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刚走进船舱,迎面而来两个对于其他兵士来说有些眼生的伙计。 “郎……刘侍郎,有人给我们的杯子里下了迷魂散。”阿则禀道,并将手上拿着的杯子递给裴约素。 裴约素闻了闻,微微感觉到一阵眩晕。她将杯子又递给刘若竹,点点头,示意阿则所说没错。 “没有保护好刘侍郎,属下罪该万死。”阿茂则黑着脸道。 带路的士兵看着这两个伙计,心生惭愧。同是押运粮草的将士,对于没有保护好督运官这件事,自己就没有这么深的思悔之意。 刘若竹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免得显得和他俩过分亲近,惹人怀疑。当时选择把自己的贴身护卫藏进押运粮草的将士队伍里,一是为了给裴约素一个合理身份,二则便是让他俩在暗处,不惹人注目,自然就能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细节。 来到沈青的房间,裴约素一眼看到凭几上倾倒的酒壶和杯子,还有两盘下酒菜,一盘熟羊肉,一盘脍鲤。脍鲤的色泽看起来很新鲜,应当是早上刚从江上捕来的。 裴约素看了眼酒壶中剩余的酒水,以及杯子杯壁的色泽,又闻了闻气味,熟悉的眩晕感微微上头。 “确实是迷魂药,和阿……那两位兄弟中的是同一种,但和我们中的似乎不一样。”裴约素说道。 刘若竹眉头紧皱。 这怎么也说不通,水寇既是想迷晕船上的人,为什么有的人中招了,有的人没有,又为什么要用两种截然不同的迷药?一种令人昏迷,一种令人无力。再者,散播香气到船上,潜伏在水面可以做到。但船上的人是因为喝了酒或者水才导致昏迷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除非……有内鬼接应。 刘若竹想到这一层,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兀自走到窗边,窗户是开着的,他探头向外看了看,窗边没有任何踩踏的迹象,也没有擦拭的迹象,说明沈青不可能跳窗到江里。再走到门后,门闩有明显被撞裂的痕迹,应当是外力所致。 “门是你们撞开的?”刘若竹问引路的兵士道。 “是,属下们找不到沈将军,只能来他的房间,喊门好几声都没人应答,咱们也是怕沈将军出事,才出此下策。”兵士答道。 “窗户呢?进来的时候就是开着的?”刘若竹又问。 “是属下开的,屋内味道太难闻,开窗散散气。”兵士又答道。 照这么看来,这是一个密室。所以,沈青一个大男人,是如何在一间密室中消失的呢?
第89章 影梅庵中 裴约素看着地板上这些大大小小的脚印,从门前到门后,从凭几旁到榻边,心中感慨,这些兵士们真是不懂得保护现场,鞋子都脏,还这样一个踩法,有什么证据现在都消失了。 “阿嚏!”裴约素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喷嚏。 刘若竹从万千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关切道:“现场也看过了,我们现下都回去歇息会儿,我叫人将姜汤给你送来。” “多谢郎君。”裴约素照着阿则阿茂对他的称呼,回道。 她这一声「郎君」唤得温顺,刘若竹享受之极。 三人出了沈青的房间,刘若竹嘱咐引路的兵士:“派人守着这间房间,不许任何人进出,如发现任何可疑,立刻向我禀报。” “是。”该兵士应道。 从三楼下到二楼,刘若竹将裴约素送回了自己的屋子,随后又往一层去。毕竟,给裴小娘子的姜汤,他需亲自盯着。 下到一层,他再次撞上阿茂阿则两兄弟,为了不露出相熟的破绽,仅眼神交汇后,就各自离开。不过,刘若竹有意无意地回了一下头,发现这俩兄弟住的房间被安排在楼梯口。难怪时常能遇到,毕竟,大家总要上下楼梯的。 进了厨房,刘若竹看到船厨和好几个杂役正在忙着做饭。 船上的柴火不多,自然要省着用,所以架在灶台上的锅巨大。这样的大锅里煮出来的食物自然滋味儿不佳,仅填饱肚子而已。 “刘侍郎,您来了。您身边侍从要的姜汤已经熬好了,是厨房单独开小灶熬的呢。”一名伙计率先看到他,迎了上来。 刘若竹点点头。这伙计谄媚不已,其心性,比起他那位敢于下江查看船下底细的师傅,可是差远了。 接过姜汤,刘若竹拿一只大些的茶碗反盖了,送去裴约素房中。 裴约素正坐在凭几边上,不知忙乎着手上的什么东西,见刘若竹进来,忙将那东西塞入袖中。 刘若竹看见了,却没戳破,只是将姜汤放到凭几上,嘱咐裴约素趁热喝下。 裴约素倒了一半在大些的茶碗里,递给刘若竹:“你也喝些,暖暖身子。” 刘若竹自然不会拒绝,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忙,但这可是裴小娘子在关心自个儿。 当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是自己会给自己制造幸福感的。 “沈将军消失了,你怎么看?”裴约素喝完姜汤,突然问道。 要是平时,刘若竹只当她是一时技痒,迫切地想要知道谜底。可眼下,共同经过一场浩劫后的二人,命运似乎又多了一层链接。刘若竹心潮澎湃,也将她的这一句问题,当作了关切。 “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找不回沈将军,我也会完成陛下的托付,我还要帮助你查明你养父当年的冤屈,我们再平平安安回长安。”刘若竹温柔地望着她道,顿了顿,才回答她的问题:“沈将军无故在密室中失踪,这事儿一定没这么简单,应当同两件事有关,一是白太守心心念念的那枚琥珀珠子,他不知这珠子,沈将军已经交给了我,落水后,珠子的丢失自是后话不提。二是有人不想让我们去潭州输送粮食,蓄意阻拦。说起来,保不准,这就是一件事。” “沈将军负责押运粮草,让这个领头羊消失,队伍自然就松散开来。说起来,主要目的如果是这个,那么我们应当还会遇到危险。毕竟,领头羊不在了,牧羊的烈犬却还在。”裴约素幽幽地开口。 刘若竹其实也想到了这一层,叹道:“这一路的艰险,我早已预料到。本不想与你一同来,但你有你的心愿,更何况,我也怕万一……我有个好歹,再也见不着你了,这可如何是好。” 裴约素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微不自在。她不擅长接住这样浓烈的表白,顿了顿,只是简短答了一句:“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们是吉人,自有天相。” 刘若竹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与尸体血污打交道,旁人觉得晦气,她自个儿是最不信这些的。可是眼下,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渴求天意。 她内心……也是害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吧。 二人均沉默片刻,裴约素开口,将话题扯回了沈青失踪一事上,“我反正是不信什么密室之说的,都是拿人唬人的。先前,影梅庵的庵主也是死在密室里,后来被人发现平日打坐的蒲团下,竟有一个秘密通道,通往庵后的竹林深处。他们说,我养父就是发现了这个通道,偷偷潜入庵主屋中,将其……” “总之,沈将军的房间必定有什么蹊跷,是我们还未发现的。” 刘若竹眼前一亮,“不如我们现在……” “重返现场。”裴约素接道。 两人之间再一次达成默契。 第二次来到沈青的房间,两个人便将重心移到了地板上、榻下,或是存放物件儿的箱子下。这样一眼望穿的简单房间,若是存在什么机关,也定是在这些隐秘的地方。 不过,看来看去,两人并没有找到任何机关。反而因或跪或趴,将刚换上的衣裳弄脏。 裴约素站起身,拍拍袖子道:“将士们的鞋底也太脏了,这来来去去的,哪里像是找人,倒像是故意的。” 她一句话无意间点醒刘若竹。 “故意,你说他们是故意的?”刘若竹重复着「故意」这个词,开始研究起地板上那些看似杂乱的脚印。 蓦地,他想起一桩事。刘若竹在刑部多年,听那些老官员办案时提过一嘴:每个人脚的大小、形态和走路的姿势不同,会造成不同的脚印。我们可以从现场留下的脚印对比出真凶。甚至于,若是心思再细腻些,我们还能从脚印分析出凶手当下的心态。有人的脚印坚定不移,有人的脚印则是迷惘徘徊。总而言之,每个人的脚印就和指纹一样,是世上独一份的。 刘若竹顺着地面上每个脚印的行动痕迹,开始挨个儿分析:“这该是个小兵,进来后一直立在这里不动。” “这也是个小兵,有点外八字。” 分析脚印这事儿,裴约素也会一些,虽然没有检验尸体擅长。眼下,她也加入了分析的队伍。 “这该是那日给我们引路的将士,你看,窗边只有这一双脚印,而他也亲口说过,窗子是他开的。他一人的脚印遍布整个屋子,倒像是故意的。”裴约素指着这双脚印道。 刘若竹一看,确实如此。 他的目光从大门口望进来,突然想到什么,走到门后,只看到一双脚印,却跟那引路将士的不同。准确地说,和地面上所有的脚印都不同。 “裴小娘子,你过来看……”刘若竹眼中射出一道惊喜的光芒。 裴约素看着那双比寻常脚都大了不少的脚印,眉头紧皱,可仅在一刹那间又松开,她语气急促道:“我记得,沈将军的脚,是不是比寻常人的脚要大不少?我记得,他的脚,可以算得上是天足了。” “是,他最初就是因了这双脚,才从一堆普通士兵里脱颖而出的。”刘若竹眼睛眯了起来。 沈将军他……站在门后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刘若竹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90章 影梅庵中 “裴小娘子,你说得极对,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也从来没有所谓真正的密室。”刘若竹开口道。 “你想到什么了?”裴约素见他如此自信,猜到了他定是有所觉察。 “你来……”刘若竹向她招手,自己则站到了门后,“你就是那日引我们来的士兵,带着一群人前来寻沈将军,我们复原一下当日的景象……你小声点儿。” 裴约素闭上眼,想了一下士兵的话,又睁开眼,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刘若竹从内关上门,但没有反锁。 裴约素则拍打门,轻喊道:“沈将军,沈将军,你在里面吗?” 屋内没有人回应。 裴约素以胳膊肘用力撞门,门很轻松地被撞开,屋内空空如也。 刘若竹从门后站了出来,开口道:“这时,士兵故意将众人的视线引向那凭几,自然没人留意到,门后有一个我。于是,穿着士兵衣裳的我,偷偷混入乱糟糟的人群里,再悄然离去。” “引我们来的那将士应当是沈青的心腹。是他给沈青找的这身衣裳,也是他谋算好这一切。他在门外喊门,其实就是提醒沈青,这幕戏要开始唱了,叫他准备好罢了。只有这样,这一切才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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