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傲哈哈大笑,一掌拍向黄湘背心。黄湘拔不出长剑,只得急忙回身与他对掌。这下正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同时听得何傲喝道:“着!”黄湘惨叫一声,倒飞出去。 他一击得手,毫不犹疑,矮瘦的身躯一缩一展,朝着江游世猱身攻来。江游世举剑对上他,不过几下就招架不住了。何傲道:“那小子怎么教出一个不中用的徒弟,”赤手探进他剑光破绽里,抓中江游世右肩。江游世肩头剧痛,手指再也无力握剑,长剑“当啷”掉在地上。 何傲“啧”地一声,一手提着他,一手连发两枚飞镖,将罗强、李百钧眉心穿透,钉死在地。 再说薄约在楼上待了半晚,只听外面动静越来越小。直到黄湘大声惨叫,他才发觉大事不妙,飞身跳出窗外。后院已然一片狼藉,两个俘虏血溅三尺,黄湘人事不省,躺在地上,而他徒弟剑鞘落在地上,人却不见踪影。薄约暗道不好,拾起剑鞘,跃出院墙追去。 何傲带着一个俘虏,纵跃不便,踩坏许多东西,一路断枝碎瓦,直指上山的方向。薄约运起轻功奔跑,比他要快得多,周遭景物飞掠而过,不时就到了梅山山脚。 他潜在树上屏息静听,林子里草叶作响处,看过去正是一个老头,背着隙月剑,一手抓着他徒弟,在落叶间疾走。 “哎哟,”江游世大声叫道,“你这么扯着我,不到地方我便要疼死了。” 何傲不为所动,怪笑道:“不过吃些苦头,绝不至于就这么死了。” 江游世肩上其实已不觉疼痛。那何傲长得矮,半路便将江游世放下来抓着他跑。江游世勉力跟着,早把毒性激发了出来。现下他肩上反而麻痒交加,好似万只蚂蚁游走咬噬一般。他与何傲扯皮,半是为了拖延时间,半是为了让自己分心。 至于为何要拖延时间,江游世自己也说不出个道理来。黄湘已被何傲一掌打得生死不知,这小小梅县,还能指望谁来救他么?至于薄约,要是薄约为救自己落得和黄湘一个下场,他宁可薄约不要来。 江游世除去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日子,其他时候其实过得无风无浪。梅山的日月里他几与薄约相依为命,薄约待他亲切温存,他就加倍地乖巧听话,不让薄约为他忧心。下山历练的日子他行事又十分谨慎,从未惹出过什么祸端,小半辈子还从没有这样无助过,更没有离死这样近。 此刻他被何傲拖着在山林里奔跑,受伤中毒的半边身子麻木无力,腿脚也愈发酸软,脑子混混沌沌地,好似魂魄就要离体一般。他思及自己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内心酸涩不已,扭过头叫道:“师父!” 薄约与何傲听到这一声,都是一惊。何傲不敢托大,随着江游世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枝叶相蔽,连一丝摇动也没有。薄约其实正隐在他前方,此时趁他回头,不再迟疑,从树上跳下来,双手执着剑鞘,作一把长刀用,横刀攻向他脑后。 何傲身子急拧,屈指成爪,竟然不退反迎。薄约身在空中,无处借力闪躲,眼看就要直直撞上何傲手爪。江游世为这变故急得大叫,却看薄约鞘交单手,又作剑用,将那鞘尖对上了何傲手心。 何傲低吼一声,全身劲力运在右手,一只单手竟隐隐透着乌色,在鞘上一格,只听得金铁交鸣,将那锐鞘格下了。 这一刹已够薄约落在地上。不见他如何动作,手腕轻颤,那长长剑鞘错进一个破绽,就要刺到何傲。千钧一发之际,何傲扯过江游世,叫他挡在自己面前,薄约才收了剑鞘,一手抓住江游世手臂。两人就这么隔着江游世拉扯起来。 江游世但觉两股大力撕扯着自己身体,何傲的手粗糙得有如木匠锉刀,薄约的手却冰凉透骨,不似活人。恍惚间听着何傲狞道:“你不松手,将他扯死算了。” 江游世遍体生冷,从他诀别的泪眼看去,心里想着:师父,不要松手,我宁可就这样死了。只恨薄约听不到他内心的声音。又想:“松手罢,不要叫这贼人拿住了。” 薄约当真将手松开,何傲不及收力,倒退了三四步才站定。他仰天哈哈一笑,道:“薄约,薄约,原来你当真龟缩在这梅山里!”
第七章 惊鸿 何傲这样说他,薄约却根本不当回事似的,不睬他的话语。他将何傲上下打量一番,说:“我认得你。你本不叫何傲,你是‘威震江南’九舵舵主何人敖,是也不是?”又笑道:“何舵主,现下在这片小地方威震几个小辈,不掉面子么?” “你不必激我,”何人敖哈哈大笑,“你在山中过得好日子,谅谁也想不到,你甘愿躲在这里!” “薄某倒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还有人如此惦念薄某,”薄约道,“真教我感同身受。但你与我没有瓜葛,为何找我麻烦?” 何人敖道:“你休要装傻,将伏影刀交给我,我在你师哥面前求个情。” 薄约冷冷一笑,愠色反而给掩去了,道:“原来是他,他过得如何?是否当上了武林盟主?你那九舵想必是给他拆散的,你却为他办事,真是个懦夫。” 江游世和师父住得久,知他几分薄怒时是一副冷脸,真正盛怒的时候反又爱笑起来,此时又冷又笑,显然已经怒到极点。他还从没见识过这样的目光,就和有把利剑顶在眉心似的,有种锋锐无形的威力,教他浑身都软了,几乎跪在地上。 而那何人敖被戳中痛脚,一言不发,飞起一掌,拍往薄约胸口。薄约早有防备,闪身避开他掌风,持着剑鞘又与他斗在一处。 何人敖自忖硬拼斗不过薄约,而他带着江游世一个累赘也难以走脱,只盼着拿江游世作盾,叫薄约施展不了,他便能够趁机得手。 可惜他算盘打得好,薄约却完全不在意自己徒弟,一招一式尽向着他抓着江游世、不便动作的左半边身子攻去。剑鞘握在薄约手里,十分的威力都被发挥出来,似刀又似剑;既含素棘剑法的狡黠变通,又隐有种刀法威势。一旦被绕进剑鞘网中,何人敖便手忙脚乱,无论如何甩脱不开。 他打得极其憋屈,无暇顾及手里的江游世,钳制的力量也松开不少。薄约见机一鞘迎面劈来,将他逼退两步,嘴里轻声叫道:“游儿。” 江游世被他两人扯来扯去,还正迷糊着,听觉这呼唤,登时福至心灵。拼尽气力伸出一手,扯下何人敖背上长剑,朝薄约掷了过去。 薄 约得了隙月剑,再没哪样东西拦得住他!见他手腕一抖,隙月剑光华四射,展开铺天剑网,剑剑莫测,在暗夜的林中,就同繁星银河一样。剑锋到处,许多细小的血 珠飞溅出来,乃是何人敖肌肤被剑气划伤。两人愈打愈快,风声剑鸣之中,还有一连串“叮叮铮铮”的响声,是剑穗上两颗红玉碰在一起,煞是动听。眨眼间,两人 已过了百招,薄约笑道:“何舵主,当世能接我百招的人,大约两只手能数得过来。”何人敖头上大汗淋漓,左支右绌,薄约又道:“两只手数不过来,再加两只 脚,也能数清了。本以为舵主不过是草莽中的好汉,原来真有些本事。”何人敖将牙关紧紧咬着,不答他话。薄约手里剑光暴起,连环两剑,向他的左肩飞刺,说 道:“何舵主,我恭维你呢,可不要不答话呀!” 只听何人敖惨叫一声,肩头霎时被长剑洞穿,剧痛之下顿时昏迷,终把江游世放开了。江游世出了满头的冷汗,纵然清醒了些许,却耗尽气力瘫坐在地上,慌忙问道:“师父,黄湘怎样了?” 薄约把江游世拉起来,摸到一手滑腻腻的血。方才江游世拿手抓着隙月剑的锋刃,手掌全割伤了。或许斗得太久,他自个儿手指亦有些微颤。江游世与他握了一下,着急道:“师父,你呢,你受伤了么?” 薄约从怀里慢慢摸出来一粒药,纳入口中,才道:“没去看他,我更不会有事。” 他将长剑在何人敖衣上拭净,收剑还鞘,后者似是痛昏过去了,一动不动地任他施为。薄约又道:“我瞧你愣乎乎的,还当你是头脑也给吓傻了。” 江游世惊魂未定,兀自分心担忧他的义兄,胡乱点着头。薄约看不下去,温声道:“你那黄兄伤得不重,总归死不了罢。肩上还疼么?” 江游世急道:“中了那样一掌,会没事吗?”过了一会,他才想起来薄约还问他话,又说:“不疼,不过痒得厉害。” 薄约皱眉道:“他手爪炼进了毒,身上应当带了解药才对。”说着俯身去何人敖怀里摸索。 何人敖在地上躺了半天,就等着这一刻!他如蛇暴起,未伤的一手直刺薄约咽喉。江游世拼着性命飞扑过去,眼看却够不着了,一声惊叫哽在喉中。 他们两人距离极近,不过毫厘而已,已经避无可避。电光石火间,薄约脚下一点,身子直飞起二丈有余,何人敖全力的一击,竟然连他衣角也没能碰到。 之前薄约与何人敖打斗,江游世一直昏昏沉沉,看不真切,现下他见到薄约身在在空中,旋身握剑之时,衣角袍裾随他动作徐徐地散开,真似天神下凡一样,不禁看得呆了。薄约双手反握着剑柄,只将鞘尖朝着何人敖,连根没进了他的胸膛。何人敖登时鲜血狂喷,再无生理。 薄 约将剑仍旧扔还给江游世,从何人敖尸身摸出一个瓷瓶。他放在鼻下闻过,倒出一颗枣核大的药丸,捏成两半,一半喂江游世吞下,一半捻成齑粉与他洒在肩膀。江 游世立时感觉肩上更痒数倍,呻吟出声。薄约又训道:“再痒也千万不许抓。”待江游世乖乖应了是,他便蹲下身子,将江游世负在背上,朝山下慢慢地走。 江游世伏在师父肩头,觉得他身上冷得不像常人,贴着却清清凉凉,甚是舒服,不知不觉就将脑袋靠上他肩头。薄约怕他犯困,回头轻声道:“也别睡着了,你要问些什么?” 江 游世勉力地睁开眼睛,正巧对上薄约视线。幽暗的夜光里看不真切,但江游世思绪芜乱,总想他那视线、底下两片薄唇,都暗藏了种深远的恨意。他见过薄约生气、 见过薄约开心,唯独没见过薄约这样冷漠又这样恨一个人。江游世半梦半醒,闻着他身上残血的腥味,却又贪恋师父背上的安适,什么也不愿问。 薄约没听见他应声,有点急了,扬声道:“游儿?” 江游世猛地清醒了,连忙应道:“在呢。” 薄约声音又低回去,道:“你若再睡过去,师父要罚你了。” “罚什么?”江游世问。 “罚你练剑,”薄约这话说出来,自己先笑了,又道,“就是没睡过去,剑也要练的。” 他一笑,江游世也跟着宽慰地笑起来。即便他说的话没几分威慑,江游世还是强打精神,撑着不闭上眼睛。师父罚他做什么,和他自己主动要去做什么,终究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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