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少年和少女,是两个同样卑微的人,就连身形和个头,都那样和谐,像是天生的一对。 随即,贡嘎甲央又否认了自己方才的念头,若是他们真的成了亲,大概就不能在这里侍候他了,贡嘎甲央一生都不会缺侍女和奴仆,可他实在懒得总去调教新人。 丹珠眨着圆圆的眼睛,一张俏脸藏在青稞粥的水雾后面,他举着盛了粥的汤匙,送到贡嘎甲央的嘴边,安静地待他回神,然后,说:“少爷,喝一些吧,身子暖和。” TBC.
第八章 私会-03 这一夜,贡嘎甲央醉酒,整座山头大雪不停,燃着炉火的卧房里,贡嘎甲央躺在白玛的膝盖上,丹珠为他拿来奶茶解酒;这一夜,四下寂静又不平静,不远处的阿都土司领地里,爆发了一场枪支和炮弹的战争。 贡嘎甲央握住白玛热乎乎的手指,说道:“给我唱首歌。” “少爷要听什么歌?” “丹珠给本少爷唱首歌,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 他还是握着白玛的手指,却用言语将丹珠弄得惊慌紧张,丹珠拿来湿帕子为他擦脸,说:“少爷,让白玛唱吧,姑娘家,嗓子好听。” 白玛却捂着嘴“咯咯”地笑,说道:“丹珠,少爷要你唱,我也想听你唱。” “我想想,”丹珠很是迟疑,缘由是他本来并不擅长歌舞,他没有其余的少年少女们热情的笑容,也没有一把十分亮的嗓子,他说,“那我给少爷唱一首我阿妈唱过的歌。” 藏地的冬夜,有草浪,有风雪,有连年不停的斗争战事,有坚实的边界和温暖的炉火,白玛和丹珠坐在地毯上,白玛抚摸着贡嘎甲央的身体,为他盖上了一张羊皮毯子。 贡嘎甲央因为醉酒头疼,所以闭着眼睛蹙眉,丹珠唱道:“酥油点亮了灯,积雪化成了水,我等待着,等待着山间的春天,阿妈的头发贴在我的脸颊上,阿爸的佛珠伴我走进难醒的梦,一觉醒来,天亮了,朝霞温暖,是春天来了,阿妈的头发缠绕我的手指,阿爸的佛珠陪我走向雪山,我盼望着,盼望着春暖花开,盼望鸟儿唱歌,我盼望美丽的梦境永远不醒,阿妈和阿爸,都在我的身边……” 贡嘎甲央像是睡着了,他缓缓呼吸着,松开了抓着白玛的指尖的手,白玛低下头,却哭了,她说道:“我的阿爸和阿妈,都死了,我想他们了。” “白玛,”丹珠认为自己并不会安慰人,他清了清因为唱歌干涩的嗓子,说道,“至少现在,你还有少爷,还有我,对了,还有贡布,少爷说他是个英勇的战士,要是你愿意,今后可以嫁给他,他会让你过上好生活的。” “贡布……” 白玛这才仔细地回忆起护卫贡布的样子,他威严,可有时候爱笑,他生得黝黑又俊俏,眼睛和鼻梁都很漂亮。 白玛害羞地低下了头,擦干眼泪,说道:“他这样的战士,不会喜欢我的。” “会的,白玛,会的,如果你爱上了他,你就告诉少爷,少爷会替你们做主的,”丹珠笑眯眯,说道,“你又这么漂亮,贡布他……也会喜欢你的。” 丹珠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他令一位无依无靠的女子有了盼头。 贡嘎甲央真的睡着了,丹珠与白玛聊了那么多事,他都没有醒来,灯油燃尽,白玛去柜子里取新油,贡嘎甲央躺在了丹珠的腿上,丹珠望向青年俊俏的脸庞,欣赏时,不由得唱起了另一首歌—— “缠绵的少女少年,是河水汇入江水,远处马上的人儿,在等谁,在等谁呢……” / 边界以外的枪炮声终于停了,这时候,雪也停了,然而,平静只持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积雪经历了反复的消融和凝冻,终于,贡嘎甲央捉住了他的部下中的叛徒。 丹珠和白玛靠在仓库的门板上,偷听他们在院子里宣告行刑,好奇的白玛透过门缝向外看去,然后,便被吓得脸颊惨白,她惊叫,又惊慌地捂住了嘴巴,说:“耳朵被割掉了,佛祖,那位索朗的耳朵被割掉了。” 白玛的话,使得原本心虚的丹珠的心脏“咚咚”直跳,他蹲下了,颤抖的双腿还在发软,他也朝着门缝外看去,只见,行刑人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两只血糊糊的耳朵,扔进了一旁的破盘子里。 贡嘎甲央站在楼房二层的栅栏后边,他神情严肃、冷淡,后来,又转身与贡布交谈。 白玛说:“丹珠,丹珠,按理说,少爷是要杀了他的,可是,少爷想要折磨他,所以割了他的耳朵,拔了他的舌头,让他今后每天做苦工。” “白玛,叛徒的下场就是这样的。” 丹珠说得那样轻缓,他在说那位下场悲惨的索朗,也在说自己,他一闭上眼睛,全是贡嘎甲央宣告对他行刑的真切的想象。 再后来,行刑人又拔了那位索朗的舌头。 白玛被吓得不轻,她从仓库的旧箱子里找到了一套旧却精美的瓷器,她告诉丹珠:“我今天晚上睡觉不敢闭眼睛了,小时候每次看行刑,都是捂着眼睛的,这是头一次敢看。” “白玛,不要害怕,你不会遇上这种事的。” “谁知道呢,”白玛却摇了摇头,说道,“要是少爷哪天看我不顺眼了,我恐怕得消失了。” “不会的,白玛。” 丹珠觉得白玛是多虑,因为,他所认识的贡嘎甲央并不会对侍女用残酷的刑罚,而未来的某一天,倘若他与诺布的关系暴露,他可能真的是某种凄惨的下场了。 丹珠和白玛将瓷器拿去厨房,洗干净,用来盛当天的晚餐。 这天的晚餐是贡嘎甲央独自在用的,白玛拿来了肉汤,丹珠将糌粑上桌,这时候,贡嘎甲央忽然问他:“你们今天看了行刑吗?” “看了,少爷,我和白玛都看了。” “怕吗?” “不。”丹珠果断的摇头,说出了贡嘎甲央想要听到的答案,他跪在地毯上,为他布菜。 白玛说:“少爷,讲实话,小时候不敢看行刑,这是第一次敢看。” “你们要知道,那些是他们应得的,那人为阿都土司提供情报,将我们的队伍、兵器、防御全都告知他们,若是重要的情况泄露,死掉的全都是我们的百姓和战士。” “是,少爷,我们知道。” 丹珠应了声,白玛也点了头,实际上,两人并不该在此时上议论太多,丹珠表情平静,心里却惊慌难平,他太害怕了,贡嘎甲央是狠的,若是知道了他与诺布的谋划,他是没有机会活的。 丹珠忽然想离开,想回到诺布身边去,想诺布能够不顾一切地救他。 TBC.
第九章 刺客-01 天擦黑,贡嘎甲央的马队归来,前些时候的积雪还没化完,如今,在背阴处变成了坚硬的冰,有人受伤了,由于,马队在林子里遇上了刺客。 贡布因为没有捉住刺客而自责,他搀扶着胸膛负了伤的贡嘎甲央,一进门就说:“我真是该死,没能保护好少爷。” 贡嘎甲央浑身的血迹,吓得白玛张大了嘴巴,她靠上去,问道:“少爷,您怎么样了?” “快去,请大夫去我房里等候。” 站在不远处的丹珠,一溜烟泡上了楼,他的双腿似灌铅,在二楼的长廊中突然停下,要贡嘎甲央死,这不正是他和诺布共同的愿望,而现在,他却因现实所迫,必须找人去救他。 丹珠为贡嘎甲央请了大夫。 白玛哭了,花着小脸,像是忧伤的猫,她与贡布准备着热水和用物,丹珠在床边帮助大夫治伤,贡嘎甲央脱掉衣服,露出了前胸那里的伤口,是利器所致,长度有二寸,深度不可知。 “少爷好运啊,没有大碍的,没伤着心脏,”大夫说,“小丹珠,你让少爷枕着你的身体,有些疼,你要安慰他。” 丹珠看向大夫,再看向贡嘎甲央。贡嘎甲央正轻轻蹙眉,脸色因为失血而发白,他靠在了丹珠的身上,丹珠用力支撑着他。 丹珠的身上很暖和,从野外归来的贡嘎甲央尤其能感觉到。 “少爷,”丹珠说,“你闭上眼睛,不要怕。” 只是一介奴仆,丹珠却非得一副有城府之人的做派,心里想着这样的,嘴上说着那样的,他想,若是今夜贡嘎甲央挺不过来,那么,他与诺布相聚的日子就更近了。 或许,那刺客也和诺布有些关系,也或许,他只是另一方的敌人,血腥气令丹珠感觉到清醒,当他体会到了内心的纠结,他便开始责怪自己了。 他怎么能因为如此平常的主仆关系,而对贡嘎甲央有了不该有的怜悯呢? 看着大夫缝合那可怖的伤口,丹珠下意识地咬住了嘴角的皮肤,他小声地说:“少爷,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贡嘎甲央靠在丹珠的身体上,疼得全身战栗,他汲取他的暖意,注视他的脸庞,感官因为痛意而失灵,只是,某种捕捉少年可爱处的能力尚在。 贡嘎甲央注视着丹珠因为咬牙而鼓起的腮,他没有伤,却像是在因他痛着,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大夫的手上,因而,几乎没有发现贡嘎甲央在看他。 因为这个伤口,他们像是成了某种共患难的关系。 “少爷,”丹珠接了白玛递来的热帕子,为贡嘎甲央擦汗,他忽的抬眼,眼睛被睫毛装点得像星星,他说,“安心养伤吧,我和白玛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要是今天我死了……” “少爷,不会的,别这么说。” 起初,丹珠是平静的,后来,他因为心事的纠结而忧虑,再后来,居然难过到红了眼睛,他想,若是像诺布那样,只期盼贡嘎甲央去死,自己是做不到的,可如果要背叛诺布,他更是做不到的。 贡嘎甲央不是丹珠天生的仇敌,只是,他们因为仇恨和斗争遇上了。 后来,贡嘎甲央在药物与虚弱的作用下睡了过去,丹珠站在床前看他,为他放下床帐,丹珠明白了,自己并不想恨他。 只是,一想到那日那位叛徒的下场,丹珠便彻底清醒过来,或者在未来,贡嘎甲央是要那样对他的,他们之间,确实有难以化解的东西。 / 丹珠就睡在床边的地毯上,是来送早餐的白玛叫醒他的,她说:“去歇着吧,丹珠,你守了少爷一夜,现在换我了。” 丹珠揉着眼睛坐起来,他看向白玛,说道:“还有一样药要用的,你来帮我。” 丹珠挽起了贡嘎甲央的床帐,然后,掀动他的被子,将包扎好的伤口露出来,白玛洗了手,打开装在银盒子里的药膏,然后,由丹珠扶着贡嘎甲央的身体,白玛为他上药。 因为药物渗入伤处的疼痛,贡嘎甲央睁开了微肿的眼睛,他说道:“是德吉吗……” “是白玛,少爷,我是白玛。” 少女的脸庞出现在贡嘎甲央的视线里,她温柔又细致,这时候,坐在床头的丹珠也跪了下来,说道:“少爷,早餐好了,用完药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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