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奕心里愈发烦躁,“你要他这么生生的捱过去?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叶太医尚未言语,一向懦弱的顺子却忽然凉薄的开口了:“王爷觉得这低烧难捱?那您有没有想过公子被打的时候,是怎么捱过去的?” 景奕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顺子居然会出言顶撞。 顺子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小人心里不舒服,今天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话讲明白了,顺子此生只有苏三一个主子,就当肝脑涂地侍奉于他。王爷刚才在这儿惺惺作态,顺子觉得不甘,您可有仔细看过公子身上的伤,那简直就不是人该受的罪!可是这每一道伤,都是王爷您亲手打出来的!!” 景奕冷眼看着他,“你不过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对本王与苏三之间的事说三道四?!” “顺子确实只是个下人。”顺子抬起头看向景奕,这几乎是他第一次直视王爷的眼睛,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可顺子指天发过誓了,这一辈子,为苏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果王爷再如此对待公子的话,顺子只好舍命求仁了。” “我如此待他?我如此待他又如何?”景奕越想越气,言语间愈发冷穆,“我从前对他很好,可他呢,却只想逃!” 他这句话嗓音有些高了,苏三哆嗦了一下,猛然被惊醒,一看见景奕的身影,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手胡乱的在榻上摸索,惊慌失措地哭叫着,“顺子!顺子……” 顺子连忙过去,一把握住苏三的手,连声安慰:“没事了,公子,公子,顺子在这儿,没事了……” 听见他的声音,苏三的哭声才低了下去,死死的抓着顺子的手,却仍然控制不住的抽噎。 景奕一看到苏三对别人这么依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哄他,却被顺子冷冷的喊住了,“王爷停步吧,别再过来了,公子怕您。” 公子怕您。短短四个字,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景奕的心狠狠的洞穿,鲜血淋漓。 他后悔了。康靖王爷杀伐多年,从来没有后悔过,可唯独这次,他觉得十分懊悔。不该打他的,不该对他那么狠的,从前他说自己舍不得打他,他食言了,他伤害了苏三。 一闭眼,苏三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哭喊求饶的样子历历在目,令人心疼,可那时自己为何不怜惜?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顺子,你起来吧,我来照顾他。”景奕走上前去,强硬的把他们俩的手分开。 “不,不要……”苏三惧怕的盯着他,呜咽着,伸手去抓顺子的衣服,却被景奕中途拦下握住了手,放柔声音哄着,“听话,别怕,别怕,你闭眼乖乖睡觉。” 景奕扶苏三躺好,叫顺子去烧了热水,一盆一盆的端进来,兑上凉水后,景奕才拿起干净的毛巾,浸湿了仔细的给苏三擦拭身体。 不敢碰他的伤口,只能擦擦他的脸,肩膀和小腹。温水缓和了身体里的燥热,这么折腾到半夜,苏三的低烧才完全退了下去,沉沉的睡去。 景奕松了口气,叫下人们进来把东西收拾了。不敢睡在他身边,怕压着他的伤,景奕只得恋恋不舍地望了苏三一会儿,在汪公公再三劝说下,才回房睡了。 第二日景奕就将苏三接回了自己住的韶年院去,派了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十几个下人去照料他,又专门拨了两个太医过去每天换药,还要厨房专门做出一份药膳来给送去。 汪公公心里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现在的精心照顾恐怕弥补不了当初苏三的半分苦痛。 即使他忠心护主,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顺子骂得对了。幸亏景奕没因昨晚顺子的顶撞而加罪与他——这个地位卑贱的奴才,已经是苏三在府里唯一的依靠了。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在第三日,苏三的神志完全清醒过来后,他开始绝食了。 送进去的膳食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完好无缺的又端出来。无论下人们怎么劝怎么哄,甚至顺子都来劝他多少吃点儿,他也只是紧紧的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自然,也是水米不进。 下人们没了法子,托明月去请示王爷。 景奕听了,当场摔了朱笔,怒道:“他到底想怎样?!想寻死么?!” 汪公公持着佛尘在一旁叹息,“王爷,公子怕是心里有委屈呢,您若是心忧,就去劝劝吧。” “顺子去劝都没用,本王去有何用?他不是向来最喜欢这个下人的吗?!”这话里醋意十足,恐怕景奕自己说出来之后也有些难堪,便不再言语,起身去了卧房。 汪公公跟在后面低笑,谁成想威摄天下的三王爷也会有口是心非的这一天呢? 景奕抬脚迈入屋子的时候,桌上的一应膳食都有些凉了,却丝毫未动过。苏三躺在床上面朝着墙,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景奕一看见床上的人,本来满腔的怒火也灭了一半,吩咐下人:“饭菜凉了,撤下去换份新的上来。” 下人们连忙领命而去,景奕又把剩下那半火气压了压,坐到床边,柔声问道:“怎么不吃饭?可是因为伤口疼得厉害?” 苏三缓缓地坐起身子,景奕连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身子不舒服就不必起来了,我喂你吃好不好?” 苏三偏过脸,低声道:“王爷何必如此费心?放了我,对你我都好。” 他这话还没落音,景奕的眼神已经有几分冷了,他沉沉的盯着苏三,看着他脖项与耳朵间的那道弧线,一开口就带了些咬牙切齿的狠劲儿,“不可能,苏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走的!” 苏三扭头看向景奕,声儿虚弱的很,却很坚决,“如果这样的话……小人不愿在王爷身边每日心惊胆战的过活,不想时不时的被毒打一番,连个做人的样子都没有,如果王爷实在不愿意放小人回家,小人只好以死求仁,魂归故里。” “你就铁了心的要寻死吗?”景奕心火陡起,眼底都漫上了些血红,苏三却丝毫不惧,一把将自己的亵衣脱了,露出遍布鞭痕的后背来,颤声道: “王爷,您看看,您知道那天小人受了多大的苦处吗?恐怕您下手再狠点儿,小人当场就要折了一条命去,还提什么寻不寻死?” 那本来白皙光滑的肌肤上,现在横七竖八的都是深红的伤痕,有些结了血痂,有些红肿一片。 景奕忽然被驳得无话可说,沉默了良久,才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先别说是你出逃在先,就算是我打狠了,你又何苦绝食糟践自己?” “小人不是在糟践自己,小人只想留下尊严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那样死去罢了。” “堂堂正正的男人绝不会把死挂在嘴边!”景奕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苏三这一心求死的模样,他狠狠的掐住对方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冷声威胁:“苏三,今天这顿饭你若是不吃,以后就都别想吃了!” 正巧这会儿明月带着几个下人把热气腾腾的膳食送了进来,摆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景奕端起那碗百合粥,勺子递到了苏三嘴边,“吃不吃?” 苏三扭开了头,嘴唇紧抿着。 景奕重重将琉璃碗磕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冷笑,“行,跟我使脾气,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 说完又转向明月,“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就断了他的膳食。等你几时不固执了,来求我了,再给你饭吃。” 后半句是冲着苏三说的,而苏三只是垂着眼帘,安静的靠在床边,阳光照在他身上,脖项的皮肤几近透明,十分脆弱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 道歉 景奕言出必行,当真就没有再往苏三屋里送过膳食,而苏三的骨头也硬,硬生生的扛着,一句话也不说,一滴泪也不掉。 他的眼泪早就被那场无情的鞭打给熬光了,求饶的话也早就在那时说尽了,哪还有什么软话说给景奕听呢。 第一日的时候,饿得肚腹生痛,第二日,胃里反倒是恶心了起来,想吐也吐不出来,到第三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饿的感觉了,只是浑身没有力气。 苏三头晕晕的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繁复精致的床帏,心里觉得可惜:要是能死在家里就好了,还没有看到姐姐妹妹嫁人,也没有看到兄长娶亲。 他忽的又想起了夏玲儿,那是个好姑娘,希望她能忘了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顺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跪在床前求苏三去和王爷说几句软话,万万不可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 苏三不听,到最后,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样固执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好像面前只剩下了一条死路。 这天晚上,顺子怕苏三会顶不住,趁着天黑溜进了厨房,用油纸包了两个馒头,想悄悄的给苏三送过去。既然不想向王爷屈服,那么偷着吃点儿东西不让人发现应该可以的吧。 可万万没想到,顺子揣着馒头想要从窗户翻出去的时候,厨房的灯火忽然亮了,一众人影赫然入目,为首的俨然就是令人从心底惧怕的康靖王爷。 顺子慌了,连忙跪下,重重地磕头哀求,声泪俱下,“王爷,求您让小人给公子送些吃的吧,他再不吃东西,就真的要不行了!” 景奕沉默不语的走近他,从他怀里扯出那个油纸包,随手扔到了身后。 “王爷!”顺子看着那两个馒头滚落进黑暗的角落之中,仿佛就像看见了苏三的生命之火逐渐熄灭——王爷真要狠心至此,活活将公子逼死吗?! “他几天不进食了,忽然吃这种冷硬的东西会受不了的。”景奕叹了口气,招招手,叫旁边的守着的厨子过来,“你去熬些淡粥,把红枣百合切碎了放进去,再搁些白糖。” 顺子怔怔的望着他,额头被坚硬的地板磕破了,鲜血顺着脸流下来。 厨子也明白这粥要的急,大火熬煮,不过半刻钟就煮好了,封到小瓷盅中呈了上来。 景奕摆摆手叫厨子把瓷盅交给顺子,“你去给他送去吧,就说是自己偷的,别跟他提到我,要不然……”景奕忽然苦笑了一声,“要是知道是我,他定然又不肯吃了。” 顺子愣了好大一会儿,呆呆地盯着王爷。灯火相映之间,顺子居然从那张好看却冷峻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柔情,直到景奕出言催促他,顺子才反应过来,赶忙端起瓷盅,往苏三那边奔去。 顺子怕苏三起疑,还专门从窗户翻进去的。景奕到底是放心不下,屏退了下人们,自己轻手轻脚的站在门口,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顺子似乎是把昏睡中的苏三唤起来了,紧接着就是掀开瓷盅小盖的清脆碰撞声,顺子苦苦相劝,只说这是自己从厨房偷来的,王爷不知道,求公子用一些。 苏三垂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热气腾腾的粥食,低低的笑了一声,“顺子你别骗我了,这粥还热着呢,怎么可能偷得到?是王爷给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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