错话,这有什么的。” 萧元启道:“就是,今日的事都是穆裴轩搅出来的,他若不故意激我,我怎会说错话,他就是想害我!” 信王怒道:“他害你?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你钻了套,你还能怪得了谁?” “笑话,”信王妃说,“王爷,如今是启儿被人害了,您不去寻那害启儿的人的晦气,反而骂启儿是什么道理?” 信王气坏了,指着萧元启的手指都抖,道:“慈母多败儿,这个逆子今日如此急躁妄为,就是你宠的。” 信王妃闻言,冷笑一声,道:“我自是不如王爷,自己的嫡子怎么都瞧不顺眼,偏宠着几个庶出。” 萧元启也探出脑袋,说:“在爹眼里,只有老三老四,哪有我半点?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爹你还不如罢黜了我的世子位,给老三老四算了。” 信王妃皱眉,脸色更冷,看着信王。信王妃曾是玉安最美丽的坤泽,自是好颜色,即便岁月也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道:“王爷要罢黜启儿的世子之位,不如先休了我。” 信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元启,“我怎的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你但凡有你两个弟弟的本事……” 他说这话时,门外走进两个青年,却是信王府的三公子萧元瑞和四公子萧元鹤。 萧元启余光瞥见他们,梗着脖子,道:“左右我在您眼里就是不成事,当初我不如元悯,今日不如老三老四——” 元悯二字一出,信王和信王妃神情都滞了滞,院中一下子沉闷起来。萧元瑞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礼,道:“父王,母亲。” 信王萧邵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着萧元启,道:“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信王妃冷冷地扫了萧元瑞和萧元鹤二人一眼,一手拉着萧元启,拂袖而去。 萧元启身上受了伤,上药时,他疼得鬼哭狼嚎,信王妃心疼不已,“这天杀的,竟下这么毒的手。” 萧元启一身好皮肉,青的青,紫的紫,确实有些吓人,他道:“娘,你看,就这么着,我爹还不给我出气。” 信王妃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你爹不管你,娘管你。” 萧元启抬起头,看着信王妃,说:“娘,我爹如今愈发倚重老三老四,他会不会——” “不会,”信王妃说,她笑了一下,道,“你才是你爹的嫡子,那两个小贱种,一个歌妓之子,不足为虑,至于萧元鹤,他做不了世子。别怕,有娘在,无论是世子之位,还是——将来的太子之位,都只会是你的。” 信王妃道:“你啊,日后也别如此急躁,凡事多想一想,你爹会瞧见你的好的。” 萧元启重重点头,说:“只有娘最疼我。” 信王妃笑了,点了点他,临了,又道:“日后别再提你弟弟了。” 萧元启一怔,看着信王妃眼底的黯然,抿了抿嘴唇,低声说:“是,今日是儿子失言了。” 作者有话说: 萧元启,全文头号傻白甜。
第90章 129 太和殿坍塌一案牵连甚广,梁都的咬着信王府的属官,信王府的也不肯背骂名,攀咬之下,案子一查就是半月有余。主持此案的是大理寺卿何怀玉,此人三十又六,是位女子天乾。天乾多是男子,却也有女子,只不过较之于男子,女子天乾更为稀少。何怀玉是秦穹的门生,素来刚正不阿,颇有令名,她不惧信王威势,将这件案子查了个底朝天。 修建皇城一事本就是一笔烂账,何怀玉一查之下,方发觉里头的腌臜脏污远超人所想。梁都的太和殿所用木材是上好的楠木,可此间却混入了大量的松木,当中许多木材品相不佳,或已遭虫蠹,根本不堪为梁柱。偏偏采办之人以次充好,指鹿为马。不止木材,石料,金砖,里里外外都不堪查。 何怀玉将她所察的种种都写成了一封折子,直接呈到了皇帝面前。 萧珣怒不可遏,却也无济于事。 信王府将木材采办一事推给了一个小吏,那小吏见了皇帝就哭天喊地,道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大梁楠木采自云州、随州、肃州博州的深山老林中,如今战乱不止,朝廷征发百姓入深山采木,所采之木寥寥,根本不足皇城修建之用。底下的人不送来楠木,只能用上南都府库的陈木。可饶是如此,也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皇帝便是摘了他的脑袋,他也弄不来这样多的楠木。 小吏将罪责推给了地方,楠木如此,金砖石料也是如此。 那主管民夫的小吏更是干脆,衙门去拿人的时候,直接悬了梁。 转了一圈儿,好像牵涉其中的都有罪,可这罪似乎又落在了萧珣自己身上,他气得浑身发抖,将御案上的东西砸了个干净,转头指着锦衣卫指挥使郭淮怒骂道:“郭淮你是死人吗?朕着锦衣卫督办,你就是如此督办的?” 萧珣到底年幼,又自幼长于宫闱,行宫于他而言,确实简陋。信王谏言重修皇城,萧珣虽觉得劳民伤财,有些不愿,可他不曾真切地了解过宫城的修建有多劳民伤财,拉扯一番,便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便是秦穹都没有拦住。 可萧珣没想到竟处处都能出岔子。 郭淮脸色难看,沉声道:“臣有罪!” “此事是臣失职,依臣所见,太和殿坍塌与修建的民夫脱不了干系,兴许是他们故意所为。” 何怀玉眉心一蹙,出列淡淡道:“依指挥使所见,莫不是他们故意将自己埋进去的?” 郭淮冷笑道:“焉知他们不是受人指使?此等小民,为利所惑,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郭大人——”何怀玉打断他,清秀的面容露出几分冷硬,淡声道,“太和殿坍塌时,里面有二百三十六人在里面,至今为止,只挖出了一百五十六人,这一百多人里,活下来的不过四十二人,且无一不是伤便是残。” “两百多条人命,什么样的人利能让他们做出这等悖逆天理、丧心病狂之事?” 郭淮冷冷地看她一眼,拱手对皇帝道:“臣请命,彻查涉案的民夫。” 何怀玉道:“皇上,如今民怨沸腾,若再由锦衣卫对他们酷刑逼供,臣只怕要寒了万民之心,招致祸端!” 郭淮:“妇人之仁!” 何怀玉说:“请皇上三思!” 萧珣看着郭淮,又看向何怀玉,攥紧的手指松了又紧,半晌,对秦穹道:“太师以为如何?” “皇上,”秦穹慢慢道:“督建的皇城偷工减料铁证如山,不容辩驳,自当严惩。” “可太和殿因何而塌,如何塌的,依旧存疑,民夫——得查。” 萧珣说:“太师言之有理,如此,何爱卿,便由你去探查个清楚明白。” 何淮玉说:“臣领旨!” 出了大殿,秦穹和何淮玉一前一后走出了宫门,何淮玉拱手道:“老师。” 秦穹说:“怀玉,贺行歌可是关押在刑部大牢?” 何怀玉低声道:“是,现在还在里头呢,秦侍郎说这人嘴硬得紧,无论任何审问,只说要替她兄长伸冤,旁的如何都不肯开口,终日只在狱中枯坐。” 秦穹说:“去她家中探访的人该回来了吧。” “应当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何怀玉道。 秦穹说:“此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好好查一查她,她也是切入口。” 何怀玉沉声道:“是,老师。” 秦穹道:“这些时日为难你了。” 何怀玉笑了一下,清秀的面容浮现几分洒落气,“不为难,学生身为大理寺卿,这本就是学生的本分。” 秦穹也微微一笑,道:“此案诡谲,今日你又开罪了郭淮,当多加小心才是。” 何怀玉说:“好,老师也多保重。” “何怀玉是秦太师一手教出来的,刑讯问案颇有手段,当初在梁都时,就传闻没有她破不了的案子,”穆裴轩往棋枰上落了一颗白子,道,“她虽出身高门,可她的功名,可说是她一点一点搏出来的。” 段临舟指尖把玩着棋子,见状跟了一步,道:“可如此,郭淮也不过担个失察之罪,扳不倒他。” 穆裴轩落了子,说:“可这已经够让他慌了。” 段临舟眉梢一挑,看着棋局,穆裴轩是博弈高手,他不精于此道,被穆裴轩杀得节节溃退。穆裴轩是个极有耐心的猎手,布局时不急不缓,真到收网时,不留丝毫情面。他捏着黑子,说:“他本就心虚,如今又疑心皇帝要除掉他,说不得要投鼠忌器另寻出路。” 穆裴轩说:“姚从说,郭淮来玉安后不久,便得了个新宠,人正是萧元瑞送的。” 段临舟啧了声,“萧元瑞——。” 穆裴轩道:“萧元瑞的母亲是玉安歌妓,出身低微。上天仁慈,给了这么个蠢物做他嫡兄,他若甘居人下,不想搏一把,那真是枉姓萧了。” 他这话说得着实损,段临舟扑哧一声笑了,他懒洋洋地将棋子丢回了棋盒中,道:“不下了,不下了,前后都没有生路可寻。” “小郡王也忒心狠。”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那佯怒的模样,眼里浮现笑意,道:“段老板认输了?” 段临舟心里软了软,干脆利落道:“认输了,郡王哥哥好厉害。” 穆裴轩清咳了声,端坐着,眼里却有几分雀跃,道:“愿赌服输?” “……”段临舟说,“认,我还能赖账不成?” 穆裴轩道:“且等着。” 说罢就起了身,兴致勃勃地转到里间去了,隔着屏风,段临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可见穆裴轩那轻快的模样,再无执子对弈时运筹帷幄的从容,倒是有几分久违的少年气,不由地笑了一下。二人手谈时定了彩头,穆裴轩却没说彩头是什么,于段临舟而言,他要什么都由了他去,自无不应。 穆裴轩回来时正拿帕子擦手,他是净过手才回来的,着分墨撤了棋盘,对段临舟说:“过来。” 段临舟瞧他一眼,慢吞吞地凑了过去,调笑道:“小郡王要吻我吗?” 穆裴轩没客气,凑过去就亲了亲他的嘴唇,段临舟笑出了声,垂下眼睛时才瞧见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却是一个玉盒,打开了,里头竟是一方精巧的金质贝盒,显然是胭脂盒。穆裴轩对上段临舟似笑非笑的眼神,镇定解释道:“前些时日和李承意出去时,顺手买的。” 说是顺手,其实也不顺手,李承意是为了买胭脂哄那东安坊相好的小坤泽,拉了穆裴轩一道。穆裴轩从没进过胭脂店,瞧着李承意兴致勃勃,如数家珍的模样,余光瞥着案上的胭脂盒,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样精巧的胭脂,穆裴轩在段临舟手中见过,都是段葳蕤送来的。段临舟久病,气色不好,有时要出去应酬见人,为了掩饰病态,难免借助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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