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对温休一忍再忍。 游戾视力好,在黑夜里也与白日无异。他在黑暗里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 这是一只碰过温休的腰的手。 -“我的腰好摸么?” 一般,游戾在心里答着今日未回答的温休的问题,不软,细瘦,没有一点力量。 而且自己没摸上。 游戾撇了撇嘴。 他是掐的。 他知道自己的手有力,也不知温休的腰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 游戾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床上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温休的卧房房顶上。今夜天气不错,有些微凉的风,辰星缀满了墨色的天际,虫鸣蛙叫不知从何而来,悠悠地传入游戾的耳里。 游戾不动声色地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这才是贴身侍卫该睡的地方。 - 温休又是睡到天大亮才起来。 他昨日也不算做了多剧烈的运动,但不知为何,一觉醒来还是浑身酸软。 他和同福说了一嘴,同福立马吓了一跳,一惊一乍道:“哪儿酸?哪儿痛?是不是昨日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磕着了?要给您请大夫吗?” “说了没伤到。”温休哭笑不得,“跟你说我老了,你偏不信。这回便是你不信,也得信了。” 等吃过了早饭,三人又一道去了跑马场。 上午还是温休坐在马上,游戾牵着马走。用完了午饭,温休又捧着甜糕和热茶欣赏了两个时辰的少年驯马景,待日头下去后,游戾才继续教温休。 下午的时候游戾就不替温休牵马了,把驱马和控制马行走方向的方法教给温休后,而后就抱着胸在一旁看了。 温休也不刻意去调转方向,只时不时踢两脚马儿的腹部,让它动起来,便算完事了。 虽说午后的太阳不烈,但同福也不知去哪儿找了顶带纱的斗笠给温休戴着,美名其曰“遮住能凉快些,不然会中暑”,温休没拗过他,只能戴着。 马儿带着温休都快到走到跑马场边缘了,他才扯了扯缰绳,让马儿调头。 他不刻意去驱马,马儿便走得优哉游哉的。 游戾站在远处看着。 温休着一身白衣,戴着顶黑纱斗笠,黑纱向两边拨开,露出清秀的面庞,黑纱称得温休的面颊愈发白皙,他迎着尚未开始为天际染色的霞光,骑着马,慢悠悠往自己这里走。 若是再在身侧配把剑,倒也有点像模像样了。 游戾正想着呢,温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学着他的模样,微微弓下身,双腿夹紧马腹,一手拉紧缰绳,另一手高扬起马鞭,狠狠一挥! “驾!” 游戾的心猛地一提,双眼睁大,全身都绷紧了,就连呼吸也控制不住地重了起来。 他根本没教温休驾马! 游戾也没想到温休这么不怕死,全然意料之外的事,他也只能死死地盯着温休,做好要接住随时可能会摔下来的温休的准备。 没想到温休还骑得挺稳,跑了几十米也没有要摔的模样,游戾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风将他的发和纱吹得肆意地飘荡,看着比游戾还意气风发。 他坐在马上对游戾笑,比游戾平日看到的笑容都要深和真。他听到温休对他喊道:“游侍卫,我不会停!你接住我!” 游戾深吸了一口气,在离游戾只有几米的时候,温休骤然松手,侧倒了下来! 温休知道游戾可以接住自己,心里倒没有多害怕的感觉。只是当失重感离自己远去,驰骋的欢快、肆意,耳边呼啸的风声、狂奔的马蹄声,全都归为一个结实炙热的怀抱时,温休还是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颗一直飘飘荡荡、担惊受怕的心,终于落在了令他不再忐忑的归处。 游戾发狠低沉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温休!你疯了!” 温休窝在游戾怀里笑,他仰着脸,用手撩起眼前的黑纱,他深深地看进游戾的眼里,顺毛般地说:“轻点。你昨天掐的地方,已经青了。” ---- 同福:我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儿。 (我本来的计划是骑马只写一章的...结果现在一万多字了...)
第7章 腰伤 游戾听到温休的话的第一反应竟是“昨天果然伤了他”,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似的松开自己还握着温休腰的双手。 游戾松了手,便像石柱一般立在温休面前。他的脸还沉着,显而易见地心情不好。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和温休生气,温休到底是他的主人,他不过是个小侍卫。未来的他甚至还可能亲手将刀刺入温休的胸膛。温休此刻的生明明与他无关,可是一想到温休刚刚那不管不顾撒手的模样,他的心又抽得死紧。 那马跑得那么快,若是自己没接住,温休一旦着了地,按照温休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子骨,没死也得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 结果他不仅不反思、不懊悔、不害怕,还笑得那么开心。 温休面上的笑意一点没消,完全没在意方才游戾十分没大没小地直呼了他的名字,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歪着脑袋很是无辜地看着游戾,软声软气地问:“生气啦?” 游戾低着头不想看他,硬邦邦且毫无诚意道:“属下不敢。” 温休笑得眼睛都弯了:“你又不敢啦?”他揶揄地瞧着游戾,非常讨厌地模仿着游戾的语气,恶声恶气地说:“温休!你疯了!”他学完又自己笑了,很欠揍地问游戾,“这叫不敢啊?” 游戾咬紧牙关,闷声闷气地,还是垂着脑袋,不想理他。 温休伸出一根手指,或许是刚刚吹风的原因,温休的手指还有些凉意,他挑着游戾的下巴,强迫着他抬头看向自己。 游戾抬眼,见温休已经收起了笑容,恢复了正色。残霞给他镶了层金光,让他原本疏离的白皙面颊看起来柔和而亲人。温休的眼睛里一眨一眨地盛着余光,像艳阳下的水波涟漪,分明该是刺人的,可在游戾眼里,温休却生出了种直击人心的温柔。 可他的声音却比他的眼波还要温柔,温休很轻很轻地说:“我知道你会接住我啊。” 游戾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温休挠烂了,可温休还是不罢休:“别生气了,游侍卫。温休给你买卤香猪肘子吃。” 游戾被“卤香猪肘子”弄得哭笑不得,心没得都不到边儿了,哪还有什么气可生? 可嘴上却还是硬得很:“属下不吃什么卤香猪肘子。” 温休收回手,知道哄得差不多了,便退了一些,笑得很好看地看着游戾:“好吧。那温休给你买那匹你爱惨了的烈马。” - 游戾骑着疾风——游戾给那匹烈马起的名字回府,一路上都听着同福在轿子里苦口婆心地劝温休:“大人,同福求您了,您别去习什么马了,您再去上两天,小的命都被您给吓没了。”“您去了几天,就摔了几次,您让小的怎么放心...?”“今日不出事,那明日也不出事,后日也不出事吗?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小的没顶嘴...小的就是担心您...” 游戾骑着马,在轿子外面无表情地点头。 有理有据,很难不赞同。 - 等用过晚膳,温休沐浴的时候还是像昨日一样看了看自己的腰侧。 游戾今日用的力气,比昨日大多了,虽然温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乍一看,还是被吓了一跳。 两侧腰都是青青紫紫的一片,连手指印都看得清清楚楚,看着十分骇人。温休又像昨日一样按了按,一按,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臭小子,手劲还挺大。 温休进到浴桶里,他闭着眼,感受着热水包裹着身躯的舒坦。 其实明日还该去跑马场的,因为他还没学会骑马。学不会骑马,便不利于后面计划的实施。 温休也没想到那一摔威力这么大,或者说,他有些低估自己在游戾心里的地位了。他没想到,只这么一假摔,就一下子就把游戾严实的防备扎了个小口,泄出了些他平时藏着掖着的血性来。 还不如同福呢。 温休看着浴桶里尚冒着热气的水,陷入了沉思。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看来计划需要做个简单的小调整。 温休穿好衣服,掀起卧铺里侧的枕头,露出了他藏起来的竹片。他坐着想了想,挑了六块一样的,然后放入小竹筒里,走了出去。 他出去的时候,游戾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倒是把温休吓了一跳。 他打量了一下游戾,看他没有丝毫怀疑满脸平静的模样,才拿着竹筒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老规矩,”温休晃了晃小竹筒,“抽一个吧,游侍卫。” 游戾没动,没大没小地问:“温大人不习马了?” “是啊。怕游侍卫又同我生气。”温休的混账话张嘴就来,“我可没那么多银子买马送你了。” 说罢,温休用小竹筒甚是轻浮地碰了碰游戾的胸膛,“这次抽个安全些的。” 游戾垂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伸手拿,抽出来后自己也不看,就直接递给了温休。温休却没接,而是抬手握住游戾的手腕,然后就着游戾的手,仔细看了眼竹片,看清楚竹片上的字后,在游戾还僵着的时候松开了手。 “抓鱼。”温休满意地点头,“确实很安全。” 温休拿回竹片,将小竹筒和竹片随手放置在桌子上。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片刻后,才对着门口叫了一声:“同福。” 同福就候在门口,听到温休叫他便立时进来了:“大人。” “城北那儿,是不是有个很有名气的抓鱼高手?似乎是姓张。”温休说,“你明日去请他来,告诉他,我想学抓鱼。” -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的一个时辰,同福才带着张申明来温府。 游戾正陪着温休温书,同福便走了进来:“温大人,张大人来了。” 跟在同福身后的高大男子行了一礼:“小民张申明,见过温大人。” 游戾微微皱了皱眉。 昨夜听温休说什么抓鱼高手,游戾还以为这个张某某是那种晒得皮肤黑亮、满身鱼腥味儿的老渔夫,何曾想,这位张某某还挺一表人才。 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五官也端正。没有满身的鱼腥味儿,还穿得干干净净的。 游戾下意识地看了眼温休,结果发现温休看到张申明时眼前突地一亮,还起身去迎他:“不必多礼。” 游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妈的,这什么眼神。 “今日是温某拜托张师傅,张师傅不必如此。”温休笑着,“我想跟您学学抓鱼的工具该如何制作,以及抓鱼时,该用些什么样的姿势。” “抓鱼的工具小民都带来了。”张申明给温休展示了一下手上拿着的工具,“制作起来非常简单,不用学。您就找一根棍子,在棍子的顶端,绑上一把这样的尖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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