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教。”裴约素顿了顿,又道:“不过,刘侍郎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演什么像什么。” 刘若竹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调侃之意。但没有同她计较的意思,只是问:“你没发现一个疑点吗?” “嗯?”裴约素同他对视。 “都说沈氏强悍,吴石第一次在县衙时,也说自己看上了沈氏的强悍。可他今日怎么说的,说沈氏胆小怕鬼,他才请人设了这阵。”刘若竹说道。 “自相矛盾,必定有诈。不过,说不定,沈氏确实强悍,但强悍的人未必不怕鬼,不是吗?”裴约素提出这个可能。 “这个问题,若想知道答案,只能去拜访一下镜观大师了。”刘若竹神秘一笑。 二人离开吴家,看到巷子口一妇人正坐在石头上浆洗衣物。 刘若竹这位「妇人之友」忙上前和她打招呼,妇人见是这样俊朗的年轻郎君,自然是笑着回应。 “大娘子,我是里头死了的沈氏的远亲,特来奔丧的。我这远亲突然暴毙,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我想问问,平日里,这吴石和我这远亲的关系好吗?”刘若竹佯装好奇,也故意做出沈氏死得可怜,想要探寻出几丝内幕的感觉来。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不过这都是别人的家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妇人撇嘴道。 “这怎么说?”刘若竹眼神发亮。 “哎哟,谁不知道沈氏以前是孤儿,是吃了苦的。吴老板将她娶回来,她就没做过粗活儿了,连洗衣服这样的事儿,都不曾见她做过。我们都说沈氏是后半生享福的命。不过呢,这沈氏似乎很怕吴老板。平日里,她说句什么,吴老板看她一眼,她就能立刻闭嘴,还不断说着自己不好,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性子。你说,夫妻二人过日子,哪有一个人,那么怕一个人的,这正常吗?”妇人道。 正常不正常的,刘若竹不好评断。只是,他的直觉没有错。这吴石和沈氏之间,确有问题。 刘若竹沉默片刻,又低下声去,“大娘子,那你觉得,这沈氏的死有没有蹊跷呢?你们都是邻居,你应当是了解一些什么的,对吧?” 说完,刘若竹还朝妇人抛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可惜这次,刘若竹的「美男计」没能派上用场。 妇人想要说什么,但想了想,却是直接赶刘若竹和裴约素走了,“这事儿太骇人了,你们赶紧走,赶紧走,别找我打听。别再来了!” 光是说还不成,妇人干脆站了起来,用实际行动来驱赶他们。 刘若竹和裴约素只能快步离开,走出去一两里外,两人才慢下脚步。 “这妇人前后的态度也差得太大了。”刘若竹觉得甚是奇怪。 “你不觉得那男子的态度也很奇怪吗?他是说到……对,说到沈娘子的死时,就停住了,然后赶忙离开了。似乎所有人都很害怕提到这个。虽然,沈娘子的死状确实离奇又可怖,但是并不曾对外公布,这些人的害怕,是源于什么呢?”裴约素也觉得特别奇怪。 “难道案情被泄露出去了?”刘若竹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不可能吧。”裴约素直觉上,不愿事实趋于这种可能。 但有时候,世事便是如此。越不想面对的,往往越会发生。 二人回到县衙,见到吴伯甫面色忧虑,正在堂前来回踱步。裴约素甚少见到他这般。 “吴县令,发生什么了吗?”裴约素开口问道。 “这案子,不知怎么的,竟叫人泄露了出去,现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而且越传越离谱。说有狂徒专杀幼儿,然后塞进羊的肚子里。现在,家家户户都将刚出生的婴儿看得紧。”吴伯甫见到刘若竹和裴约素,总算见到了能分担压力的人。 刘若竹神色难看,他一下子料想到后果。 “这种案子最会弄得人心惶惶,怕就怕有人装神弄鬼,混在其中,偷鸡摸狗,大多百姓是没有分辨的能力的。且不说,这种案子闹大了,不光是县衙、刑部要被牵扯进来,陛下那儿,很快也会得知消息了。” “还请刘侍郎替我在陛下面前多多解释,宽限一些期日啊。”吴伯甫知道这事儿闹到陛下面前,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就算笔下不怪罪他的「不治之罪」,恐怕也会限定他几日内定要捉拿凶手归案,安抚民心。 可这件案子,目前还没个正经头绪,如何能被限定啊。
第69章 羊肚婴孩 “我定会在陛下面前,尽力替你周旋。”刘若竹说道。 就算是看在他一贯对裴小娘子照顾有加的份儿上,这件事,刘若竹也不会袖手旁观。而吴伯甫得了刘侍郎的承诺,心中踏实不少。 “我手下的人,走访了吴石的邻居,得到一些消息。”吴伯甫开始主动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刘若竹和裴约素二人。这桩案子,有刑部分担着,总好过自己一个人顶着。这不算是「老奸巨猾」,实在是保住头上的乌纱帽要紧啊。 “他们对吴石的评价整体算好,说他友善大方。唯独一点,对于自己的妻子沈氏,似乎不像是表面上那样好。”吴伯甫道。 “怎么说?”刘若竹仿佛在迷雾中,终于探寻到一条通往真相的小径,整个人露出最敏锐的一面。 “他经常当着旁人的面训斥妻子,说如果当初没有他,沈氏早就死了。沈氏若是喜欢什么,总要她千求万求的,才给了她。渐渐的,沈氏变得很是依赖他,也很怕他。”吴伯甫慢慢说道。 刘若竹突然想起,自己上一次在羊肉汤饼店里,询问管大夫一案的情景。吴石一记眼神过去,店内伙计立刻哆哆嗦嗦,明了他的意。虽说,伙计怕老板是常态,但那伙计怕的程度似乎有些出格了。 “他身边的人,都很怕他。或者说,吴石这个人,希望身边的人都怕他。”刘若竹总结道。 “刘侍郎此话有理。毕竟,吴石对待外人的口碑,一直不错。”吴伯甫附和道。 “什么样的人才会希望身边人都惧怕自己,外人却觉得自己大方和善呢?”裴约素喃喃道,忽然,她涣散的瞳孔聚起了一束光,“陛下?” 刘若竹面色大变,吴伯甫也是吓了一跳,忙看向四周,命所有的衙役均退出去。 “裴小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吴伯甫道。 “我并非乱说。”裴约素解释道,“陛下希望大臣怕自己,是因为想要操纵官员为自己办事。但陛下在老百姓眼里,却是和善大方,一心为民的,这是为了叫百姓能够认同自己。我是说,只有上位者才有这样的心思。” “管理国家,管理组织,怕是道理一样。”刘若竹与裴约素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快就悟到了她要表达的想法。 吴伯甫也慢慢领悟过来,“难道,吴石有另一个身份,或许是某个组织的管理者?” 刘若竹转头望向裴约素,接道:“还记得我们在吴家看到的大片桃树和水井吗?如若不是用来对付上一任自刎的房主,那么会是镇压什么的呢?” 武德四年,太史令傅奕向高祖皇帝上了一份「废省佛僧表」,内称:“胡佛邪教,退还天竺。” 只是,高祖皇帝并未视佛教为邪,相反,佛教在后来的两任皇帝的管制下,越发兴盛,与本土的道教能够分庭抗礼。 与此同时,民间却出现了一些真正邪门的组织,朝廷曾绞杀过多回。 难道,吴石的真正身份与此有关? 不,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或者说,一个揣测罢了。 “镜观大师。”裴约素觉得此人怕真是一个突破口。 “吴县令。”刘若竹转身,对吴伯甫道:“我想请你给我出具一张配合调查令。” “刘侍郎是打算对着镜观大师……来硬的?这是否……有些不妥?”吴伯甫绞着手,小心翼翼道。 镜观大师与长安多名权贵来往甚密,吴伯甫从内心里不想沾染上这个事儿。 刘若竹一眼瞧出吴伯甫在担忧什么,他回道:“自然是先礼后兵,若是能顺利见到,并问出我们需要的,那是好。若是不能,便只能来硬的了。刑部不管这个事儿,这种调查令只有你们县衙能出具。反正左右都是要担风险,吴县令是愿意担破不了案子,被陛下斥责的风险,还是担得罪镜观的风险呢?” 吴伯甫一下子辨清利害,“自然是后者,我这就去出具,这就去。” 看着吴伯甫战战兢兢的样子,裴约素略皱了眉头,“其实吴县令只是不愿沾惹是非,并不是个糊涂官,你又何必如此刻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非为了你,我根本不愿就这么保下他,让他吃点苦头,多些锐气。对这长安城的百姓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刘若竹笑得隐晦。 有了调查令,一切就尽在掌握中了。 刘若竹与裴约素约定,明日一早,他用马车来接她,二人化作普通百姓,去青城山烧香,顺道,「拜访」这位镜观大师。 裴约素送刘若竹出县衙大门,看到他腰间的玉佩,忽地想起巧颜的话。 “刘,刘侍郎……”她叫住他。 “嗯?”刘若竹停下脚步。 “那个……你平日里喜欢什么?”裴约素突然问道。 这话问得突兀,刘若竹顿了顿,脸上忽而挂起一抹欣喜,“裴小娘子这是要送礼给我?” “嗯。巧颜说我迟钝,总是辜负你的好意。她说,我应该要送一件什么东西给你,来表达我的心意。只是,我女红不好,绣不好荷包这么精细的东西。所以,我想先问问刘侍郎你。”裴约素大大方方地说道。 刘若竹心中滋味复杂,半是欢喜,半忧愁。 欢喜的是,他放在心里的女子终于开了窍。忧愁的是,她居然是在一个小丫头的「调教」下,才开了窍,而且这窍还没开全。哪有人打算送对方礼物,倒先来问问对方的。这岂非破坏了惊喜感? 不过,他对裴小娘子有的是耐心。不急,不急。 于是,刘若竹微微一笑,“裴小娘子不论送我什么,哪怕是一根带子,我也会视作珍宝。” 这话听在了裴约素的耳中,便成了——“我想要一根带子,裴小娘子若是送我,我定会视作珍宝。” 裴约素纳闷了,刘侍郎什么都不缺,要一根带子做什么?她想了半宿,突然顿悟,一根带子,不就是腰带吗?原来刘侍郎想要腰带!
第70章 羊肚婴孩 其实,腰带自个儿还是能够缝制的,毕竟不需要多高超的技艺。只是,该拿什么料子缝制呢?金缕不用想了,过于繁复昂贵的锦缎也用不起。况且,自己连刘侍郎的腰几寸几都没搞清楚呢,看起来……似乎挺窄的。 于是,下半宿,裴约素还是翻来覆去,没睡着。 翌日,她与刘若竹碰面时,眼下的乌青又一次令刘若竹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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