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巡逻的狱卒走了之后,一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的云栖迟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漫不经心地走到前面,然后弯下腰拾起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纸条。 坐在一旁借着桌子上的烛光看完之后,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 他抬手将纸条点燃之后就扔在了桌子上,等只剩下了一团灰烬之后才抬手将纸灰拂下。 来传递消息的人是早就安插好的,纸条上言简意赅地写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东宫那边有了打算,民间的舆论也越来越大。 落霜甚至还以云栖迟旧部的名义去救助那些因为大雨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一时之间名声也有了不少的改变。 这些对云栖迟来说都是好事,尤其是云西辞的消息,对方看来快忍耐不住了,毕竟身为一国储君却经常被瞧不起。 如今顾尽时手里还握有一部分兵权,太子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如果逼宫的话成功的几率一定不会很低。 雨声不断,云栖迟摸着手里的珠子,一双漂亮的眼眸映出了桌子上的一点烛光。昏黄的烛光照在了他白皙如玉的脸上,看起来颇有几分温柔的模样。 事实证明舆论的力量很大,在天灾面前,至高无上的皇权便不值一提了。国子监祭酒带着学生在宫门口跪了一.夜,期间大雨不断,不少学生都因体力不支晕倒。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在本就岌岌可危的紧要关头又添了一把柴,让这阵无声的大火燃得更厉害了。 而云渐燃也上了头,第二天甚至都没去上朝。如果吴海安还再的可能还会劝一劝,但如今赶在身边的新人只会阿谀奉承。 看着空无一人的龙椅,一些还在摇摆不定的人心里已经有了不少想法。 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并没有太多的实绩,如今的安定全是在前朝中兴的基础上,再加上有一个顾尽时守着,原本安安稳稳得下去也还行,谁曾想如今会造成这个局面。 那些当初帮助云渐燃登基的功臣死的死,老的老,倒是也没多少人能为他说话了。 尽管如此,仍有一些皇上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忠心耿耿,不仅在民间为皇上辩解,甚至还在朝堂之上试图说服同僚。 “我看你是愚笨了,现在的局势你还不明白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被拉住的官员要么好心劝导几句,要么直接甩袖走人。他们大部分都已经站好了队,如今三皇子身死,闲王入狱,适合的皇子也只剩下了太子。 对方年龄合适,又是一国储君,继承皇位岂不是名正言顺? 或许是因为支持者太多,昨晚还听顾尽时建议准备再等等的云西辞今天就按耐不住了。 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的顾尽时脸都快黑成碳了,难得在心里如此大骂自己的发小和主子。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按照对方的想法来办事,并且还替对方将有破绽的计划周全了不少。他手里的兵权和之前相比少了不少,但和京城里的御林军相比还是绰绰有余。 一息之间,气氛变得肃杀,风雨猛烈地敲打在京城的各处。在这种奇异并且恶劣的天气下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更别说入夜之后了。 皇宫和往常一样,宫门口跪着的人不减反增,那些国子监的学生大部分有着家世,白天里多多少少地都被家里或劝或拉地给带走了,如今剩下来的除了贫苦书生就是一心为民的人了。 灯火在漆黑的雨夜亮起,但又不似带给人希望的火苗,反倒是让人望之心寒。 不少百姓也跟在跪在了宫门口,那些王孙贵胄在如此天灾面前毫无影响,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却是困苦万分。 庄稼算是被雨淹了,这一季的收成就不用想了。家里的余粮也撑不了那么久,在这种情况下官府甚至还增加赋税要去江南赈灾。 实在不是他们藐视皇权,而是如今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局面了。 入了夜之后,风雨交加闪电雷鸣的京城不似在人间,周围的风声像是一声声魔鬼的嘶鸣,让众人心头一跳。 就在这诡异的环境之下,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跪在首位的风动猛地抬起头,心里暗道:“来了。” 他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直到看到了率领着军队的顾尽时:“顾将军这是何意?” “祭酒。”顾尽时骑着马,身上穿着铁甲,手里握着一柄重剑,“奉东宫太子之命,得神谕,替天行道。” 此言一出,哪怕是说的隐晦,但在场的人也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少人脸上划过一抹愕然,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安心。 太子在民间的名声还不错,是敦厚慈爱的,因此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做太大的反应。 毕竟当今圣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让大家不满了。 守在宫门口的御林军连忙开始防御,并且派人前去传消息。 风动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然后装作一副担忧的样子说道:“将军是不准备放过在场的所有人吗?” 看着一身书生气的风动,顾尽时心里还在为太子做打算,试图让外界对于这次逼宫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 他冷着脸,身上的肃杀气息让人浑身一颤:“殿下仁厚,自然不会向无辜之人动手。”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尽时冷笑一声,然后便让手下将跪在宫门口的人给驱散了,风动自然也不能留在这里。 他离开的时候脸色还有些苍白,看似是对逼宫这件事无可奈何似的。但一走远之后,他的表情就正常了起来。 风动抹去脸上的雨水,上了一辆马车之后就迅速地消失在了雨幕里。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或许是在会此刻渲染,深色的夜空不断地电闪雷鸣,吓得人以为又要降临什么天灾了,纷纷起身烧香拜神。 禁闭着的宫门在长枪利剑之间被无情地破开,铮铮的马蹄声响彻整个皇宫。一些御林军迅速地赶来阻挡在顾尽时面前,但他们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护卫在顾尽时他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森严的大理寺传来了一阵刀剑相撞声,随后一人冲进地牢高声喊道:“奉陛下之命,闲王无罪,立即释放!”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二十颗露 大理寺还不知道皇宫里的变动, 因此听见有人来宣旨便觉得有些奇怪。狱卒看着前来宣旨的人,正是最近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对方一副倨傲的样子, 仿佛是来到这里就是屈尊降贵似的。他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 就连卷轴都是上好的紫檀木。 “大人,为何我们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 站在台阶上脸色已经隐隐有了些许不耐烦的李大人开口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们怀疑本大人假传圣旨不成?” 他手往下一掷,卷起来的圣旨便向下垂开, 显露出来了里面的字迹:“现在还不领旨?是想抗旨吗?” 那些狱卒不敢再怀疑,连忙下跪领旨。接过李大人手里的圣旨之后,为首的狱卒连忙带头往地牢走去。 地牢里阴暗潮湿,一路上走来不少犯人扒着栏杆大声喊冤, 试图获得官老爷的恻隐之心。 但李大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地牢尽头。他站在外面微抬起下巴略有些藐视地看着牢房里衣着有些狼狈的云栖迟。 “闲王殿下起来吧, 陛下可是大发慈悲地赦免了你。” 他说话时的语气算不上好, 甚至是饱含不屑和讽刺,听得身边跟着的狱卒浑身冒冷汗。 云栖迟正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假寐,听到这句话之后才抬眸。 “劳烦陛下日理万机之余还能记得我。” 和往常的恭敬不同, 云栖迟这个时候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 一番话说下来成功地让来宣旨的李大人脸上铁青。 尽管如此, 狱卒硬着头皮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中给云栖迟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王爷,请吧。” 云栖迟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冷漠的笑意。他站起身,然后半弯下腰搀扶起躺在稻草上有些不省人事的独吟。 他慢慢地走出了牢房, 腰板还是挺直的, 看上去仿佛不是身处地牢,而是还在他的风致殿似的。 独吟身上的伤有些重, 哪怕云栖迟搀扶着他也走得不快。狱卒本来跟在他们后面有些不满,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被一旁的李大人抢先一步。 “怎么?总不能是残废了吧?” 紧接着就又冷嘲热讽了好长一段时间,听得狱卒浑身直冒冷汗,不禁在心里思索着这个李大人和闲王到底结下了什么梁子。 或许是因为心思不在这里,云栖迟听到这些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等出了地牢之后,李大人只是给他们留下来了一个小马车,光看外面都觉得坐下两个人就很拥挤。 看着登上大马车的李大人眨眼之间就离开了大理寺,留在原地的云栖迟盯着狱卒嘲讽的目光搀扶着独吟登上了马车。 一匹瘦马缓慢地往前跑,马车夫瘦的骨瘦嶙峋,让人看着不禁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皇上在为难他。 车厢有些小,动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晃。就这么仿佛快散架似的慢悠悠地拐过了前面的街角,狱卒身边的小弟疑惑地询问道:“大哥,你说皇上怎么又突然把闲王给放了?” 那个狱卒斜眼看着他:“圣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他们回到地牢,再次回到原先的日常,仿佛刚才地牢里并没有来过一个名叫云栖迟和独吟的人。 狭小的马车在巷子里停下,紧接着先一步离开的李大人下了马车过来。 “主子,东宫已经开始动手了。” 云栖迟掀开车帘露出来了一张冷白的脸:“先让人准备好。”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独吟,然后吩咐道:“先去青如那里。” 李大人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不见刚才的一点儿威风:“是。” 一辆精美的马车逐渐驶离大理寺的周边,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医馆的后门。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行,一会儿就跟我去。” “是。” 一小段小声的讨论声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只留下了哗啦作响的雨声以及时不时的电闪雷鸣。 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气息逐渐地在雨夜里蔓延开来,家家户户禁闭着窗户,但雨声太大,仿佛周围寂静无声。 皇宫灯火通明,御书房安静得很,既没有皇上的怒火声,也没有奴才的求饶声。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云渐燃高坐,他垂下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那些奴才的消息可比他灵通得多,几乎是御林军统领来通报的前一刻钟就有人逃跑了。 “呵。” 云渐燃从椅子上下来,他身上还穿着龙袍,面前的流苏在眼前晃荡着,隐隐约约地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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