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雨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窗台,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漆黑的寒夜里,江雨欣单薄衣衫,看起来竟然如此凄楚哀婉。 阿云也素来不喜多话,此刻要说的事情,已然说完,便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或许,已该走了吧。 他毕竟说过,一会便走的。 江雨欣却幽幽道:“云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阿云望着江雨欣,见她依然是面无表情,便问道:“什么事?” 江雨欣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我是我师父捡回来的孩子,听我师父说,那一天也是下着雨,后来我师父给我起名字叫作‘雨欣’,便是要我在下雨的日子里,也要开开心心的。” 她顿了下,又苦涩一笑,“是啊,可惜似乎每次下雨的日子,我都不会开心,或者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我师父去世那天下着雨,他离开栖霞山庄的时候下雨,我从延州走的时候,还有今天……他再回栖霞山庄的时候,也是下着雨,这般说来,我该叫做‘江雨悲’才对。” 雨落悲兮,阿云终于知道她所说何事了,也不知道如何劝慰,便道:“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并没有别的缘故。” 江雨欣嗯了一声,良久无话,阿云便站起了身,想要辞别的时候,江雨欣这才开了口,缓缓道:“他是怎么……走的?以他的本事,我不信有人能杀得了他。” 阿云又慢慢坐了下来,似乎想了一下,才开口道:“一切早有定数吧,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也许他从延州送陈阿吉的尸身回去的时候,已经在谋划着这一切了。” 江雨欣微微地思索,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便点头道:“对,是这样的,那一天晚上,在长亭那边,半夜他还没睡觉,还在篝火旁的地上写写画画,咱们重逢,我料想他应该会十分开心,可却一直紧皱眉头,那是有心事的样子。” 阿云道:“是,他早算好了一切,延州城的一切事,都在他意料之内,或者说是暗中推动着的。包括与汪忠平结交一场,到后来又杀了汪忠平,带着汪忠平头颅叛逃到敌人那边,都是他算计好的。到了这时候,有些事情,也不该再瞒着你的……” 江雨欣倒有些诧异了,看着阿云的眼睛,问道:“什么事情?” 阿云沉声道:“便是和你的大婚之日……也都是他算计好的。” 江雨欣愈发不明所以了,不解道:“算计什么?” 阿云叹了口气,道:“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他提前都计划好的,他就是要找个理由杀了汪忠平,找一个非杀他不可的理由,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理由。然后就可以杀了汪忠平,救下来钟将军,并且让钟将军名正言顺的带兵;而他,可以带着汪忠平的头颅,投靠敌人——当然,这是诈降。我不知道他在那边都做了些什么,但那边的十多万大军,此刻已是灰飞烟灭。” 江雨欣似乎明白了一些,眼角有一丝颤抖,紧握起了手心,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掌心里,却浑然不觉疼痛。 沉思了片刻,江雨欣这才道:“所以那日的一切,都是他在演戏,赌上自己的大婚之日,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百般出丑,就是个苦肉计,为了去投靠敌人,然后再结束这一切?” 阿云目光之中,有了一丝忧伤之色,只说了一个字:“是。” 江雨欣凄然一笑,道:“好,我知道了,我说他怎么在大婚之前,一晚上没睡好,还临时要变卦,跟我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又要让老四送我回栖霞山庄。看来,他真的是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切。” 阿云道:“是,他并不想如此,可他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吧。” 江雨欣哼了一声,道:“他是侠之大者,为了天下苍生,这是个最合适不过的办法了吧?他总是为了别人,我又算什么?让我跟他一起受辱,便是他的锦囊妙计吗?” 阿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四个个字:“十分抱歉……” 阿云把“抱歉”二字前面加了个“十分”,那便是真的抱歉。 可抱歉又有什么用呢,抱歉有用的话,这世间,哪里还有这许多遗憾。
第475章 无可奈何 江雨欣似乎又想起来一件事,便道:“所以,你提前也是知道的,对不对?所以那一天,我敬你酒的时候,你似乎并不开心,毕竟你没有他那样会演戏。你就这样看着这一切,就这般发生了,却无动于衷?还有,那一天,他也是故意气我走的,并不去追我。是,你们是结义兄弟,你们同气连枝,和你们比起来,我又算什么人。” 这一次,阿云连一句道歉,也不会说了。 这一切,阿云自然是知道的,大婚之日受辱,是风流自己的选择;孤身涉险,诈降敌军,九死一生的行为,也是他自己的抉择。平心而论,阿云是决计不赞成风流如此做的,可他知道风流的决心,知道他是非如此不可了。 如果你的兄弟,向着你下跪,说自己要去做一件事,那他一定是非做不可了。 所以,阿云别无选择,只有信任他,支持他。 江雨欣胸口起起伏伏,原本已是悲伤的情绪,又加上激动,便难以自抑,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孤单而憔悴的样子,格外惹人心疼,阿云也别无他法——他有点后悔了,他应该带上三妹,妙手仙子蓝沙沙,过来这边一起和江雨欣说这个事情的。 这样也许会好一点,蓝沙沙毕竟同为女子,也更会安慰人吧。甚至若是江雨欣难过得生了病,也会给瞧上一瞧吧,自己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地来到栖霞山庄,又语无伦次地说了这样的事情。 江雨欣慢慢平复起来,看着桌子上的木盒,静静的躺在了那里,里面是风流不曾离身的逍遥折扇。江雨欣知道,到了此刻,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风流都已不在,又何必再埋怨计较呢? 江雨欣吸一口气,又问道:“那他最后的结局是如何的,他最后的时刻,还算轻松吧……” 阿云眼中,又满是忧伤,便皱起了眉头,努力在忍耐着什么,片刻后,这才缓缓开了口,微微的摇头,道:“不太好,走得并不算……并不算轻松。” 江雨欣的心头,又在微微刺痛着,抬起头,望着阿云,雪白的脸庞,已有了泪痕。 像阿云和风流这样江湖中厮杀的人,一点小挫折,小伤痛,根本不算得什么,他若是说:不轻松,那便是真的不轻松了——甚至是,死得很惨。 可江雨欣仍不打算回避,便问道:“怎么个不轻松?” 阿云沉声道:“我问过很多了投降的士卒,他受敌方军师还有另一大高手偷袭,奋力反杀了敌方军师,却已受伤不轻,又被敌方士卒重重围困,无法脱身,杀了一些士卒,最后实在不想再杀无辜的士卒了,便束手就擒,被长枪几乎贯胸而过——但敌人并不打算放过他,受了一些屈辱,后来追兵来的时候,又被纵马拖行了数里……” 江雨欣心头宛如被刺中一般疼,便是肚腹,也开始隐隐生疼了,无奈之下,只有紧咬着牙关,用手捂着了肚子,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在想,风流最后的关头,一定是非常绝望,一定很痛苦吧。 泪水,爬过江雨欣面颊,都摔在了桌面上的木盒上,干燥的木盒,便浸得有些湿润了。 阿云便这般,静静看着江雨欣哭泣,抽噎,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便是擦泪的手帕也未曾带有。 良久,江雨欣,才稳住了情绪,接着抬起了手,用手背擦拭了一下泪水——忽然开口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不该留下来?” 阿云这才注意到江雨欣微微隆起的小腹,还有刚才她按着肚子忍着疼痛的样子,他的眼神中,也有着一丝的无奈,沉思了片刻,缓缓道:“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代表着新生和希望,新生命总是最纯粹最无辜的。便无论这个世界多么丑恶,多么残酷,多么卑鄙,多么黑暗,无论一个人生存得多么卑微,多么渺小,总还会有希望的,而新生,就代表着希望。” 阿云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回头让三妹过来这边照顾你,她会医术,你们两个人一起,也可以有个照应。” 是啊,这是经历过多少事,才会有的领悟,便无论这个世界多么丑恶,多么残酷,多么卑鄙,多么黑暗,无论生存得多么卑微,多么渺小,总还会有希望的,而新生,就代表着希望。 江雨欣却没有在意他说蓝沙沙来这边的事,毕竟她一个人在栖霞山庄也生活习惯了。 却听江雨欣忽然问道:“若你这般说,什么时候都不该放弃期望,那你为什么说他一定没了,为什么没有生还的希望,我见过他很多次,他都是能化险为夷的,若是如此,他的尸身,坟墓又在哪里?” 阿云微微地摇头,道:“我和老四,在附近找寻了很久,也问过很多投降的地方士卒,他最后宁死不辱,奋不顾身地跳下了悬崖。那悬崖笔直陡峭,且不说他当时已经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便是以我的本事跳下去,也连万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而且——” 阿云叹了口气,接着道:“那里的山谷环绕,群山连绵,我和老四绕行了几百里,也没能找到谷底的所在,也许那就是个被群山环绕起来的绝谷,除了飞鸟,没有入谷的路,何况他的伤势……” 阿云没有再说下去,一个被两大高手围攻受了伤,被长枪几乎贯胸而过,又被拖行了数里的人,能不咽气,已经是极大的奇迹了,若是从那般悬崖跳下去,是绝无生还的道理的。 可江雨欣又怎么能相信呢,若说世上还有奇迹,若说世上有能创造奇迹的人,江雨欣知道一定是他,所以她还是摇了摇头,道:“没见到他的尸身,我不信,我不信……” 阿云忽然有些生气了,道:“我说过了,他死了,那般悬崖和高度,他死无全尸,死得很惨,死无葬身之地,已经摔成粉身碎骨了,连骨头渣都不剩了。还有,白衣教死了那么多教众,边境这一仗敌国死了这么多士卒,你以为,阎王爷会放过他?他不该死?会不遭报应?” 江雨欣呆住了,泪水,又扑簌而下。 这一切,终究是无可挽回,亦无可奈何,唯有接受了。
第476章 雨水化酒 阿云叹了口气,道:“到这一步,我只有一个请求了,也算是我求你吧……” 江雨欣知道阿云从来不求人的,所以他要说的事情,也是很郑重的事情,便吸了吸鼻子,道:“云大哥,什么事,你说吧。” 阿云皱着眉头,赶走眼神里的忧伤,慢慢道:“我只希望你这辈子便是不肯宽恕他,也不要恨他,不要埋怨他——这样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心安一些吧,也就是,死而无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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