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恪盯着奏折看:“为何没学?” “太累了,我坚持不下来。”姜宣老实答道。 季恪笑了,朱笔又写起来:“可朕看你追着向朕道歉,倒是挺能坚持。” “这不一样,这才多久?学武的话,光是蹲马步就得好几个月!” “言下之意,若是朕一直不接受你的道歉,时间一长,你也就不会坚持了?” 季恪本是开玩笑,不料姜宣却很认真地想象了一会儿,并很认真地说:“有可能。” 顿时季恪的脸黑了,朱笔再次停顿。 姜宣一愣,意识到又说错话了,连忙双手捂住嘴,露在外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因为仓促,还溅了一滴墨汁到脸上。 季恪:…… 哎,这般未经雕琢,若是事事计较,他该气死累死了。 只好略过这茬,总结道:“你的师门当真是神仙生活。” 姜宣松了口气,继续卖力地磨墨,那不加任何杂质的全心全意热火朝天令季恪都不禁触动。 他叹了口气,取来御案上的巾帕,沾了些调墨的清水,伸向姜宣的脸。 姜宣先是意外,反应过来后连忙识相地弯腰凑过去,笑着任由季恪帮他拭去脸蛋上的墨迹,还满怀期待地问:“陛下我的脸是不是很软?” 季恪:??? 姜宣笑嘻嘻道:“我师兄师姐们都喜欢揉我的脸,说我的脸特别软,揉着舒服。” 季恪:…… 扔下巾帕,他垂目平静道:“的确不硬。” 姜宣开心起来,验证似地伸指在季恪刚刚擦过的地方来回按。 季恪又叹了口气。 “你是君后,你哥是大将军,你言行举止当注意影响。” 姜宣一听,立刻站直,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 季恪继续道:“譬如方才你尾随朕,底下人定会议论。你要找朕,光明正大地来不行吗?” 这一下姜宣委屈了,皱着脸说:“我以为你不喊我我就不能去找你,何况我是要向你道歉,如果正大光明地去,一大堆人跟着,那我多不好意思。” 季恪:…… “我不是故意找借口哦。”姜宣凑过去,讨好而神秘地拉了拉季恪的衣袖,“我知道,我离一个像样的君后还差得远,你多教教我好不好?我学东西快,只要你说,我肯定能学会!” 季恪看着姜宣,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突然成型。 “你愿意按朕的要求改变自己?” 姜宣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当真?”季恪自己是个固执得甚至有些偏执的人,见姜宣答应得如此爽快,忍不住确认。 姜宣更加重重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我这人最讲信用了!” …… 于是两人说好,黄昏时,季恪终于恢复了先前,又去明华宫陪姜宣用膳,还专门撤了下人,在饭桌上教导他—— “要端庄,没事别乱动,少说话,少笑。” “不要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也不要总是贴到人身上去。” “表情和动作也要含蓄,不要使劲儿睁大眼睛或眨眼,稍稍低头低眉。” 姜宣特别认真,一边听一边尝试照做,又因为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不由自主地在恭顺腼腆之余露出了些许茫然苦恼,看在季恪眼中正是浓淡恰好的哀愁。 季恪:!!! 像是极度喜悦,又像是极度惊吓,他站了起来,深邃的眼眸中波澜震动:“来人!” 殿外首领太监秦中迅速进来跪倒:“老奴在。” 季恪盯着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姜宣,声音微微发抖:“去,吩咐将作监,将君后常服全部换作青、绿、蓝一类的颜色,料子多用轻纱软缎,配饰器物也是一样,少用金银,多用美玉琉璃。” 正穿着一身金红袍的姜宣目露迷惑。 秦中也迷惑:这位在前朝不受重视最最落魄的皇子意外登基以来,日日醉心国事,怎么今日竟管起君后的穿戴使用来了? 道过“遵旨”,秦中退出宫殿,默默地拿余光瞥了一眼姜宣。 殿内。 季恪依旧盯着姜宣。 不久前他还在教姜宣不要总盯着人看,可现在他自己却是盯得入神,更用一种很感慨很期待,又有些紧张,总之是姜宣从未听过的语气说:“稍后新衣裳送来,君后穿给朕看,好么?”
第4章 季恪的旨意虽然没说准确的时日,但惯常当差的人一听就明白,天子这是对君后的冠服器用不满意了。 天子都不满意了,那肯定要立刻马上,要多快有多快地换。 一盏茶后,将作监监察领着属下进殿,一排人低眉顺眼手捧托盘,盘上一溜儿全是青绿、浅蓝、月白的衣裳饰品。 天子初登帝位,君后也是新封,服饰器物按惯例皆走喜庆富贵一路,这些便都被压在了库里,没想到圣意难测,却是弄巧成拙了。 “请陛下与君上一观。” 监察走过那一溜儿托盘,依次讲解每套衣服和配饰的用料、工艺与寓意,姜宣认真地听,只觉得每一件都那么漂亮,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凑着看,大眼睛里好奇与快乐的光芒一闪一闪。 季恪不动声色地以余光观察他,抬手示意将作监把所有托盘都留下。 等人一走,姜宣便迫不及待地抓住季恪的胳膊,贴上去喜滋滋地问:“那待会儿我沐个浴再换?”陡然意识到自己又忘了方才季恪的教诲,连忙知错地“哎呀”一声,收敛表情动作,退回位子上垂目坐好。 季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姜宣赶忙加快吃饭的速度,更加赶忙地小跑着去沐浴:他知道季恪在等,他自己也特别期待体验一下穿柔软纱衣的感觉。 应当比现在舒服。现在的衣裳虽然好看,但从头到脚都沉得不行。 他一面想,一面催促侍从快点儿快点儿,从浴房出来坐在屏风后,侍从说新衣裳飘逸清雅,头发应该放下一半来才搭配,姜宣嘴上说好啊好啊,心里更高兴—— 最近一直用鎏金冠箍住所有头发,他的头皮都有点疼了。 屏风外,季恪正在踱步,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像特别着急,弄得他也越来越兴奋,胸口热烈地怦怦直跳,好像他和季恪突然就拉近了许多距离。 他忍不住笑起来,镜中的自己双目一弯,露出脸颊上的酒窝,猛然又想起季恪的叮嘱,做君后要内敛含蓄,他连忙用手指按住酒窝,心中严肃地说回去回去。 好不容易更衣毕,他站起来抬起双手,对着大铜镜左看右看:浅绿纱衣,冰玉冠,银线靴,柔顺的头发垂在肩上,眉毛和睫毛也为了统一格调修淡了一点。 整个人清幽雅致,与先前的自己截然不同。 这就是季恪心目中合格君后的样子。 想到这里,姜宣心头一喜,提着纱衣转身快乐地往屏风外跑。 “陛下我来了!” 接着脚步一顿,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季恪走了。 身影在殿门口一闪,消失得很快,也很坚决。 他、他不是要看自己穿新衣裳么? 他看到了吗?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有紧急公务? 那也应该跟自己说一声吧。 姜宣提着衣裳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眨着。 唔,才刚觉得季恪有一点好相处了,怎么这么快就又不好相处了呢? 接着一连数日,季恪都没有来明华宫,也没传过任何话。 姜宣就有点心慌。 他想去找季恪。 上次他独自偷偷去,然后就被说了那不是合格君后的行为,所以这次他干脆带上整套君后仪仗,浩浩荡荡地出明华宫,行过宫道,穿过御花园,来到天子寝宫明威殿前。 已是夜里,初春清寒,季恪就算没时间陪伴他,起码也该出来见个面,或是让他进去暖暖手脚喝点热水。 从前老师就讲过,只有被讨厌的人才会被拒之门外。 可是…… 可是可是…… 他就真地被季恪拒之门外了,只有秦中出来传话,让他没有得到旨意就不要乱跑。 姜宣比先前更加傻傻地站在那里。 身后缀着一群人,他倒没觉得丢脸,只是想不通和难过。 季恪讨厌他了? 可季恪不是前不久才说过很喜欢很喜欢他的么? …… 回到明华宫,姜宣睡不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捧着脸坐在桌边,华丽宫灯下,他漂亮的容颜一片悲戚。 小荷实在不忍,凑过来问:“君上想想,先前是有哪里得罪了陛下么?” “没有啊。” 姜宣皱起眉,他不止没有得罪他,还很听他的话呢。 “那……”小荷搅着手中的帕子,犹犹豫豫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我听说今日朝会上,大臣们又提选秀纳妃的事了,陛下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直接拒绝。” 姜宣猛地一愣,茫然无措地看向小荷。 小荷一脸艰难:“从前陛下都是严词拒绝的。” 姜宣:…… 他的鼻尖一酸,桃花眼里泛起了波澜。 季恪改主意了? 这才几天? 究竟……为什么? 明威殿中。 季恪也在想为什么。 那日他站在屏风一侧,看到姜宣一点点地变成了他心中想念的样子,他几乎立刻就激动了,恨不得当时就跑过去把姜宣紧紧抱住。 可也正是在那时,姜宣笑了起来,露出那个颇具特色的酒窝,更像个小孩子一般用手指来回地按。 简直宛如一盆朝他当头浇下的冷水,让他瞬间堕入数九寒天的冰窖,浑身刺骨地凉,头脑陡然清醒。 姜宣是很像,可即便再像,也终归是假的。 他弄了个假的放在身边,煞有其事、沾沾自喜,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若说以前他的确可笑可悲过,但现在的他已从落魄中走出,从苦难中杀出,他成为了皇帝,绝不会再做可笑可悲之事。 事到如今,姜宣只是姜宣,只是大宁国的君后,仅此而已。 下定了决心,季恪从柜中取出一个精致的上锁小盒,开锁起盖,小心翼翼地拿出躺在里面的画轴。 画轴展开,缓缓露出一个身着浅绿的清雅侧影,低眉颔首,眼中含愁。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好画轴,把钥匙放在盒子里锁住,再将盒子放入柜中最深处。 “来人,去明华宫传君后过来。” 深夜传人是何含义,就算姜宣傻乎乎的不懂,他身边的侍从们一定懂。 然而—— 明华宫,秦中站在稳坐不动的姜宣身边,愁得双眉紧皱。 “君上……” “我说好几遍了,我不去,你就说我已经睡了。” “这、这怎么行,这是欺君啊。”秦中左看右看,示意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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