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牵着马站在贡嘎甲央面前,他说:“少爷,马儿喂饱了。” “用过茶和点心了?” “你说……我?” “在我身边做事,说话要利落一些,你应该知道,看看德吉和贡布,要像他们一样。” “是,少爷,我用过茶了。” 冷淡正是贡嘎甲央的本性,同时,暴戾是,狠毒也是,他是会客厅堂上一板一眼的土司少爷,亦是练兵场上取了冒犯者姓名的无情统领。 二少爷诺布与他完全不同,丹珠想。 / 在那边河滩上接到了远路来的、贡嘎甲央的舅舅,继而,两队人马汇集,一前一后地行进在来时的路上,傍晚回到了官寨,同为土司的舅舅受到了颂岗家热情的欢迎,贡嘎甲央的母亲站在他的丈夫——颂岗土司的身旁,身着一套红色的衣袍。 而其余的少爷和小姐,全都站在土司夫妇的身后,丹珠为贡嘎甲央牵马,却抬头望向诺布的眼睛,他们距离那样远,可仿佛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温度了。 火红的落日向山外坠落,湖与河,铺满了银子和金子。 夜里,宴席后,贡嘎甲央和舅舅一同在官寨近处用了温泉,泉上有提前搭起来的棚子、篝火,侍女燃灯焚香,丹珠和贡布伺候他们拿取用物,耳朵里响起零碎的男人的交谈,以及在热起来的空气里变得略微粗重的呼吸。 看到贡嘎甲央从泉里站起来,丹珠立即拿了干帕子上前去。 他说:“少爷,擦擦吧。” “嗯。” 似乎,贡嘎甲央并不将旁人的存在放于心上,他闭上眼睛,沉醉地放松肩背,一边活动脖子,一边静待丹珠为他擦拭身体,丹珠做活比贡布细致,这也正是这位奴仆超过了普通护卫的地方。 不过,放在平时,这些都是德吉抢着去做的事,只是今天有外客在,贡嘎甲央认为她不方便进来。 “少爷,您稍等,我换条干帕子。” 这已经是丹珠第二遍为贡嘎甲央擦身了,他无暇在男性的躯体探秘,正因为他也是男性,但略微的羞涩是有的,这是人的本性,更是丹珠遐想的结果,他在想,他与诺布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的。 那时,他和他就像贡嘎甲央和德吉那样,虽为主仆,却甚是亲密。 TBC.
第三章 生辰-03 篝火暖光中,氤氲着温泉的水汽,丹珠为贡嘎甲央穿上了薄袍,开始一下一下帮他系着扣子,他们之间不曾有过多少交谈,更不要提彼此熟悉,丹珠想,哪怕是在三少爷的众奴仆里,自己也是最低微的那一个。丹珠的父亲,曾经是官寨里的牛倌,后来,那男人英年早逝,只留下了幼年的丹珠和在磨坊里劳作的妻子。 “少爷,要用酒和茶吗?德吉都准备好了,我去拿就是。” 丹珠低头,整理好了贡嘎甲央垂下去的袖口,然后问。 贡嘎甲央却没有答这个问题,他思忖许久,忽然问他:“德吉今天不高兴了,你能不能看得出来?” 丹珠甚是惶恐,他摇着头,说道:“少爷,原谅丹珠愚笨,没能看得出来。” “她是个好女人,但也是个笨女人,我不可能娶她的,你明白吗?” “明白的,少爷。” 贡嘎甲央的舅舅还在池子里泡着,有仆人进了帐子来送东西,丹珠实在疑惑贡嘎甲央忽然聊起这些的缘由,他看向他的眼睛,可实在捕捉不到一丝温情,他只好再次低下头,说道:“但是,少爷,德吉真的很喜欢您。” “嗯。”贡嘎甲央不能否认这点。 “少爷,为什么和我聊这些?” “没什么,随便聊聊。”以往的贡嘎甲央,总是一副随时要冷脸的样子,而今天的他,大约是被暖热的温泉暂时泡软了性情,他是颂岗家的老三,也是下一任土司的候选人之一,今年十八岁,是诺布的敌人—— 丹珠暂且认为他们兄弟间实际的关系是敌人,谁都想做土司,更想称王,可王只有一个,残忍的杀戮与斗争是必然的过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丹珠又问了一次:“少爷,想用些什么?” “不用了,你下去吧,喊德吉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是,少爷。” 丹珠向贡嘎甲央行了礼,他来到帐外,便看见了坐在一堆篝火旁边的德吉,女人抬起漆黑的眸子,温柔地对着丹珠招手,说:“丹珠,过来。” “德吉,”丹珠小跑向她,说道,“少爷喊你进去呢,他有话要对你说。” “我生他的气了,”女人撇了撇嘴,说道,“我说,今晚叫裁缝过来,给他量身,要到生辰了,该做几件新衣服,可是他不愿意,我拗不过他。” 丹珠捂着嘴笑,说:“你们像是小夫妻。” 德吉红了脸颊,说道:“才不像。” “我知道你喜欢少爷,但少爷刚才说……说他不会娶你的。” 丹珠的话没有深意,他无非是想德吉早日认清现实,接受低微命运的安排,而不是总是活在幻想里。 德吉的脸变得煞白了,她着急地站起来,说“我可没想过嫁给他”,然后跑开了。 橘红色的篝火跳动着,秋天的夜那么凉,生气的德吉并没有去帐中找贡嘎甲央,而是去往了别处,丹珠坐在原地叹了一口气,他想,不是每一位少爷都像诺布那样有情有义。 他吃了诺布送给他的两颗糖,把糖纸放在贴身的衣袋里,他思念他,爱慕他,想起他的每一秒钟都是甜蜜,抬头看向月亮,丹珠觉得那月光正是诺布眼睛里的柔情。 贡嘎甲央终于在帐子外面见到了德吉,他牵起了她柔软的手,明白她没有胆量甩开,他不爱她,只是暂时地需要她。 这种需要简单而直接,可以随时斩断,可以随时变成需要其他人。 丹珠站在不远处,看向相顾无语的主仆二人,过了好一会儿,贡嘎甲央松开了德吉的手,带她去帐子里了。 / 这一夜,德吉哭了,她通红着双眼,跪在房门口,贡嘎甲央说:“你太任性太冒犯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弱女子,我早就……算了,你去歇下,改天,我让你去别处做事。” “少爷,我不是刻意要冒犯的,原谅我吧,我错了。” “德吉,我这样对你,是为了保你的命,若是换作大哥他们,你的命早就没了。” 德吉着实错了,丹珠想,她错就错在以为他们之间有情,所以越过了尊卑,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她的这一生完了,丹珠想。 啜泣的德吉还跪在门外,贡嘎甲央趴在地毯上,丹珠谨慎地跪坐,为他捏肩,丹珠想了想,还是鼓起了勇气,替德吉求情,说:“少爷,你这次饶了德吉吧,她是个好人。” “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我不罚她,将来也会有人替我罚她的,”贡嘎甲央说,“你若是喜欢她,我可以把她赐给你,你们今后成婚。” 丹珠捏着肩膀的手一顿,连忙婉拒,说道:“谢谢少爷,可我配不上德吉,所以不用了。” “你嫌弃她有过我?” “不是,不是的少爷,不是……” 丹珠在坚持地拒绝,可那么多的拒绝的原因他都说不出口,他想了想,又道:“少爷,让我全心全意地侍候你几年吧,要是成了婚,就不会专心了。” “罢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贡嘎甲央倒懒得撮合一对不起眼的下人,他穿着睡袍坐了起来,丹珠为他解开发辫,丹珠说:“少爷,我给你梳梳头吧。” “也好,今后德吉离开了,就只有你在我身边了。” 丹珠说:“少爷,不会,您还会有新的侍女的。” 侍女是侍女,又不仅仅是侍女,约定俗成,她们要做的事比丹珠多一件,就是满足她们所侍候的男人。 丹珠的指头穿过贡嘎甲央的乌发,贡嘎甲央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受伤的?” “回少爷,只是个意外,那年陪三小姐玩耍,被人用树枝戳伤了眼睛。” 丹珠为贡嘎甲央梳头,细致地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好一阵,两个人谁都陷入了沉默,接着,丹珠捡起了掉落在地毯上的发丝,说:“少爷,德吉还在门外跪着。” “你去吧,替我打发她去睡觉。” “少爷,以往夜里,都是德吉在您的身边侍候,要是她去下边睡了,您就只能一个人睡了。” 贡嘎甲央说:“无妨,今晚你留下。” TBC.
第四章 生辰-04 丹珠在地毯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他便点灯、打水,侍候贡嘎甲央起床,他在走廊里遇上了红肿着双眼的德吉,女人哭着说:“丹珠,今后,我把少爷交给你了。” “你不要急,少爷在气头上,说不定过几日,他就会叫你回去的。” “不会了,你不了解他,我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德吉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旧袍子,样子和厨房里的厨娘没什么两样,她用脏兮兮的袖口擦着眼泪,说道,“好了,不多说了,我该去做事了。” “去哪儿?” “天还没亮,磨坊里的卓玛就来喊我了,少爷他是……一夜都等不了了。” 丹珠明白,这件事是贡嘎甲央吩咐贡布去办的,他也明白,过不多久,就会有个更加年轻漂亮的女人取代德吉的位置,做贡嘎甲央新的守夜人。 德吉要走了,她挽着一个大大的发髻,身体上有了磨坊里的气味,她成了丹珠母亲那样可怜辛劳的女人。 “我阿妈也在磨坊里,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找她帮你。”丹珠的善意并不虚伪,他从前不太喜欢眼前的女人,现在却很怜悯她,根本的原因是,她不是个坏人。 “少爷,我遇到德吉了,她不放心你,让我好好照顾你,”丹珠小心翼翼地替德吉讲了两句好话,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说话太莽撞,于是说,“少爷,她在磨坊里也不错,她很能干。” “不要再提起她了,她太不懂事,我不希望身边全都是这样的人。” “是。” 丹珠把热手巾递上去,贡嘎甲央将洗干净的脸又擦了一遍,他年轻英俊,比诺布多了威严、锋利,他穿着干净平整的衣袍,带着丹珠去了餐厅,和全家人一起用早饭。 丹珠跪在他的身后,为他斟茶、布菜、递餐巾,这天的餐厅里很热闹,不仅有颂岗土司全家,还有好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土司夫人问:“甲央,你的侍女去哪儿了?” “被我打发走了,去磨坊做事了。” “她犯错了?” “嗯。” 贡嘎甲央只是轻轻点头,他并未说明德吉犯了什么错误,然而,也没有人特意过问。 德吉的缺席,使得后来这几日的丹珠异常忙碌,于是,他更没有了和诺布见面的机会,听别人说,那位前来拜访的土司家的大小姐,就是诺布今后的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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