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抿唇,眼睫无声息地压低了。 赵宸贺后退半步,靠回了墙边。 云成张了张嘴,说:“与你无关。” 风过树梢在摇,但是树影朦胧,看不清。 赵宸贺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是谁这么厉害,连这种事都能左右你的想法。” 云成搓动指尖,手背触碰到了冰凉的刀头。 “我只等到今晚。”赵宸贺说,“如果子时之前你不去廷尉府找我,那一切条件全部作废。” “提醒你一句。”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说,“邵辛淳跟将军府不对付,如果今夜他死了,其实是帮了沈少府一个忙。” 云成看着他远去,昏暗的轮廓逐渐消失在夜雾深处。 黑暗中仅剩下他自己。 他仿佛一个孤独的过路人,环顾四面,前方迷途未知。 云成没有继续等邵辛淳,他提着刀走在街上,霜露打湿了他的额发,看上去凉涔涔的。 他站在春茶水榭角落里避过几拨巡查的侍卫,抬头仰望高楼偶亮的几盏灯。 单薄孤单的身影站的时间很久,直到双腿麻木,这才纵身上行,跳进了春茶水榭的二层。 昏暗的烛火在内室轻轻晃动,云成看了一会儿里头的影子,屈指轻轻敲响了窗扇。 里间人影晃动,伴随着轻问声响:“谁?” 云成沉默片刻,说:“妙兰,是我。” 窗扇打开,露出一张明艳非常的面孔来。 “云爷,”妙兰被他惊险的动作吓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开窗让他跳进去,“今夜雾大,我以为您不会来。” 云成进了房间,将围面拽下,又卸了刀。 “几时到的?”他问。 妙兰给他斟上热茶,又端给他。 云成摆手不要,坐在了圆凳上。 妙兰搁下茶,她披着乌黑的长发,瞳仁黑亮,声音清脆:“晌午到,我借口太累,老板便说让我休息一日,明日再登台演出。” 云成点点头。 妙兰犹豫了一下,担心地问:“您……最近,好吗?” 云成抿唇,眉间隐约见到烦躁。 “可是在京中过的不舒心?”妙兰轻声问。 “有一事,我有些拿不准。”云成视线转向她,缓慢地说,“舅舅尚未回信,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坐。”他说。 妙兰坐在他对面。 云成考虑片刻,先说:“我在京中有个宅子,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可以回家去住。” 妙兰便笑了。 “云爷,”她皓齿半路,唇色染透,“当初奴进澄阳楼,也是心甘情愿。如今这处跟澄阳楼没什么不同,区区恩客,一个和一百个一样,奴不在乎这个。” 云成默然不语。 妙兰半跪下身,要给他除去鞋袜:“天黑雾浓,今夜歇在奴这里吧。” 她弯身时候领口松散,配上松垮的发髻,两侧细丝垂落在肩,犹如一副春栏正浓的画。 云成收回视线的同时收回腿,顺带着伸手扶她起身。 “不用。”他说,“路途劳累,今夜你先休息。” 妙兰掩唇温柔地笑,抬眸问:“您刚才想问我什么?” 云成犹在理清思绪,没有注意她将自称改了。 烛火轻轻跳,妙兰吹熄了一盏,内室暗下来,以至于云成的眉眼更加低沉了。 他不语,妙兰便也不搭话,安静坐在一旁盯着他瞧。 街上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窸窣声——第二波巡逻队的人经过了楼下。 内室更加安静,两人对坐,各自沉思,直到外头恢复寂静。 云成呼出一口气,站起身的时候仿佛把什么东西丢掉了:“我走了。” 妙兰仰头望着他。 云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语气跟今夜景象相差无几,带着雾气和清透的低哑:“你歇了吧。” · 廷尉府的灯留了两盏,赵宸贺靠在躺椅上就着光看闲书。 府中大半的人已经睡了,仅留下当值的侍卫,守在各处。 时间在走,赵宸贺偶尔翻动书页,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 街上传来模糊不真切的打更声,赵宸贺在这连续的敲击声中想到了云成。 指尖长久的停留在其中一页不再动弹,直到更声消停,烛火“噼啪”一声爆响。 赵宸贺神思被拉回,将书放回桌面,用力往后一躺,竹编躺椅缓缓地荡起来。 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但是轻松反复,不及窗外被风吹乱的细小树枝。 他在轻轻地摇动中阖上眼,有了一丝困意,随即便将灯熄了。 门扇在这时被敲响,外头传来江夜压低的声音:“爷。” 赵宸贺眼睛掀开一条缝。 江夜停顿了一下才说:“十二爷来了。” 赵宸贺脚尖轻点,竹椅停止了摇动。 片刻之后,久等不到回答的门被人打开,年轻的黑影卸了刀,交给守在门边的侍卫。 江夜托着刀,低声解释道:“对不住,十二爷,府中有规矩。” 黑影未说话,他那么在意的刀在此刻离手,他没有多看一眼,似乎又不在意了。 江夜收刀,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赵宸贺看着来人,来人也看着他。 黑暗中对不上视线,甚至看不清人影,但是他知道,云成的发丝一定被雾气或是寒霜打湿了,连带着那双眼睛。 他望着他走近。 来人依旧沉默,漆黑的衣角仿佛沾着霜,夜风也吹不动。 今夜天气昏暗的厉害,雾气将月亮都吞没,没有烛火的内室中漆黑一片。 许是刻意压制,他们彼此之间的呼吸声快要听不见了。 赵宸贺张了张嘴,尚未发出声音,那黑成一团的影子三五步出现在眼前,刹那之间吻上他的唇,打破了浮于水面之上的平静。 赵宸贺怔在原地。 他身上的衣服果然很凉,带着外面浓霜重雾的湿气和凉意。 云成不管不顾地将他压在身下,贪婪而匆忙地侵占着。 赵宸贺从寒凉之中隐约嗅到了熟悉的青草香味。 他赌赢了一局。 胜利来的突然而猛烈,他压抑了整晚的心跳也逐渐汹涌而热烈地跳动起来。 升腾而起的热意将身上压着的寒气击地节节败退,清淡的香气逐渐充盈起来,赵宸贺开始觉得热。 舌尖探进深处索取的那一刻,他终于将垂在躺椅侧面的手收回,先是搭在了身上人的腰间,而后逐渐上移,揉上了耳垂上那颗溶于黑暗中的浅痣。 竹椅吱呀。 又开始摇了。
第13章 天尚未完全亮起,朦胧清晨里雾气仍在,只比昨夜多了些沉甸甸的水汽。 云成睁开眼缓了片刻,起身准备穿衣。 许是昨夜放肆太过,他坐起来的时候有些不舒服,仿佛有东西留存在内,撑的人发胀。 赵宸贺跟着一起醒了,望了一眼天色,偏头问他:“还早,起来做什么?” 云成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掀开被子下床。 赵宸贺靠在床头看着他穿衣。 他看了一会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不舒服就告假。” “算了吧。”云成一开口,嗓子已经哑了一半,涩痛感很重,“御史台更要吃了我。” 赵宸贺挑起唇角,绷不住无声的笑了一下:“他们说的话听听就过,不用放在心上。” “你当然不用。”云成道,“你位高权重,又有皇兄偏宠,他们撼动不了。” 过了最初的僵涩感之后,他穿衣服的速度流畅了许多。 一夜过后,赵宸贺说话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上懒洋洋地轻拿轻放:“今后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云成穿戴整齐,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刀,才想起来被江夜拿走了。 赵宸贺身旁逐渐凉透,他有些怀念夜里的温暖:“江夜后半夜不当值,你要拿刀就等天亮。” 云成站在桌旁倒了一杯凉茶润嗓,赵宸贺瞥见,不禁皱了皱眉。 “凉茶解渴。”云成伸手打断他要唤人添热水的动作,将茶盏放回了原位,“改日再来取刀。” 赵宸贺看他走到门边,又转到一侧,在桌上的砚台下,取出几张轻薄的纸页——是前夜曾放在这里的‘筹码’——京中的关系图、廷尉府荫下人名册和护城军的布防图。 云成没看上面的内容,用两只细长的手指夹住朝着赵宸贺一晃,“我拿走了?” 纸页之间轻撞,发出沙沙的脆响。赵宸贺伸出舌尖抵了一下侧齿,舌尖隐约传来刺痛麻木的感觉,那是云成昨夜留下的细小而磨人的伤口。 云成没等他答复,把东西顺手收好,有礼貌的说:“合作愉快,再见。” 云成穿着昨夜黑衣穿过长无一人的街,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回到家。 这个时间够早的,就算是御史台也不至于现在就去上朝。 云成没走正门,从后墙摸进院子,又无声地进了房门。 内室静悄悄,没有任何异响,雀今夜果然未归。 他点亮一支烛灯,坐在一旁取出折叠整齐的几张薄纸,一张一张摊平在桌上。 赵宸贺这几页纸给的分量足够,单拿出一张来都是要翻天的事情。 云成摸不清他的态度和想法,就像看不懂他眼神中的玩味一样。他似乎对所有东西都感兴趣,想要跃跃欲试,也想要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成低头去看纸上的东西。 趁着天还未亮,时间足够,他开始背上面的内容。 烛火小小一团,照在页上,也笼着他的脸。 本该是温暖的场面,但许是他侧脸太过紧绷,表情也过分严肃,因此显得沉闷而了无生机。 待他完全背过,烛火的光逐渐不起作用,外头天色朦胧,隐约能看到秋韵正在院子里走动。 除了她之外,院中比昨日多了些人,想必是买来的奴仆。 云成收回视线,拿起轻而重的纸张递到安静燃烧的火苗上。不消半刻,就燃了一层灰出来。 他将灰收拾好,起身推开后窗,倒在了墙根处。 半明半暗的天色安静的迷人,远处的高枝树影,近处的墙台边角,都让人很有安全感。 他又低头去看那灰,似乎能看到昨夜的赵宸贺。 床下跟床上的廷尉大人有些不同,似乎少了捉弄人的恶劣,而多了些云气涌动的暗沉和细致末梢披露出来的温柔。 云成回想起来昨夜赵宸贺托着他要坐下去的腰说:“你这样不行,硬来容易受伤,慢一点……” 秋韵恰在此时敲响门扉,低声道:“爷,该起床了。” 云成不答,秋韵等了小片刻,略提高些声音又道:“爷,再不起床,要耽误上朝了。” 云成换下夜行衣,换好官服,这才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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