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思慕跟江夜一起把守厨房的门边,不许其他人进去或者张望。他还没从刚刚的问话里出来,有些不明所以。 “大哥,”他看向江夜,小声地压着嗓子,“爷的赏赐我分您一半,一会儿我下了职给您抬到院里去。” 江夜摆摆手,不太在乎这个:“差事办得好,你该拿的。以后注意别惹爷不高兴。” “学说话太难了。”祝思慕双手合十,苦兮兮地说:“在学了在学了,别生气,大哥多教教我。” 江夜是真疼手下兄弟,想了想道:“以后我用这个手势。” 他抬起手给他比划了一下:“你就立刻闭嘴,或者换个别的话题说,懂?” 祝思慕连连点头:“懂!” 江夜心满意足地笑,过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顺带朝厨房里头望了望动静。 赵宸贺熬的汤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正在往里扔提鲜的香菇碎。然后压上盖子默默地算着时间。 他不知道今日第几次不由自主的想起云成,不管是夜里他低垂眉眼时腰间溢出薄汗,还是日下皓齿明眉,甚至他经常露出的那种彬彬有礼的笑……都轮番上阵,侵占着他的思绪。 赵宸贺匆匆做完一个汤,迫不及待地装进食盒,去往云成家赴约。 他很想快一点看到他。 等他到了,才知道还有福有禄在。 云成家里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赵宸贺堂而皇之走进去,没有遭到一点点阻拦。 他甚至还贴心的让江夜把大门拴上了。 等入了廊,云成从里头匆匆迎面出来,笑着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廷尉大人。” 他这见人就笑的本事以前令人佩服,现在则令人心生爱怜。 “真客气。”赵宸贺内心五味杂陈一时摸不到底,声音都跟着温和起来,“都是能一起私下吃饭的交情了,就别这么见外叫我大人了吧。” 云成犹豫了一下,改口道:“晚上好,赵宸贺。” 赵宸贺笑起来,他抬眼巡视前方,看到了福有禄的身影,微微牵动的唇角顿在当场。 “忘记跟你说,”云成往他跟前凑了凑,低声说,“还有福有禄在。” “我不瞎。”赵宸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搞事,那点爱怜统统去见了鬼,皮笑肉不笑道:“这局怎么说。” 云成伸肘碰了碰他,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轻哄:“还是你面子大,我单约他,他不出来。” 赵宸贺心说你这招使的挺溜,与此同时又不爽福有禄架子大,云成都没有单独约过自己,约他竟然还不来。 福有禄从客堂里探头看清了来人,几步间迎了出来,满脸挤笑:“廷尉迟啦。” 按照平时,福有禄打死都不敢这么热络的讲话。此刻黄酒下肚,又是被单独宴请,免不得有些飘飘然。 云成又暗暗碰了碰赵宸贺,赵宸贺才不情不愿的哈了一声,又不情不愿地卖了个面子给他:“亲自下厨添了个汤,迟了我自罚三杯。” 福有禄不敢真的罚他,笑嘻嘻地说:“咱家真是有口福,竟能吃到廷尉大人亲自煲的汤。” 赵宸贺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福有禄当即就看直了眼。 这汤单从盛着它的精致的收口矮碗上就能看出来下了心思,打开盖子,热腾腾的气冒出来,碗下三面镂空,里头竟然还烧着三芯蜡。烛火晃动,油汁化开了一些,想是温了它一路。 云成也不知看没看出来其中名堂,招呼几人落座,径直把那汤搁在了福有禄的前头,笑着说:“公公也尝尝宸贺的手艺。” 赵宸贺看了看他,又去看福有禄。 福有禄从他的目光中体会到了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这感觉仿佛是对方不经意间泄露出来但又被很好的掩盖住了,福有禄有些不确定,因为赵宸贺此人天生不会‘克制’二字。 他犹豫着没有伸手去碰那汤。 云成见他不动,便对着门外道:“管家。” 秋韵低着头进来继续上菜。 她穿着长裙,簪着简单的钗,戴着轻轻晃动的耳坠。 跟‘管家’这两个字不大相符。 云成:“家里也备了羹,咱们一起尝尝,是宸贺的手艺好,还是我的大管家手艺好。” 赵宸贺因着他话里‘我的大管家’几个字扫了秋韵一眼,有些不爽的同时又有些满足,因为‘宸贺’二字也够得上亲昵。 福有禄疑惑道:“管家?” “嗯。”云成撑着下颌,“她能干,人也漂亮。给我当管家才是屈才,公公说是不是?” 福有禄抬头去看,忍不住夸赞道:“果真漂亮。” 秋韵盈盈一拜,袖口往上挽起几道,露出素手纤纤:“多谢公公夸奖。” 福有禄顿时喜笑颜开。 云成只是低头笑,赵宸贺瞥着他唇角的弧度,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他。 云成抬眼看他,没搭理。 赵宸贺大概懂了。他装模作样打量了一遍秋韵,云成恰时叹了口气:“这姑娘样貌才情俱佳,只是可惜了出身。” 福有禄望过来:“怎么说?” “她是忠勤王府出来的,卖身契仍在我三哥手里。”云成欲言又止,神情无奈。 秋韵不知为何会提到她的出身,双眼机警的睁大,盯着桌面。 听云成继续道:“可她年岁正好,荒废在我院子里实在可惜。我真心疼她,想给她找个依靠。”他一顿,转而问赵宸贺,“宸贺说呢?” 秋韵听她谈起自己,语气中真诚似不作假,又见他去问赵宸贺,便更加提心吊胆。 “姑娘是个好姑娘,应当的。”赵宸贺将她细微动作尽收眼底,笑起来饱含深意,“不过这种事还是讲究一个情投意合。” 秋韵听着云成话里意思好像要给她找牵线,再听赵宸贺讲完更加确定了这想法。 她知道这种事在权贵们的宴桌上很常见,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出手阔绰、随意,送银子和送人都是一个意思。 她心下盘算,面上仍旧谨慎地不开口。 她太伶俐了。 云成欣赏这种人,也觉着有趣。 “公公喜欢这样的吗?” 福有禄心下一动,觉得自己懂了,又不敢确认:“标志的人儿谁不喜欢呢?” 他看向赵宸贺,赵宸贺朝他眨了眨眼,一肚子坏水都表到了眼眶里。 福有禄又去看云成,云成只是端起汤来喝了一口,似乎是默许,态度让人拿不准。 赵宸贺重新看向秋韵,心情愉悦了许多:“咱们外人说了也不算,还是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吧。” 秋韵手指掐着手指,过于慌张的眼睫抖动的频率很快。 云成搁下汤匙,撑着下颌去看她变幻不停的神色。他眉梢轻扬,说话的时候习惯轻轻撩起眼睫:“秋韵,你说呢?” 福有禄也跟着一起看过去。 秋韵张了张嘴,一声不吭的先跪了下去。 他短暂的沉默了几息。赵宸贺似乎比福有禄还要怕他反悔,端起酒杯往前一举:“姻缘天注定,还是福公公有福气。” 秋韵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头去看。 “秋韵,”云成盯着她晃动的钗,转而去问福有禄,“听说公公先后纳了九房小妾,现在府中还剩下几个了?” 福有禄不介意他摸清楚自己的喜好,他在乎的是云成肯舍弃自己的人来跟他示好,而且这人还管着他的家,身份地位分量足够重。 别看他现在只是普通官员,甚至连该有的亲王封号都没有。这灶虽冷,难保将来起势。 “还有两个。”福有禄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刻意的温慈。 “其余的呢?”云成问。 “死了,或者卖了。”福有禄叹了声气,皱着眉解释,“真不怪咱家,她们瞧不上我是个阉人,那我何必拿她们当个人看呢?” 秋韵死死忍住眼泪,强自露出一个笑来。 虽然这笑除了强装的镇定,还掺杂着慌张无措和诧异的不甘,甚至还有不自觉带上的楚楚可怜。 ——这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武器,她一直都知道该如何在恰当的时机示弱。 她的确聪明。 看来她听进去了,云成松开手的同时又觉得可惜。 赵宸贺轻轻挨到了他的腿侧,把他的视线拉到了自己身上。 福有禄三分酒意成了七分醉意,脸颊烧红,跟他们碰杯:“两位既然拿我当自己人,我今天便把话放在这,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知会。” 云成温柔地笑,醇厚的酒把他的浑身的凌厉感浸透,染成另一种不露痕迹的居高临下。 他似乎格格不入,又似乎游刃有余。 他桌下的腿也未挪动地方,默许着赵宸贺的不老实。 街上锣声传来,提醒未归的人们宵禁即将开始。 锣声结束,福有禄看向赵宸贺和云成。 “不尽兴。”云成可惜地说。 他放了筷子,福有禄也跟着放下,“嗐”了一声:“不难,改日我寻到机会,跟皇上求一求恩典,取消宵禁。”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醉醺醺地碰掉了一只鹅颈小盏,“嚓”一声碎响。 秋韵眼底的泪痕未消,眉眼低垂地上前收拾,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不碍事。”云成坐在位置上搭了一句话,“我找人送公公。” 福有禄对着云成作揖,期待地望着他。 云成了然道:“佳人今夜必到,公公放心。” 秋韵幽怨、委屈地擦了擦眼睛。 她捧着碎掉的盏片,云成起身替她打开门:“去吧,抓紧些,宵禁要开始了。” 秋韵短暂地迟疑,随即裙角匆匆,快步出门。她飞快地走下台阶,却停在了最后一层。 云成静静地看着她窈窕有致的背影。夜风从院中席卷而来,撩着他的额发,凌厉的发丝匕首一般在他额上扫。 秋韵回过身,注视着他,哑着嗓音道:“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给过你机会。”云成漫不经心地站在台阶上,好像早料到她有此一问,“忠勤王府和我,你只能选一个,可你犹豫了太长时间。” 风似乎格外的迁就他,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就消停下去,连扬起发丝这样一件小事都不敢再放肆。 他很静,静地有些无情:“姑娘,我不是你的后路。” 秋韵吞下唾液,但是嘴唇依然干涩:“我知道你很多秘密。” “嗯。”云成道,“去告诉所有人吧。” 他看起来丝毫不惧。 秋韵怀疑地蹙起眉,看起来十分费解。 她的狼狈取悦了云成,以至于他的心情突然好转。 “主仆一场,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他歪了一下头,声轻而迅速地说,“趁现在冲出门去,跑回忠勤王府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你的主子,跟他哭着控诉我的罪行,让他来扳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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