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个人?” “我……”紫苏坚定如石的眼神突然柔了一瞬。 云沐不解:“值得?” “值得。”紫苏咬了咬牙。“他就在凉州等我,入了中原便是天高皇帝远。” “他不来接你?” “我不让他来。”紫苏的脸白了白:“此次机会难测,我并无把握。” 云沐真是搞不懂她的想法:“紫苏,你一向理智。” 紫苏的声音里带着哀求:“云沐,算我求你,任我自生自灭可好。” 默然良久,云沐阖上眼:“你去吧。” 紫苏走后,云沐一直不曾说话。 暮色渐深,凌苍点上烛火,温暖黄光轻轻跃动,笼罩了一室。 紫苏也是天杀之一,常随教王左右,他只闻其名。 “真是个傻瓜……”云沐轻轻的叹息,无限怅然。 “出教很傻?”凌苍忍不住反问。 能有机会逃离这样的地方,在他看来是无上幸事。 云沐没有抬眼,声音里充满嘲讽:“离便离了,可相信一个男人……紫苏竟也会这样天真。” “可她认为值得。” “值得?”云沐微微冷哼。“到西域接她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值得甚么。” 话中满是不屑,凌苍心下不以为然,却也不再说。 “此时叛教,西域绝无容身之处,而中原……又是怎么看邪教中人。”云沐喃喃自语,不无悯然。 “但愿她能真的不悔。”
第九章 惊变 教中的气氛很奇怪。 一进来便有这样的感觉。 人比过去少了很多,警戒也异常森严。 凌苍无意转过百炼营的高墙,禁不住眼神一凝,日日厮杀斥打不断的训场静如死地,竟然成了一座空营。 云沐显然也看到了,只默默的绕过,径自行往大殿。 一路所见的教众见两人行过,嗡嗡在身后低议,他只作不闻。 大殿外的重阶之上,玉冠束发的男子含笑而立,等着他一步步走近。 “离教日久,可算回来了。”那一双眸子有毫不掩饰的炽热:“教中近日风云翻涌,云沐居然错过,真是可惜。” “不知北朔所指的风云为何。”云沐象征性的笑了一下。 倒也没有卖关子,北朔大方吐实:“左护法率蜚长老犰长老逆谋犯上,作乱于殿前。” “好一帮大胆无知的贼子,想来是蚍浮撼树不自量力,”云沐神色不动,淡淡的斥责:“教主岂是这帮肖小可以望项。” 北朔似笑非笑:“确实愚蠢,却也不能小视。毕竟左护法在教多年,党羽众多。” 云沐不置可否:“有右护法及狰长老在,又有你率天杀相佐,料也翻不起大浪。” “按说确实如此,可谁料到左护法丧心病狂,居然煽动了百炼营,那帮鼠辈闹起来倒是让人头疼。”北朔按了按眉心,装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百炼营……”云沐终于微微色变:“那不是狰长老的手下,教主可有受惊?” “教主早有明见,着紫苏和阿法芙护卫内殿,本当无事,”他笑容似带三分狡黠:“结果紫苏竟然借内乱之机叛教而出,地绝措手不及,被左护法攻入正殿,险些惊了教主。狰长老治下不力,疏于警戒,蹈此大乱,纵然全力格杀了多位叛党也难赎其罪。” 云沐心里隐约有了猜测:“那时你处于何地?” 可惜北朔此人向来滴水不漏:“说来惭愧,我与狰长老合力击杀另外两位长老,未及分身。” “右护法安在?” “右护法率地绝迎击乱贼,虽然力毙左护法,却也身受重伤,眼下仅靠参汤吊着一口气。” 云沐沉默良久,“想不到左护法的阴谋竟然如此险恶。” “你奔波一路,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北朔忽然俯首探近。 未及近身,云沐已飘然退开:“多谢好意,待我先向教主问安。” “教主还在歇息,目前只留阿法芙于殿内,其余人等一律等候通传。”他无趣的扬扬眉,不怀好意的轻笑:“教主喻旨,概莫能外,自然也包括你。” 左右二护法互拼,三大长老齐坠,百炼营与地绝白刃相见。 数日之间,教中内斗变幻至此,怎不教人惊心动魄。 凌苍极担心天玑。 大变之中处境如何,实在令人牵挂。 直到看见熟悉的笑脸,他才放下了久悬的心。 “你可还好?”仔细审视天玑的模样,除了手臂处有包扎的痕迹外一切正常。 “命还在,受了点轻伤,这种程度我已经很庆幸。”天玑嬉皮笑脸的带过,毫不在意:“倒是听说你和云沐去了西夜,真是不敢相信。” “当日果真如此凶险?你未免太冒险。”凌苍忍不住微责。 “还好,不博一把哪有出头之日。”天玑笑嘻嘻的揽住他的肩头:“至少现在证明我押对了。” 北朔与云沐说话皆是遮遮掩掩,明白其中关窍却不言明,凌苍只好再问过:“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死伤如此之重?” 天玑惫懒的坐下,拍拍身边的草皮:“坐下来听我说。” “这事的起因是北朔密告教主,言左护法有欺瞒擅专之罪,私下将西域各国贡献的奇珍据为已有,又收取温宿等国的重贿,为其在教主前粉饰开脱。其实这事教中上下大多知晓,只是左护法行事滴水不漏,难有实据。不知这次北朔抓到了什么把柄,竟然让教主侧目,召蜚长老急急回教探问,结果惊动了左护法铤而走险,为免教主翻脸彻查,索性勾结两位长老一同谋反。” 天玑微吁了一口气,踢了踢草皮,带出一截折断的剑刃,翻卷的刃口上残留着紫黑的血渍:“天杀都是人精,大多猜出了端倪。教主每隔三年的闭关修习更是左护法的绝佳机会。如云沐一般明哲保身的便借机远遁,避开冲突。另外如北朔阿法芙则全力支持教主,以求平乱之后能趁权力空虚之时更进一步。再有就是紫苏般借内乱无力追缉之时叛教逃亡,还有……还有几个不够机灵的,在左护法和长老的逆谋中不慎身亡。” 天玑说完,颇有深意的笑笑。 能当上天杀,真的会不慎吗? “谁下的手?”凌苍思索了片刻,一个人渐渐浮上心头,“北朔?” “聪明。”天玑赞叹的看着他:“居然这么快猜出来。” 凌苍摇摇头:“思来想去,只有他得利。” “没错。”天玑弹弹指:“整件事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如果不是他暗中挑动百炼营哗变,未必会死那么多人。” 凌苍感叹这人城府之深:“挑起哗变狰长老便无法翻身,尽管他对教主忠心耿耿,连带也会削弱右护法的声威……好个一石二鸟。” “而且内乱越盛他越容易排除异已,百炼营全灭,地绝重创,他与阿法芙功劳最大,必定受教主倚重。”天玑甩出断刃,惊得飞鸟乍开在树间乱窜:“现在教中就剩三位天杀,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会这般顺利,眼下只差教主正式任命为新护法,他便能顺理成章的执掌大权。” “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身份?”凌苍忍不住问。 “地绝折损不少,我是护教时最勇猛的一个,怎么说也能晋升天杀之列,还算是值得吧。”他些许自嘲的调侃:“在北朔看来我只是小角色,完全无需留意,想必也不会阻挠。” 短短一年成为天杀,本身就足以令人侧目,付出的血汗更不必言说。 然而天玑的脸上并无沉重,一派轻松自在,他却禁不住暗叹。 “云沐会怎样?似乎已被排挤在外。” 天玑以为凌苍是担心自己的前途,便劝他安心:“你放心,这次西夜国的任务棘手,完成得如此漂亮,必定少不了功劳。若非仗恃于此,他怎么会在紧要关头离教远行。” 北朔野心勃勃,此举立下大功,凌苍还是有些担心:“可听北朔的口气像胜券在握。” 天玑并不否认:“那当然,至少未来的地位会凌驾于云沐之上,加上阿法芙的臂助,压制云沐只是时日问题。” “云沐为什么不夺权。”这是凌苍最想不明白的,西夜一事,似乎也不急在一时。 “谁知在盘算什么,天杀之中他最为低调,素来不露锋芒。”天玑衔起一根草茎,望着远方的浮云:“不过这样下去他迟早被北朔拖上床,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只是个……”凌苍有点说不下去。 任是何等冷静可怕,仍是少年。 “那个男人可不这么想。”见他表情异样,天玑失笑:“平心而论,虽说小了点,云沐的相貌也确是教中数一数二,无怪他垂涎。” 想起云沐的长相,他一时默然。 天玑突然道破:“你是担心他?” “没。”仅仅是觉得……有些可怜。 纵是那般强悍犀利,终究抵不过残忍的现实。 玩味着他的表情,天玑挑起眉:“凌苍,看你这样,我倒是有点相信教中的流言了。” “流言?”凌苍莫名其妙的横视一眼,搞不清伙伴的调笑从何而来。 “就是关于你和云沐。” “我和他?” “他为什么突然带你去西夜。” “那是因为……”话语狼狈的顿住,那样的耻辱教他如何说得出。 “离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回避的撇开眼,天玑却是兴致高涨,十分八卦的涎着脸追问。 “没什么……我怎知道他怎么想。”他没好气的敷衍,一掌推开天玑忤过来的脸。 “你们真的……?”面孔被挤得变形,天玑兀自笑得暖昧无比。 凌苍截口打断:“影卫本来就是协助同行,一起出门有什么奇怪。” “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的?”天玑岂容他轻易带过,不依不饶的探究。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听说你衣服被他撕得稀烂……” 凌苍的脸蓦然烧烫。 天玑色眯眯的打量着凌苍,说着教中的传言:“据说还是在室外,看不出他居然这么主动,我本以为他完全不解男女之事才对你置之不理,想来是走眼了,都怪你这张脸太勾人了,连清心寡欲的云沐都……” 一手勒住喋喋不休的嘴,凌苍俊颜乍红乍白,又窘又怒的低声斥责:“你在乱说什么,哪有这回事。” 天玑极力挣了半天,终于从他臂中挣脱,喘了半天,翻了个白眼:“差点被你憋死,没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凌苍反驳:“谁教你说一堆无中生有的昏话。” “别怪我乱猜,你和他的变化确实奇怪。我本以为是传言,你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他若真以势相强你肯定受不了,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毁了自己,可今天你对他却……”天玑迷惑的挠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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