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 颜辅仁欲和赵敛继续说下去,却被赵仕谋打断:“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蠢脑袋,能明白?你赶紧回家,把书背上,上学去!” 赵敛不情愿地问:“还上学?这都快下学了!” 赵仕谋又要打他,他只能妥协:“是!这就上学去!” 赵敛垂头丧气地走了,头也没带回的。 颜辅仁无奈地说:“阿敛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还想着逃学。” “他永远也长不大。”赵仕谋拿不出一点办法,索性随他去。 二人相伴而走,步伐慢些,回太尉宅的时候,恰好碰上赵敛上学。赵仕谋又骂了他几句,等他走了,眼里忽透露几分关切怜惜:“他娘走得早,允许他再多玩一些时日吧。” “他该长大了,恭权,你又能陪他到几时呢?” 赵仕谋说:“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他的。” 等回了书房,赵仕谋终于再提起谢承瑢,说道:“官家替大周寻了一把好刀。” “是谢祥祯替官家寻了一把好刀。”颜辅仁纠正,“这把刀杀伤力很强,可是太钝。他武艺不错,性子差些,太柔了。我一眼瞧他面相,就不像是个狠戾的人,做不了武将。” 赵仕谋却摇头:“性子柔,不就听话吗?官家最喜欢听话的人。你觉得他不狠,可我不这么认为。这是把万里挑一的好刀,不见血誓不罢休。今日我和他打过,他是真的想杀我。” “他真能行此事?” “他能不能做武将,要看谢祥祯怎么调他。可谢祥祯压根就不是个有才人,绝对调不出来好将领。”赵仕谋觉得非常惋惜,“这孩子很好,性子如纸,你怎么画,他就能怎么写。他面上柔,眼中狠戾,将来喜怒不会形于色,你琢磨不透他。决不能就栽在谢祥祯手里了,谢祥祯有这么好一双儿女,竟然就局限于此!不读书,当蠢货。” 颜辅仁说:“谢祥祯替官家做事,只要是为了大周,无妨了。” “刀虽好,却少一把刀鞘。” “刀鞘?”颜辅仁思忖良久,“阿敛能做他的刀鞘吗?” “阿敛?他这个脑子,能做什么刀鞘?恐怕人家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变成别人砧板上鱼肉。” 颜辅仁不以为然:“刀鞘,未必非要与之抗衡,乃规劝、束缚之用,要他不能叛,也不得反。人心叵测,朝中能信任的人不多,与其求别人,倒不如自家来做。阿敛能做刀鞘。” 【作者有话说】 赵爹也太了解儿子了…
第6章 第三 探芳丛(一) 春意渐浓,如今已是春二月中。 赵敛没能如愿从军,还是每日要去书院上学。 他在书院的先生叫沈沛,是朝中致仕过来的,曾官至尚书左丞,又为帝师,今年七十有八。先生本人白胡子一把,但身子非常硬朗,路走得比赵敛还快。 珗京有四大书院,杏坛书院排首,先生众多,且个个严厉。赵敛从小被骂到大,对读书已然失去兴致,听课总在开小差。 他想着殿前司周彦将军放纵不拘的刀法,一动一静皆映在脑中,正被沈沛给瞧见。 沈沛骂道:“赵二,你在想什么呢?” 因为走神,所以被叫起来背书;因为背不上书,所以挨了板子。沈沛打人是有些门道的,一戒板下去,手心火辣辣得像被烧过,半天拿不起笔。只打三下,手似焦了,又麻又痛。 被打板子时,赵敛从不看沈沛。他双眼四处乱瞟,就见到坐在第一排的谢承瑢:端庄正坐,手覆双膝,形容沉静,事不关己。 谢承瑢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论是同窗挨打,还是玩闹吵架,他总能心无旁骛地读书,堪称典范。 别人都在笑赵敛被打,只有他不笑。却也不怜惜,冷得很。 赵敛和谢承瑢几乎没说过话。见面时会作揖,之后便是擦身而过,没点儿交集。他老想跟谢承瑢切磋武艺,奈何人家不爱跟他说话,也不好开口。 为何说就是不爱和赵敛说话呢?因为赵敛发觉,这个谢承瑢很喜欢跟邻案的程庭颐说话。 程庭颐和书院里的所有人都不同。来杏坛书院读书的多是高官子弟,他却不是。他父亲就是殿前司普通禁兵,因在西征有功,全家沾了光,他才特被太尉赐来读书。 谢家也是从普通将士做上来的,多有相似,自然和程庭颐交集甚深。要是程庭颐被骂了,谢承瑢一定会去安慰,声声关切。 赵敛摸着手掌心回座去,吹了好几口,越发烦躁。 逢先生说休息,堂上人散开了,聚在一起说话。 书堂里这些公子们分为三类,一类就是酷爱读书的,下了课也要背诵。第二类,大概就是热心肠的,赵敛挨打了,这些公子们都来围着他问伤势如何,还要送金疮药。这第三类人呢,就是吃饱了没事干的,瞧不起这瞧不起那,逮着什么都要踩一脚。 便见几个人挤在谢承瑢旁边,又是看他的字,又是读他的书,阴阳怪气道:“这字,真是天下一绝!想必王右军[1]在世也比不得的!” 一团哄笑。 “字如其人。字写得龙飞凤舞,人亦如是。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武将风度?” 又是一团哄笑。 这些人说话确实难入耳,连一向没心没肺的纪鸿舟都听不下去了,拉着赵敛抱怨:“武将怎么了?你我也都是武将之子。” 赵敛不动声色,他不爱多管闲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听听也就罢了。可又听见他们说:“谢小官人乃官家亲封少年将军,所向披靡、勇猛无敌。我听说谢小官人剑舞得不错,能否有幸见到小官人舞剑?” 说罢,这堂上喧闹更重,不少人原本不凑热闹,听说要舞剑,一起上来了,起哄道:“舞一回吧,不是说谢小官人武艺绝佳么?这少年将军,与一般武将,有何不同?” 谢承瑢倒是脾气好,受此屈辱,仍面不改色,和煦模样:“在下并非武艺绝佳,各位公子言笑了。” “并非武艺绝佳,又如何堪当少年将军?” “叫你舞剑,你敢不舞?!” 谢承瑢微笑,抬头望他一眼。 带头起哄的陈复一怔,随即沉下脸来:“你这是什么眼神?这是书院,不是殿前司。” “是啊,只是让你舞剑,何必就动怒了,气度可想而知!” 一旁程庭颐替谢承瑢辩解:“瑢哥是官家亲封的少年将军,于情于理,总不该让他为各位舞剑的。” 陈复冷笑:“怎么就不该了,都是同窗,助助兴,不成?还未做到什么大官儿呢,就在这里摆起架子!” “你!”程庭颐到底无甚底气,这陈复又是大理寺断刑少卿陈启之子,招惹不起。本想骂的话都憋在口中,到头来只有一句,“瑢哥,我们走吧。” 这些世家子弟都是欺软怕硬的。 若是程庭颐与谢承瑢此刻强硬,恐怕他们就悻悻然走开,并不会纠缠。可偏偏这二人低下声来,正好给这几个世家子弟不依不饶的藉口,得寸进尺。 陈复拦着程庭颐,轻浮道:“你与他当真兄弟情深,不如一同舞剑,给我们助兴?” 话音未落,便有一本厚书从后砸中他的脑袋。他吃痛,回头厉声责问:“是谁?” 谢承瑢与程庭颐靠着,微微侧过眼,只见一金冠绛袍公子,眉眼出众,身姿优越,格外瞩目。再看他腰间玉佩,白而润透,决是好玉。 原来是赵家二公子。 “我舞剑给你助兴,要么?”赵敛起身,手中拿一本厚书,又要投砸模样。 “赵二哥!”陈复欲要解释,又生生接了一本书,额头已然肿了大块。 “武将风度是什么风度?我不太懂,你来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陈复知道自己祸从口出了。他不好招惹赵敛,故恭维道:“这武将风度么,自然是……自然是绝世无双,无人能敌的。像二哥你一样。” 赵敛走向陈复,捡起地上两本砸乱的书,掸干净了,道:“别拍我马屁,武将和文臣怎么比?论谋略、气度,还是你最佳。” “不敢当。” 陈复忐忑,头垂得低,不敢再说。 “敢当,当然敢当,你有什么不敢当的?”赵敛上前去,似笑非笑说,“我打了你,你赶紧回家告诉你爹,让你爹递札子参我们家一本,再叫官家来看看,看你是如何对待他亲封的延州功臣,让你也去军营,体会一下什么叫武将风度。” “不敢!”陈复忙扶着身旁的公子,“走吧,出去转几圈,就不叨扰二哥了。” 赵敛笑着拱手:“不送了,陈公子。” 堂上鸦雀无声,先前起哄的那伙人也不敢说话了,都回到座位温书,低头不抬。赵敛也回到座位,只是忍不住再警告:“以后谁想看舞剑,来我家,我亲自为各位舞,不敢就全都给我把嘴闭好了,惯得你们这些臭毛病。” * 赵敛发了一顿火,下午再没有人围着说话,更别提什么找茬。 谢承瑢听沈沛讲课,又自己默背。不知为何,那些字纷纷长了腿,全都跑了。 他听不进,看不进,只是想着,赵敛替自己解围,他一定要报答人家才是。 思虑间,紫色落霞染了半边天,是到了下学时刻。下了课,周围公子都在收拾书本准备回家,唯谢承瑢不动。他面前那本书摊着,视线未落书上。 边上有人路过,带起风,替他翻了一页,如此,他才缓过神来,匆匆收拾东西要走。正抬头,见先生沈沛将赵敛叫到前面说话,看样子,大概是在训斥。 赵敛和陈复闹不快之事已传得满书院皆知了,就连书院外等候的各家小厮都知道,议论纷纷。 传闻如何不得而知了,谢承瑢只知道赵敛又要挨骂,没准回家还要挨打,不由心生愧疚。他刻意等了赵敛片刻,见其还没有回家意思,又到堂外再等。 书院里的梨花开得旺盛,簇簇相拥,风一吹,点点花瓣飘舞,落满地。 春意盛,不觉冬日已去,连蜡梅都寻不见了。 谢承瑢不安,到袖子里去掏几颗干枯的梅花,放在鼻尖闻了,哪还有什么香味,随着时节都消散光了。 “不走吗?”程庭颐抱着书出来。 “我还有点事儿,你先走吧。” 说罢,便和程庭颐告别,又自己独处。 他望着梨花,忽忆到‘少年将军’,总是觉得很膈应人。 赵敛今天犯了错,已经被沈沛骂得无言以对。 沈沛恨恨道:“你父亲是当朝太尉,身兼数职,要抓他把柄之人数不胜数!多少人在等着他犯错,你倒好,还扬言要陈复告诉他父亲,要参你家一本,你是脑子蠢,还是犯浑!子之过,正是父之过,这样简单的道理,这样明显的利害关系,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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