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被这一番言辞激得呼吸愈发紊乱,喘息的声音像是耄耋老人。“乱臣贼子……当诛……” “你骂吧,随意。”段愉辰懒得再跟他废话,转移了话题,“不过本王倒是想知道,你下的那道传位圣旨——册立了谁为太子?” 永嘉帝气息仿佛已经很虚弱了。“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你何必现在问朕?” “是不是彦儿?”段愉辰冷笑道,“如果是的话,澜玉和燕梧铁骑还算没有白替你死守这皇城。” “燕梧铁骑……在守城?”听到这话,永嘉帝皱了皱眉。“怎么可能……楚澜玉他违逆圣旨,楚家早有反心……” 话音刚落,段愉辰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侧目看着他,冷声道:“楚氏世代为将,若是想反,早就在几代之前反了!还能轮得到你坐这皇位?!” 说罢,他突然拽起永嘉帝的前襟,激得他又是一阵剧咳。“要不要本王现在带你去凤京府城墙上看看啊?看看是谁在替你守着这大晟江山!” 永嘉帝想挣扎,却使不上半分力气。“乱党……放开朕……” 段愉辰冷睨他一眼,甩开了他。 “无论如何……圣旨已经颁下,太子的人选也会被昭告天下。你段愉辰……永远都是乱臣贼子……” 说完这句话,永嘉帝彻底失了力气。 段愉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一旁的冯皎,神色微暗:“东西拿来。” “是。” 段愉辰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将其展开,置于永嘉帝面前,眯眸看着他:“本王是叛党也好,是乱臣贼子也好,本王不在乎。篡位又如何?将来煌煌史册上记载的,只会是成王败寇。” 他话音一转,神色冷了下来。 “但是——楚氏一族和燕梧铁骑,不容任何人诋毁。” 冯皎取来永嘉帝的大印,呈给段愉辰。段愉辰将其拿了起来,放在永嘉帝的手心里,然后摁着他的手,将印盖在了圣旨上。 永嘉帝目光涣散,自然看不清圣旨上写的是什么。段愉辰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为其解答:“这是罪己诏。本王答应过澜玉,要替燕梧铁骑死去的六万将士讨回一个公道。皇兄,你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永嘉帝抬起手,试图抢夺那道圣旨,然而他的手不断打着颤,什么都做不了。 段愉辰将圣旨卷起,收入怀中。“照顾好你主子,让他多活两天,能活到本王即位大典最好。” 冯皎:“老奴遵命。” 说罢,段愉辰不欲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西暖阁。病榻上的人,还想说什么,嗓子里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喘息声。 与此同时。 先前,被永嘉帝派去传旨的小太监抱着怀中的圣旨,迅速向皇宫外跑去。 如今,宫里已经尽是凤京府驻军,来来往往的宫人碰上手持刀剑的将士,纷纷吓得躲闪不及。那小太监也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唯恐叫人认出,他怀里有一道传位的圣旨。 事实上,他的确很害怕。 圣上将传旨的重任交给他,他焉能不怕。 从养心殿出宫门,再到城墙上,不骑马的话,一天都走不到。小太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逃命一般地跑,直到出了宫门,在神武大街上看到了一匹无人看管的马,然后骑上就跑。 他骑马来到城门的时候,残阳如血,天色将暮。然而,城墙上仍在刀光剑影,厮杀一片。他滚落下马,小心翼翼地避开眼前的各种兵刃,却一时不妨,被突如其来的一道热意溅了一脸。 他抹了一下脸,顿时发现是血,顿时吓得站都站不稳,最终,他爬着上了城墙,站在城墙上,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圣旨,颤着声音高喊:“圣旨到——”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掩盖在了厮杀声中,没有多少人听见,唯有周围的几个士兵向这边看来。 城墙上的楚凌钧听到声音,眉心微蹙,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圣旨传来。 但闻小太监念道: “册太子制曰: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 小太监刚念一个开头,身侧却突然有一名禁军遭到重击,摔到了他的身上。那小太监一时未曾防备,被撞了一下,一时没站稳,摔倒了下去。他手里的圣旨也滚落下来,恰好落在楚凌钧和陈湛的面前。 圣旨上的字清晰地映入眼帘:册封皇五子段宁琏为太子。 陈湛大惊。 段宁琏年龄不过五岁,他的生母是宫女出身,被宠幸后生了皇子才被册封为才人,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什么心机,一直小心谨慎地在宫里过日子。 陈湛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心中仿佛少跳了一拍,他下意识看向楚凌钧,却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侯爷!” 楚凌钧紧紧盯着地上那道圣旨,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圣旨上的那几个字仿佛在灼烧着他的眼睛,周围的厮杀声仿佛都听不到了。 他没有想到,陈湛一语成谶,永嘉帝果然没有册封段宁彦为太子。 楚凌钧后退了一步,耳边厮杀的声音仿佛也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嗡鸣。 一时间,他的心里半是疑惑半是怀疑。他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燕梧铁骑到底在干些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小太监摔倒之后捂着痛处轻嘶几声,赶忙从楚凌钧旁侧抓起了那道圣旨,然后爬了起来,欲继续宣读圣旨。 陈湛见状,不由焦急地看向他:“侯爷!现在怎么办?!” 楚凌钧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没有说。永嘉帝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宣读圣旨,无疑是要将此事昭告天下。如果将来,新帝不是段宁琏,那么无论新帝是谁,哪怕是段宁彦登基为帝,他的帝位也来路不正,他也一样是篡位。 陈湛紧握着手中的兵刃,目露杀意。他望向楚凌钧,催促了一声:“侯爷!” 听到声音,楚凌钧下意识转头看向他,两人对上了视线。 他自然知道陈湛是什么意思,只要他一声令下,陈湛就会立刻杀了这个小太监。 反,还是不反? 楚凌钧心乱如麻。
第112章 楚凌钧仍在犹豫,眼看那小太监要继续宣读圣旨,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羽箭如流星般袭来,但闻噗呲一声,利箭正中那小太监的胸膛。 中箭之时,那小太监呆愣片刻,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看胸前插着的羽箭,只感受了一瞬间的疼痛,然后便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陈湛赶忙将那道圣旨捡了起来,藏到了身上。继而向城下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在马上,放下了他手中的长弓。 是季临。 陈湛的脸上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还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季临也看到了他,两人对望一瞬,季临被他看得耳尖发热,于是忙收回了视线。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务,他握着缰绳调转马头,随后骑马离开了。 陈湛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楚凌钧:“侯爷,要撤军吗?” 周围厮杀的声音重新清晰了起来,他方才发觉,燕梧军和禁军还在艰难地抵挡着赤影军的进攻。 楚凌钧垂目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小太监,神色微暗。 陈湛看他仍在迟疑,不禁道:“侯爷,陈湛不才,但是还记得老侯爷说过的一句话。楚家虽世代忠君,但是——只忠明君。” 他声音一顿,认真地看着他:“当今圣上,真的是明君吗?” 楚凌钧闭了闭眸。 他又想起了楚凌音说过的话。 燕梧铁骑世代守护大晟江山,是不需要意义的。 但是如今,若是还继续守着这座皇城,或许就是没有意义。 过了很久,楚凌钧缓缓睁眸,将手中的长剑收回鞘中。 “陈湛。”他低唤一声。 “末将在。” “下令撤军。” “是!” 十月末,信亲王段愉辰率领赤影军攻打凤京府,燕梧军撤退,禁军不敌,最终落败,赤影军攻入城中,占领了皇宫。 永嘉帝已然病入膏肓,最终没能撑到新帝继位大典。丧钟三十六响,是皇帝驾崩的声音。 三日后是冬月初一,也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新帝登基,按照以往的惯例,理应在先帝的灵前继位,然后宣读继位圣旨。然而这几日,却始终没有遗诏颁下。 有人说,永嘉帝曾写下传位诏书,然而新帝的人严密把守着养心殿,不令殿内任何旨意传出。 遗诏到底有没有,真相为何,无人得知。 这一日,凤京府天气阴沉,空中飘着零零散散的小雪,宫殿屋檐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冷风拂面,寒意刺骨。漫天的阴霾笼罩在这座皇宫的上方。 仪仗队停在奉天殿前,数百名佩刀的玄羽卫立于御辇两侧。段愉辰走下丹陛,上了御辇。 随后,御辇前往圜丘坛,准备行祭天之礼。文武百官跟随在仪仗的后面。 到了圜丘坛,新帝携百官祭告天地、宗社,礼毕之后,回到奉天殿,就是正式的继位大殿了。 金椅置于奉天殿前,面前南。礼部主事高喊:“告祭礼毕,请陛下即皇帝位。” 段愉辰转身,正欲落座,司礼监的人欲上前扶段愉辰,却被他抬手制止。他自行落座金椅,冕服和十二旒玉冠被呈了上来,内阁一名官员取了衮服披在他的身上,另一人为其戴上十二旒玉冠,司礼监的人上前跪地,为其整理衣摆。 穿戴结束后,几位官员退下,礼部主事喊道:“排班。” 官员们回到队列中站定,等到众臣排好队列,礼部主事再道:“拜。” 众人跪地俯身,拜三次后起身,等收到“再拜”的指示后,再次跪地,直到三跪九叩结束。 紧接着,内阁官员至金椅前,侍者奉上皇帝玉玺,内阁官员手捧玉玺跪地,朗声道:“新帝即位,臣子献御宝。” 段愉辰淡目看一眼玉玺,将其接了过来。 百官再次下拜,按照接下来的仪式,理应山呼万岁,恰在此时,班列中突然传来一个玉器落地的声音,众人不禁回头,竟是有人将笏板摔在地上,玉质的笏板碎了一地。 “叛军谋反!乱臣贼子也配即帝位!” 霎时,立于段愉辰身侧的季临和其他近卫立刻抽出兵器,严阵以待。 段愉辰眯眸看去,队伍末尾,只见一名身着七品文官朝服的年轻官员站在班列外。 “他是谁?”段愉辰问道。 身旁司礼监的官员上前说:“国子监从七品监丞,叶耕礼。” “叶耕礼。”段愉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拿下。” 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臂和肩膀,将其押下。 哪知,这个叶耕礼却毫不畏惧,高声喊道:“凡我晟朝新帝,皆在大行皇帝灵前即位,由先皇指定之臣子宣读遗诏。如今未见遗诏,乱臣贼子逼宫造反,天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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