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谁中了,谁落马了,他不关心。 纪鸿舟也来看赛,他性子躁些,老是在赵敛身边叫喊,嗓子都要喊哑。等着参赛者一圈跑过,他也躺下来,舒展道:“我听说秦书枫也要来?他也是冲着刀来的。” “秦书枫?”赵敛没听过这人,“是谁?” “或许你不认识,他是步军司都虞候的儿子。前几月秦管军刚升官,之前是在扬州的。” ——步军司都虞候名为秦贯。 那当然不认识,赵敛拿开眼前盖的两片树叶,问道:“你怎么提起他?” “我听说这人性子高傲……”话音未落,纪鸿舟眼尖,瞧着远处来了几个人,急忙喊赵敛去看,“瞧着了吧?走在前头的,就是秦书枫。” 赵敛起身,随着目光看去,果真是几个少年。 三衙中以殿前司为首,马步军司在后。这一团人都是步军司将领之子,平日里根本无从见到,别说有交集了。 纪鸿舟说:“我有听闻,说秦书枫非常好强,手段颇狠辣。二哥要是同他对战,需多防范。” 赵敛不以为意:“还能吃了我?” 谈笑间,秦书枫携一众人走近。 正值赛马者驭马而来,马嘶啼鸣,利箭破空。 场外人皆看向赛道,赛道中第一个冲进来的,是一匹骝马。 *** 那是匹黑鬃红马,从远处奔来,大步越过障碍,好像地面都为之震动。 驭马之人正是谢忘琮,只见她神色镇定,从容不迫。 她将身后数百位将士远远甩下,率先而行。 “是谢小将军。”纪鸿舟拍掌夸赞,“好身手!” 此时,有人抛出十筹分数的红布球。霎时间,马蹄悬空,马尾轻拂,未落之时,谢忘琮眼疾、手快,不等他人反应,她已拉满巨弓,一支长箭破风而出! “中了!” 那支箭贯穿步球,带着球嵌入赛道边的木桩,牢牢固死,轻易不得拔出。 谢忘琮轻笑,并未有任何停留,扬鞭而去。 “好箭法!”纪鸿舟忍不住再次赞扬,“我听闻谢小将军力大无比,竟能挽弓一百五十斤[1],拉弓如满月,男人尚且不易,她一个女孩子,须比常人多付出千万倍辛苦。” “所以她能封将。”赵敛笑道,“谢家姐弟,都厉害。” 【作者有话说】 [1]:换算一下,文中的1斤相当于现在的1.2市斤。按照历史记载,北宋时武士挽弓的最高纪录是三石(一宋石为92.5宋斤);岳飞能挽弓三百斤。 姐姐和小谢差三岁,有点代沟了~但姐姐很好,很厉害() 十五岁的小谢正值叛逆期,他有小性子会和亲密的人使,不是完全的乖乖仔。
第12章 第五 纵鲜衣(二) 谢忘琮才策马而过,场外的看客都沸腾起来。 那支箭射得绝妙,马赛数千人,能有如此射艺的寥寥无几,何况谢忘琮还是个女子。夸赞声不绝,人人都说她是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 不过喝彩中总有反对的,便是簇拥着过来的秦书枫。 “只是一箭,何至于此!”秦书枫嬉笑道,“若是男子射出此箭,会有人夸赞么?不过仗着自己是女儿身罢了,因为大多女人都做不到。” 他周围那些公子都附和:“我也能射出来这一箭!” 赵敛与纪鸿舟漠然听着,回头去看那一支贯穿木柱的箭。木柱都被射穿了,还添了几道深深的裂痕。这就是绝佳的射技,同男人射的、还是女人射的,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又不准谢小将军和男人比了,可军营里不到处都说谢小将军和男人一样如何如何吗?”纪鸿舟朝着那面看不见的赛道,恭敬作揖,顺带调侃,“厉害就是厉害,嫉妒就是嫉妒,和男男女女扯什么干系呢。” 赵敛嗤笑,转身时,对上秦书枫怨念的神色。 殿前司营赛马场呼啸声不止,又有士卒骑马而过,扬起万千尘土。那风打在赵敛身侧,掀起衣摆。 他与秦书枫对视而望,出于礼数,还是先向他作揖:“秦公子。” 秦书枫不为所动,露出不屑模样。他以为是哪家竖子不懂礼教,又受拜,更昂首挺胸不待。还是旁边的唐任提醒:“枫哥,这是赵太尉家的二公子。” 他听了,打量赵敛一遍。穿得确实不凡,乌冠黑袍,腰间还有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 “赵二公子。”他朝赵敛作揖,“是我没认出来,二郎不要见怪。” 纪鸿舟也和秦书枫作揖,但秦书枫根本没搭理他。他恼了,念了一句:“真无礼。” 唐任提醒秦书枫说:“这是纪管军家的。” “哦,是纪公子。” 纪鸿舟烦了,不看他,拉着赵敛往边上去。边走边说:“难怪瞧不起人呢,书读得越少,越见不得人好。” 秦书枫脸都黑了,等所有赛员都跑过,又转身和赵敛、纪鸿舟作揖:“赵二公子,纪公子。” 赵敛不再回礼,问道:“怎么了?” “在下并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的意思,是二位误会我了。” 赵敛没答。 秦书枫沉默,想了许久,说:“男女有别,这是实话。如若有异于二公子,望二公子见谅。谢小将军射艺确实不错,可她也确实是女人。军营也不是女人该呆的地方,也不能因射了一箭,就把她捧到天上去。” 赵敛不悦:“就是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怎么?难道这一箭射得不好?况且她去哪,关你什么事?” 秦书枫一愣:“我听闻二公子也是骑射天才,不知可否有机会,与二公子一决高下?” “你想和我比,追得上我再说吧。”赵敛拱手而别,与纪鸿舟走向东面的赛道。 人走了,气氛仍不缓和。秦书枫受了嘲讽,心中恼怒,咬牙道:“什么嘴,一开始他不说话,我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呢。” “枫哥,这赵二一向如此脾性,仗着父亲位极人臣,就无法无天、嚣张跋扈。其实内里并没有什么本事,爱说大话、爱出风头而已。”边上的人和他说。 秦书枫闻后不屑道:“太尉之子又如何,到官场,还不是得看韬略。我要跟他比一比。” * 赵敛与纪鸿舟走到东面,再次看到谢忘琮精湛射艺,深觉满足。只是人海茫茫,今日这场比试中,再没有比谢忘琮更优异的了,有趣又没趣。 “第三日好看,谢小官人在,有的比。”纪鸿舟说。 “第三日我就看不了了,”赵敛笑起来,“第三日我要和谢小官人比一比呢。” 纪鸿舟眼中一亮:“二哥就和谢小官人犟上了?前几天不才比过一回,马上又要比?” 赵敛不说话,光在那笑。 谢忘琮才比完下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有人上前递送巾帕,又送水壶。 赵敛盯着那方向看,原想着,长姐下马,弟弟理应在场。可谁料满场望遍,完全没有谢承瑢的身影。他顿时有失落感涌上心头,却不知感从何生,笑得也不情愿,很快沮丧起来。 头顶太阳高悬,明明春光明媚,却硬生几分夏日烈阳之感,燥热异常。他半身躲在纪鸿舟影子之下,还是会看谢忘琮的背影。 “二哥?”纪鸿舟叫他,喊不动,又叫他几遍,才有回应。不必想了,肯定又是在发呆、看人。 “在看谢小将军?” 赵敛倒没什么避讳,说:“是啊。” 纪鸿舟点头说:“到底是亲姐弟,谢小将军和谢小官人好像啊,走路姿势都很像。” “是吧?”赵敛来了精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谢小官人不在,要是他在,也就不必这么无趣了。” 赵敛捶腿,无心再去看别人了。幸好没过一会儿,谢承瑢就来了,还带着他那好朋友程庭颐一起来。来得很突然,刚看还没人影呢,一转头,他就已经站在赵敛面前了。 “二哥,纪公子。”谢承瑢作揖。 程庭颐也作揖喊:“二公子、纪公子。” 一一拜过,赵敛盘膝而坐,托着腮帮子看赛场的马。 他听见三人在自己头顶说话,其他二人怎么说无心听,但把谢承瑢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致是,为何来得迟,为何和程庭颐一起来。原来是半路碰见程庭颐,因程家家里出了什么事,一同料理了一番,故而迟了,又故而一起来了。 赵敛总觉得噎得慌,干脆不听,专心看赛场上难驯的马。 听说有匹马太烈,比赛途中竟甩掉人,顽劣不堪。马赛所用马,皆为殿前司烈马,不知第三日比赛时能否抽中温顺些的? 好马易寻,适马却难寻。 他静静想着,有人挡住他头顶烈日,留了一片阴凉。抬头去看,是谢承瑢。 “二哥累了?”谢承瑢笑眯眯看他,“晒么?我给你挡挡。” “不晒。”赵敛说,因为他突然又觉得春光明媚了,这样好的日光,挡了可惜,就说,“我爱晒太阳,晒太阳能长高呢。你要跟我一起吗?” 谢承瑢挪开身子,同赵敛一起盘膝坐。他也望赛马场,说道:“二哥看到我阿姐射箭了么?” “看见了。”赵敛说。 谢承瑢有些遗憾:“我没瞧见,二哥能给我说说吗?” 赵敛坐正,把方才所见一股脑说了,但没提他替谢忘琮和秦书枫争论的事儿。谢承瑢今天心情好,说话很多,相谈甚欢。 “下回我可以陪你从头看到尾,也就不会无聊了。”谢承瑢说。 赵敛笑了两声,低下头去,说:“无聊倒也没无聊。”但他不觉得噎了,心情也不知不觉好起来。 “二哥想去射箭吗?”谢承瑢问。 赵敛一怔:“我不是兵,不能进校场。” “我带二哥一回。”谢承瑢立食指噤声,“跟我走。” 程庭颐与纪鸿舟也在说话,也笑着聊。正好见这儿人起身,遂问道:“去哪里呢?” “去找我长姐。”谢承瑢作揖,“先告辞了。” 近日马赛,弓箭场少有人,偶有几个年长士兵来射箭。赵敛第一回 来此校场,驻足许久,只等谢承瑢拿弓过来。 “我真能来吗?到时候叫殿前司的上官知道,肯定要罚你了。” 谢承瑢笑起来:“没事儿,别担心。这是我在征延州时用的弓,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把。二哥试试?” 赵敛掂量几回,说:“好。” 便取一箭,置于弦上。他拉弓,绷紧而射出,箭蹿出去,恰好射中靶心。 “好弓!”他赞叹道。 “二哥好射艺。”谢承瑢笑说,“轻松射一支,就中靶心了。” 赵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就叫好射艺?你弓好,我沾光。” “二哥说笑。二哥听过追风箭吗?” 赵敛不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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