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儿像平时一样乖乖巧巧地“噢”了一声。 姜宣猛地把他抱住:“山儿对不起,都怪爹爹……都怪爹爹……但、但咱们也可能不会死,就算、就算死了,阿守伯伯和季恪也一定一定会给咱们报仇!” “嗯!”小山儿在姜宣怀里使劲儿点头,“爹爹你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哭,我都明白了。死就死,疼就疼吧,我才四岁半就是小善人和小英雄了!我也在课本上学过,就算不是天子和大将军,只是平民,也要有气节!” “山儿……” 姜宣几乎崩溃,也许正是因为孩子太小,才会将这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 可他就算无数次地狠心、无数次地决定、无数次地想清楚,又怎么可能真正接受呢? …… 整整一夜,他将小山儿抱得无比得紧。 小山儿难得地在这里睡了个好觉,他却一夜未眠。 他恨不得把每一个瞬间都无限拉长,多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可惜有些人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他向那个年轻男人提出了割除伤口腐肉的疗法,年轻男人没有立即答应,又过了一天,大约是同兄长以及他们的大夫商量了,总算同意。 于是这日午后,姜宣正式开始了属于自己和小山儿刚强无畏的殊死一搏。 然而怪的是,从前但凡治疗,那个年轻男人都寸步不离他兄长,今日人却不在。 姜宣十分困惑,直觉或有问题,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就在主营帐靠近门口的地方煎镇痛止血药。 本是为了监视,避免他在药里做手脚,现在却是方便了他。 镇痛止血的功效只需过一遍伤处就会有,而与香包药引结合之效需得大约一盏茶,他面无表情地缓慢下刀,一边割除腐肉,一边用余光观察那家伙的脖颈。 他已经观察过无数次了。 但仍反复模拟、确认一击毙命的位置。 小山儿站在他侧后方,像近来的所有时候一样,用两只手紧紧捏着爹爹衣袍的下摆。 此刻的他也在想。 想爹爹前夜说过的话,想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师公、师姑、师伯,阿守伯伯、阿宁伯伯、弟弟妹妹…… 还想季恪。 他还没有特别特别喜欢季恪,只是想告诉他,他好像已经不太把他当大坏蛋了。 要相处过后才能知道究竟是不是大坏蛋,譬如这里的每个人都比季恪坏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这时,床上的中年男人难受地“嗯”了一声,帐中两个不会武功的侍从直接晕倒在地,两个士兵开始按着脑袋摇晃,强撑了一时也倒下了。 起效了。 中年男人登时意识到这是姜宣的手段,很凶地大喝一声,拼命想要起来,然而他已不能,便面目狰狞双目赤红地吼喊,不知是在咒骂还是在叫人,然后用尽全力一翻,从床上摔了下来。 姜宣向后一退,迅速背起小山儿,小山儿按照先前说好的那样,双手双脚箍紧爹爹,双拳攥紧,双目充满勇气地瞪圆。 姜宣又来到那男人身后,试图拉起他,以他做肉盾掩护。 一切不过数息。 这时营帐帐帘一掀,两个身形高挑穿着交赤士兵制服的人闪进来,姜宣和小山儿同时屏住呼吸—— 逃跑从现在开始! 快晕倒!快多晕一些! 果不其然,那两个士兵刚一侧身踏入就猛地顿住了,其中一人本能地将另一人挡在身后。 姜宣忽觉不对,脸从受伤的中年男人身后露出来:“是……你们?!” 熟悉的声音令那两个穿着士兵制服的人再次顿住,惊喜地望过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正是季恪和王至的脸。
第68章 姜宣几乎喜极而泣, 一脚踢开那受了重伤又被药晕却仍垂死挣扎的中年男人,快步跑过去。 小山儿也从爹爹背上抬起小脑袋,大眼睛里数日来首次染上了光彩。 “是……你们?!” 他知道这里很危险, 不能喊名字。 季恪和王至也迎上来, 可才走了数步,便也纷纷蹙眉按住额头。 小山儿立刻凑近姜宣耳畔:“爹爹快给他们解药!” “嗯!”姜宣从怀中掏出锦囊,取了两片叶子递上去说, “这是我放的毒雾,这是解药,含在舌头下面就行。帐帘一开, 毒雾传出去, 还能帮助咱们逃跑, 不过能持续多久,我不确定。” “好。”季恪含了叶子,以眼神示意,当机立断道,“解药给他, 外面还有接应,山儿我来背。” 姜宣便把锦囊给王至,至于小山儿…… 他稍有犹豫, 怕季恪负担太重, 可若自己背, 跑得慢, 或许对季恪来说是另一种累赘。 就听话。 决定好了,他把小山儿挪到季恪背上, 此时此刻,小山儿再无任何抗拒, 一下便紧紧地贴上去,任由自己小小的心跳声在季恪的脊背上响起。 季恪忽然说:“山儿,闭上眼睛。” 姜宣一愣。 小山儿也一愣,但他非常懂事,现在关键时刻,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立刻使劲儿把眼睛闭成一条缝。 季恪走到地上的中年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冷冷睨视。 那家伙已无力挣扎,浑身都是血污,宛如死鱼一般瞪着赤红的眼睛,喉中艰难发出“喝喝”声。 季恪面无表情地说:“交赤王。” 姜宣:!!! 下一刻,季恪以二指从姜宣腰间抽出方才切除腐肉的医用小刀,蹲下,手臂轻轻一旋,起身扔了刀,一把握住姜宣的手,轻描淡写地说:“走。” 在帐帘后戒备的王至听到命令,首先冲了出去。 姜宣随着季恪向前跑,余光尽头一道细长的血线扬起,地上的中年男人猛地颤了一下,然后再也不动。 药雾无声无息地随风涌出去。 本就不多的士兵纷纷眩晕、挣扎。 王至犹如猎豹一般纵身开路,手中佩刀轻盈利落,所到之处仿佛飞花摘叶。 他像是已将这条路线、这些做法重复过千百遍,无需思考,身体便自行做出了反应。 季恪也一样。 姜宣被他紧扣五指领着,原本不能完全看到他的身形动作,但他知道,他一定也一样。 所遇士兵纷纷倒下。 扭头一看,季恪背上的小山儿仍然听话地紧闭着眼睛,全身也如临大敌地用力绷紧,仿佛随时也要战斗。 很好、很好…… 姜宣的手心不由地热了,脸上出现了笑意,他知道他们这回一定能出去、一定能活着了。 这个军营远比他想象得大许多,到了外围,药雾已经无用,突破全靠武力与筹谋。 二十个最精锐的大内侍卫护着他们来到垒门附近,王至放出响箭,在营外埋伏的五十精骑出动,里应外合,迅速将内部已溃的军营冲垮。 垒门大开,他们冲了出去,战马正在等待,铠甲也早已备好,季恪牵着姜宣背着小山儿,欲上自己的御马,姜宣却一顿。 “你带着山儿,我独自骑马,跑得更快!” 季恪望着他。 这话就事论事,绝无半分刻意抗拒,他懂; 姜宣的骑术他曾见过,也信得过。 于是他点了下头,认真嘱咐道务必小心,便松开手,让姜宣上了御马旁边另一匹十分精悍的黄骠马。 他们不足百人,却是大宁皇宫大内与边境军中最顶级的战力,筹划得当,行动精当,深入邻国军营,极其干净利落地救出了君后与小皇子。 一行人快马奔驰入关,小山儿被季恪从背上调换到怀里,先是让□□坐,再让伸胳膊抬手,哐啷哐啷地给穿很沉的衣裳,小山儿再听话也忍不住了,终于睁开眼睛,然后便是大惊—— 一片旷野,前后左右都有穿甲的人在骑马,他自己也在骑马,骑得特别快,风呼呼呼的,脸都疼了,他还穿了一身银色的小孩儿盔甲! 然后“咚”地一下,脑袋一沉,他又戴上了头盔! 回头一看,是同样装扮的季恪! 一手控马缰,一手抱着他,还对他笑,看起来特别厉害! “……爹爹呢?” 左右看看,发现爹爹就在旁边,也穿上了盔甲骑着马,一时无比放心,难得地笑弯了眼睛,还使劲儿跟爹爹招手。 他们逃出来了,应该不用死了! 这时,姜宣和季恪异口同声道:“山儿坐好。” 小山儿一愣。 他俩也一愣,不由地对视,接着姜宣把视线挪开,季恪的视线多停留了一时,然后也挪开继续看前方,眼神无比坚定。 小山儿还在愣,来来回回看爹爹和季恪,却看不明白,最终便自顾自而中气十足地答道:“噢!” …… 如此快马加鞭近半个时辰,边境大宁的守关已近,队伍后方却传来了马蹄声,有人追了上来! 小山儿又将心提了起来,但看大家似乎非常从容,一边加快马速,一边变换队形,将队伍拉成细长的一溜儿,后方人马竖起盾牌,防止追兵射箭。 一路跑至守关下,关门一开一合,他们总算平安回到了大宁的地盘。 季恪抱着小山儿下马,关内将士跪迎,季恪一摆手,将小山儿交给姜宣,转身快步上城楼。 小山儿望着他的背影片刻,扭头对姜宣说:“爹爹咱们也去看看吧!” 姜宣也好奇追兵是谁,点点头,抱着小山儿跟了上去。 众将士纷纷让位,他怕影响正事,连连摆手,与小山儿一起站在季恪的侧后方。 他们从季恪脑袋边望下去,追至关下的正是把他们绑走的那个年轻男子,领着黑压压的一队人,大约得有上千! 姜宣心中咯噔一声,难不成他想攻打关门?! 这时季恪又一抬手,道:“弓箭。” 城上守卫纷纷向下架起弓箭,王至也把御用弓箭递了上来,季恪接过,几乎毫无准备就起手挽弓、拉弦、出箭,快得所有人都未防备,“嗖”地一声,箭尖稳稳地扎进关下领头的年轻男子马蹄之前! “哇塞!”小山儿情不自禁地赞叹出声。 与此同时,关下战马嘶鸣着向后退了一步,马上的男人依旧死死盯着城上,眼神阴鸷。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姜宣知道,他问的是季恪、自己和小山儿。 季恪自然不答,只道:“图里苏,你回过军营了吗?” 那人一愣,眼帘垂下,似在思索。 片刻后抬起头来说:“你们不要得意,早晚还有一战。”接着调转马头率兵撤退,卷起阵阵尘土。 姜宣终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加强戒备,谨防偷袭。”季恪道。 “遵旨。”守关将领躬身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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