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百余丈,已经看不到那血淋淋的尸体了,也没了血腥味。阿云看了看四周,便在一根横着的枯木树干上坐下,接着擦了擦旁边的一片横木。雪依想了下,便也坐在他身边。 阿云微咳了下,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栖霞山庄在江宁府西北的栖霞山之上。”雪依微呆,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忙凝神静听。 阿云接着道:“栖霞山庄庄主江天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人称‘天南一刀’”。 雪依嘴唇动了动,轻轻道:“那他有你厉害吗?”她知道最终是阿云杀了江天南,可还是担心。 阿云道:“差远了,还接不了我那一刀。”他说的好轻松,雪依不知道阿云那次右臂差点没废掉,阿云不知道天南一刀的飞刀也那么毒,虽然躲开要害,但右肩却被飞刀射中。 雪依见阿云笑,心里也轻松起来,她是官家千金,原不喜打斗,但听到阿云说江天南接不了他一刀,竟还有一丝欣喜。 阿云淡淡道:“栖霞山庄依山而建,可是在山下数百里内,却有着良田数百顷,房产数十分。” 雪依呀的一声,道:“这么多呀!” 阿云微微点头,道:“都是敲诈勒索,榨取百姓的!”雪依没再说话,但已隐约猜到了几分。 阿云叹道:“栖霞山庄富了,却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雪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静静地聆听着阿云,不再说话,只有偶尔明亮的眼睛眨上一眨。 阿云沉默了一会,接着道:“栖霞山庄建得宏伟别致,富丽堂皇的,庄主江天南,怕有十多房小妾吧,哼,这样的男人,本该杀却。” 雪依顺口道:“是呀,我爹爹就我娘亲一个。”阿云望了望她笑了下,雪依不好意思了,补充道:“是我娘亲常要我爹爹再娶几房小妾,好再给我生个小弟弟,可我爹爹不肯……”——达官显贵,多娶几房小妾,原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说到这里,方觉失言,不觉红了脸,心中却想道:“他说一个男人不该去那么多小妾,这很好啊。”想到这里,更是脸红,忙打乱思绪,再不乱想了。 半晌,阿云又道:“那天我在栖霞山下附近的一家小镇上,正好口渴,便在一个老人摆的小摊上喝酒。” 雪依微微皱眉,心道:“你又喝酒了!”心中却又好笑,喝酒还说口渴了才去,却也不敢笑,知道阿云嗜酒,却也没什么好奇的。 阿云叹道:“那老丈怕有六七十了吧,胡须头发都花白了,他的酒又浑又劣,虽然只便宜到要两个铜钱一碗,可仍少有人光顾。” 雪依还是好奇道:“你不会连那样的酒也喝吧?”,在她看来,且不说酒脏,像阿云这么好酒的人,喝酒至少会很有讲究的。 阿云缓缓吐气道:“我从不嫌酒劣,再劣的酒也是人用粮食辛勤酿出来的。在这个战乱时代,种点粮食充饥,苟活于世,已是不易,能喝上一杯酒,实属幸运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轻轻吟着。 他也会诗,呵呵,雪依心中在笑。她当然不知道,像阿云这样的人,小的时候,有时几天几夜都吃不到一粒米!而能喝到粮食酿的酒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从不嫌酒劣。 雪依笑道:“是‘谁知杯中酒,滴滴皆辛苦’才对。” 阿云道:“我怎么没听过这句诗?一定是个酒鬼写的。” 雪依道:“是啦,就和你一样的酒鬼。”说着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阿云也笑了,道:“不过,我不喜欢掺水的酒,还有那些女贞花雕。”雪依不知道女花雕是女儿红、绍兴黄酒,只是从“女”、“花”上猜一定是些酒性温和的酒。 阿云叹道:“便是那老丈的一碗浊酒,我才去杀了江天南。” 雪依忍不住道:“咦,这倒奇了。”虽然杯中酒,滴滴皆辛苦,但为了一碗浊酒去杀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阿云道:“那老丈的酒摊鲜有人光顾,见我衣服脏乱……” 雪依望望阿云,忍住笑,心道:现在也不干净。 阿云接着道:“他见我一副落魄之态,便要请我陪他一起喝酒,嘿,普天下敢请我喝酒的人,只怕也没几个,能请动我的,只怕更少。” 雪依嗤得一笑,道:“那后来呢?” “一碟蚕豆,两盘咸菜,我们便喝了起来,那老丈的酒量自然比不过我,喝了十多碗后,老人有点醉了,便趴在桌边哭了起来。”阿云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似在静静的回忆当是的情形,雪依不敢打扰他,心中暗想:那老人一定有很伤心的事情。 过了好久,阿云才道:“老人哭了一阵,才向我絮絮道来。老人本是镇上一户富裕人家,有着十多亩地,膝下一儿一女,生活原本十分殷实,只可惜那女儿生的太漂亮了些。”
第15章 故人重逢 雪依好奇道:“咦,长得漂亮些,那不好吗?我娘亲就经常夸我……”说到这里,发觉不对,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阿云望了望她,道:“你们这些官家千金小姐,长得漂亮些,自是好的,说不定嫁个知州通判人家的贤郎,也算飞上枝头了。” 雪依红了脸,羞不自胜,半晌,才撇了撇嘴,道:“才不是呢,我才不要嫁给什么知州通判的少爷,去年秦大人代他的儿子来提亲,我不喜欢,连我爹爹也没法子的。”说到这里,又觉失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把家里的事情跟他说。 阿云也不理会,接着道:“那老丈的女儿生的漂亮,便被江天南看中,不久便下了聘礼。而那小姐心中早有了如意郎君,加上江天南又比她大着二十多岁,自然不许,老丈心疼女儿,便回绝了。”说到这里,阿云心中又是一痛,眉头又皱了起来,雪依听的入了神,并未发觉。 阿云接着道:“江天南有钱有势,便贿赂知县,找了借口,把老丈的儿子抓进大狱,把老丈的田地也敲诈了进来。” 雪依心中一惊,失声道:“怎么会这样?后……后来呢?” 阿云叹道:“后来老丈的儿子屈死在狱中,江天南又来逼亲,那小姐便和如意郎君双双投河殉情,老丈的妻子也悲伤过度,没多久便也含恨死去了。” 雪依听到这里,眼中不禁溢满了泪花,微微吸了吸鼻子,道:“那江天南真是大坏蛋!” 阿云站起身来,道:“为了那老丈的一碗浊酒,我也应该取江天南项上人头。”顿了下,又道:“我杀了江天南后,他十多房小妾也多是威逼强娶的,便每人给了五千两银子,打发她们下山逃走了,那时……那时江姑娘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呢。我知道她当时躲在柜子里,看到了这一切,也知道她日后必将对我怀恨在心,找我寻仇,但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便没有多造杀戮。”说着时,阿云举步向林外走去。 雪依跟在后面,道:“阿云哥哥,那你是个大好人啊,别人为什么说你杀江天南不对?” 阿云道:“我刚才所讲的故事,你信吗?” 雪依道:“信啊,干嘛不信。” 阿云淡淡道:“你肯信,别人却不肯信。江天南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远比声名狼藉的云十三郎要好上一百倍,他的劣迹,除了我之外,只怕没第二个人知道,连他的弟子江雨欣都不知道,武林中人,自然要把罪责推到我身上了。” 雪依似懂非懂,道:“那刚才那位江雨欣姐姐误解了你,还要找你报仇,你为什么不同她讲清楚?” 阿云一边走,一边道:“江天南膝下无子,她幼失怙恃,是江天南一手把她带大的,还教她武功,她会相信一个恶名远扬的云十三郎所说的话,而认为自己的养父是坏人吗?” 说到这里,唰的一声,抽出了宝刀,托在手中,缓缓道:“它叫断魂刀,只要我认为是对的,又何必同他人讲,只要我认为该死的人,又何必向每个人去解释他为什么该死。” 雪依沉思了半晌,轻轻道:“那你现在怎么肯跟我说了?是怕我误会你是坏人吗?” 阿云一怔,托刀的手微微一颤。 这么多年来,他杀了那么多人,握刀的手,从未颤过,而现在,却又为何?是她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吗?是自己真的怕她不了解自己,而认为自己是坏人吗?为什么怕她误解?是她像那人的缘故吗? 阿云叹了口气,收刀入鞘,向林外走去,雪依忙跟上。 走到林外,阿云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一个白衣人,微怔了下,一声“大哥”已是叫了出来。那人也是一惊,哈哈一笑,向阿云跑来,二人紧拥在一起。 雪依瞧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道:“原来这人是阿云哥哥的大哥。”心中想着,便向那人打量过去。 只见他一身雪白衣衫,一尘不染,在阳光下,似在微微发光。约莫三十岁,面容俊朗洒脱,双眸炯炯有神,细细望去眼底好像总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见雪依望他,白衣人便向雪依一笑,拍拍阿云肩膀,转身面向雪依,道:“好兄弟,才几天不见啊,这位是……红颜知己?呵呵。” 雪依听了,刷的一下脸就红了,忙低下了头不知所措。阿云笑意一扫而光,换上了忧伤和冷漠。 白衣人叹道:“你啊还忘不掉雪儿啊?这么多年了,是该找个……”见阿云低着头不说话,转口道:“好了,不说了,哥俩喝酒去,我请你。” 阿云一笑,道:“好,这次可不许赖账,上次说好请我,却是浑身摸不出来一个钱,反是要我付账,原是骗我请你喝酒。” 雪依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笑,笑容又灿烂,又可爱。白衣人望了望她,道:“这位小妹妹好俊俏,叫什么名字?” 雪依怯生生道:“我叫雪依。”白衣人听了,微微一怔。记得阿云第一次听雪依名字也是微微一怔。 阿云接口道:“她是林知县的小姐,林知县被害后,我适逢救了她,本想离去,没想到……” 白衣人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她缠着你不放了?我姓姬,名字是星宇,星辰宇宙,你要是以后跟了我兄弟,最好记下我名字,哈哈……” 雪依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阿云沉声道:“他是我大哥,你以后要叫他姬大哥。” 雪依红着脸,轻轻叫了声“姬大哥”,总是感觉别扭。 姬星宇哈哈一笑,搂着阿云肩头,道:“什么也别说,喝酒去。” 商洛镇离前面的丹凤城不过十多里路,三人一路说笑,不过中午,便到了城内。两人也不多事,径奔当地最大酒楼,上楼找了个雅间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便痛饮了起来。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谈论着往事。雪依本来赌气阿云只顾喝酒,不理会自己,听到姬星宇说阿云的过往事迹时,才好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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