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醒悟,好比这大雪天里一碗冰粥,不仅多余,强塞入口,更是凉彻肺腑。 “那你还喜欢我吗?”林晗执拗地问。 卫戈一笑,摸摸他的鬓发,眼神陡然变得深不可测。 “不喜欢你,能把你带到这来?” 能帮他杀人,趁他熟睡时悄悄靠近? 只是唯他一个人爱得那么深,终究太累。镣铐锁链是绑不住林晗的,能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一样东西。 那便是万人之上的权力。 卫戈原本以为,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就守在林晗身边,向他奉上真心,为他征战天下。 现在看来远远不够。要占据他,唯有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天子凌驾于世人之上,他只有登得越来越高,离尘世越来越远,才能离他更近一点。 高处不胜寒,他们却能在巅峰彼此相伴。一如卫戈一直梦寐以求的,只有他们两个。 “我们一起走吧。”林晗不死心,眼角发红,恳求地望着他。 卫戈藏匿心绪,须臾便学会了一种残忍的温柔,柔声安抚:“我会回去找你的。” “那你现在去哪?”林晗惊讶地睁大了眼。 卫戈望向大雪纷飞的山野,道:“我还得去找找子玉姐姐。” 林晗难以理解,愁眉苦脸瞅着他,道:“我们一块找,先回燕都。” 卫戈轻轻摇头,忽然转开了话头:“含宁,西平侯有问题。” 西平侯明明早就死了。林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后背发悚,下意识朝他怀里缩了缩。 “怎么说?” “他可能还没死。” 林晗一怔:“桓儿不是说……” 卫戈点头,抬起食指,轻柔地挡在林晗唇边,止住他的话。 林晗乖顺地噤声,不安地看了看周围。 “我可能被骗了。那天情况紧急,便没想太多。我在北越时仔细回想,有个破绽。” “什么破绽?” “口音。死的那人和我说过一句话,他是燕云口音。西平侯生长在南方,怎么有胡腔?” 燕云地处北境,当地方言腔调鲜明。而西平侯跟林晗一样,都是奉陵口音,绝不会说北地胡腔。 “可是仵作验过尸体……” 卫戈皱眉沉思,道:“兴许也是换脸。” 林晗大惊,讶然张着口。 “但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你爹,是有人假扮他。假扮的原因倒是无从得知。含宁,有一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林晗忙道:“你说,有什么都告诉我。” 卫戈斟酌片刻,轻声道:“西平侯曾有两个红颜知己,各为他生了孩子,养在盛京一处宅院里。” 林晗头皮发麻,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那娘知道吗? 卫戈搂着他,拍了拍肩,道:“夫人不知情。” 林晗强忍着厌恶,道:“是哪里的宅子?” “你要去找他们?”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稚子无辜,他怎会找异母兄弟姊妹算账?只不过是想弄清来龙去脉,给母亲一个交代。 卫戈道:“我让明婳查过,就是你家拆掉的宅邸。” 林晗更是一头雾水,道:“宅子拆了,那人呢?” 卫戈神色平静,道:“外室和你的弟妹全都人间蒸发。” 林晗深吸口气,道:“兰庭卫精通密探,这事托付给姜姑娘,或许能查出头绪。” “姜拂就在燕都,等回去再说吧。”卫戈淡淡出声。 一想到卫戈要跟他分开,林晗便心中难过,赖在卫戈身上。 “你跟我一块走吧。” 他反复央求,兀自猜想,或许死缠烂打,卫戈会心软。但两人走到今天,卫戈心如死灰,有多少是因他骄纵任性。 林晗不想让他们二人之间再难看了,即使心中万分不舍,也只敢浅浅相求。 卫戈只是淡笑:“我会回去找你的。” 天际灰云漫卷,暴雪中透出几颗黯淡的晨星。林晗估计着天亮的时辰,越来越低落。 “你不会骗我吧?”他忐忑地问。 卫戈笑着摸他脸颊,道:“我不像你。” 林晗一怔,黯然神伤。 不久过后,晨曦破晓,风雪却没停。卫戈牵着林晗,慢慢走在陡峭的寒径上,袍子上都堆满了厚厚的雪,身影转眼便与万千素寥的高树相融。 白马孤零零停在原处,积雪的马车好像一方冰冷的岩石。林晗体弱畏寒,走在哪都要生炉子。离开几个时辰,暖炉里的炭已经烧尽了,火种不够,车帷里冷得宛如三冬的冰窟。 林晗道:“我不在里面,我要跟你一块。” 卫戈要驾车,外面风大,他哪肯让林晗受冻。 林晗想了想,取出几身厚重的冬衣裘袍,团团裹在自己身上,登上车辕。 北风凛冽,他的两颊泛起潮红,紧紧依偎着卫戈,揽住他的腰肢,两人一块取暖。 “走吧!这样你也不会冷了。” 卫戈会心一笑,俯首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旭日初升,云开雾散,随着车马行进,铺满白雪的山道上映着他们浅淡的影子,像是风雨荷塘间摇曳不定的浮萍,此刻虽依附在一块,可不知哪阵风来了便会失散。 林晗缩在厚重的衣袍里,望着车辙旁不断飞掠的影子,由衷叹了声。 “真好啊。” 卫戈爱怜地瞧他一眼,挥动马鞭,道:“哪里好?” 林晗凝视着彼此依偎的身影,道:“你我像不像寻常夫妻?恰逢年节,赶着回乡呢。” 卫戈大笑两声,道:“含宁也会说这样的话了。” 林晗听着轮毂响动,暗暗地想,可惜他们如今都无家可归。 到达燕都郊外已是几日过后,这段时日天候晴好,车马却比来时走得慢许多。卫戈找了间乡野邸店下榻,夜里共处一室,两人情深意切,只一个眼神便如燎原烈火。 将近天明,云收雨歇,相拥共枕,合被而眠。除开衣物的阻隔,只是肌肤相亲,林晗一路上积攒的不安消减了许多,可是轮到离别,到底是哀戚难言,便悒郁地缄默着。 他不缠着卫戈央求了。林晗逐渐明白了一件事,以往他有求必应,并不是因为自己求告的本领有多高明,只是因为卫戈喜欢他,愿意迁就他。 如今他也喜欢他,只是君心如铁,不想再迁就,林晗怎么说都不会奏效的。 卫戈把他的心绪都看在眼里,轻轻摁着他肩膀,压在上方。 林晗骤然回神,熟稔地相拥。闭上眼睛,颈间胸前落下一寸寸动情的亲吻。 他浑身发抖,心痒难耐。 一只温厚的大手滑到腿根,摩挲着里侧薄薄一层软肉。他禁不住细细地喘,本能想要退开,却因是心上人的把玩而坚守不动。 “含宁……”卫戈沉溺在情热中,声如呓语,指腹不断划着圈。 指甲激起一股股战栗。林晗闭眼,呜咽几声。 他混乱地想,自己性子并不娇弱,怎么在他面前老像个姑娘? “含宁听过刺青吗?” 林晗失神道:“刺、刺青?” 卫戈撑着额头,靠在枕畔瞧他,笑道:“也对,含宁是王公贵族,不明白这等市井浪荡少年的下流玩意。” 林晗虽不了解,却知道些盛京城里轻浮少年的传闻。那些少年样貌美丽,行事轻狂,终日来往于市井当中浪荡度日。拉帮结派,不务正业,喜欢在身上纹些奇异的图案,多是猛虎异兽。 他们年纪小,可寻常良民都不敢招惹,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酒家女和风月场的伶优喜欢他们,因为模样俊俏,还出手阔绰。 林晗揣摩他话里意思,皱了皱眉,道:“你怎么还跟那些小流氓混在一块过?” “我在天狼营做事,时常要杀些身份贵重的大人物。他们家里守卫森严,难闯进去,便需要有人替我打探消息。”卫戈轻轻一笑,“这些少年是极好的人选,三教九流都沾,消息畅通,终日闲逛也不会引人猜疑。于是我就跟他们一起游玩,不出一月便成了他们的头儿。” 林晗有些不自在,道:“你小小年纪,就跟混混花天酒地,整日里打架斗殴找姑娘?” 卫戈轻声哄他:“都是逢场作戏,从没真的乱来过。” 林晗越想越不是滋味,道:“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了。” 卫戈搂着他的腰,无奈地笑两声,指掌撩拨着腿根,轻声道:“我那时候是青凤帮的头儿,图腾便是凤凰,盛京城里市井百姓都知道,凡有青凤图腾便是我的东西……就在这里,含宁也留下一个,好不好?” 林晗脸颊一热,仓皇地别过眼睛。他没接触过刺青,却也知道那图案不常出现在腿根上。在这个地方刺青,那也太淫…… 卫戈忽然起身,掀开了被子。一阵凉风袭上肌肤,林晗的思绪戛然而止,怔怔地撑起半身,望着黑暗里的人影。 “你等我一会。”卫戈利落地披衣,推开屋门。 林晗缓缓躺下,紧拥着温暖的棉被,被方才刺青的事搅得心潮翻涌,神思昏沉。 半晌,卫戈拿着工具回房,点亮了灯烛。 林晗卷着被子不敢动。他瞅见他害怕的模样,伸手揉了揉林晗蓬散的头发。 “我带了掺了麻沸散的酒,敷在皮肉上就不会疼了。” 林晗慢吞吞挪起身,脸红到了脖子根,撩开被子,颤巍巍抬腿。 一汪流金似的烛光照到隐秘的腿根,他半身浸在夜色里,支吾道:“那、那你快点。” 卫戈没骗他,涂上冰凉的酒液,真是一点也不疼。针落在肌肤上,只是酥麻瘙痒,宛如蚁啮。 他仰面躺着,自己用手勾住膝弯,难为情到了极点。做这件事,比云雨交欢还让人羞耻。 卫戈时不时分心,笑看一瞬他顺从的模样,伸手摸摸林晗脑袋。 天明时分,窗外透出几缕晨光。一尾栩栩如生的刺青凤凰落在林晗腿股间,长羽缭绕,展翅高飞。 卫戈赏玩许久,不住赞道:“含宁真漂亮。” 林晗直想捂住他的嘴。他摸了摸卫戈敞开的胸襟,道:“你身上怎么没有呢?” 卫戈欺身而上,在他耳廓上轻咬一下,低声道:“我是主人,当然没有。” 林晗面红耳赤。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放肆地跟他说话,敢当他的主人。可他听了却不觉得恼怒,反而心摇神荡。 卫戈亲了亲他的脸颊,道:“天亮了,我送你进城。” 这句话好似冷水浇头,熄灭了片刻前的旖旎。 林晗说不出挽留的话,点了点头,装作相安无事。 一路无话到了燕都城外,卫戈便不愿再走。他冲着青霄打了个呼哨,一尾鹰隼遥遥地飞来,落到主人肩头,好奇地张望着林晗。 “我让碧霄通知了辛夷,她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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