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澄良顾不上这些人,径直走到床前,梁元劭紧闭双眼赤膊躺着,面色苍白但嘴唇乌紫,胸前绕过的绷带又被血迹浸染,心上隐隐作痛,焦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郎亭上前回答,“世子今日从校场回来的路上,遇刺了。” “那为何不来报我。”若不是他自己长了腿来看,还不知道被瞒到几时。 郎亭面露难色,“是世子爷,尚有理智时说怕慕公子担心,不要通传……” 众人听是慕公子,几个武将脸上颇有戒备,窃窃私语起来,无非是小小倌奴,不过以色侍人,谁给他的胆子敢直接进来等等。 慕澄良面若冰霜,虽在一群武夫中间显得瘦弱单薄,但却气度不凡不容忽视,他眸子一睨,目光冷冽,几个武将讪讪地噤了声。 “大夫,他如何了。” 老太医捋了一把胡须,“箭伤无妨,已经稳住了,只是这箭上淬了毒……” 慕澄良急忙问道,“可是西南影阁的断肠草……” 太医一惊,“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颇通药理啊,这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了。” 慕澄良一时同他们解释不清,此时有动机匆忙刺杀梁元劭的人并不多,再加上那日假山后,和他近日所得资料,稍一推理便可知了。 但在场中人不知其中原委,一留着虬髯的武将忽然上前发难,紧攥住慕澄良的胳膊,“奶奶的,说,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有勾结。” 慕澄良有些吃疼,但面不改色,咬着牙道,“这位将军看着四肢发达,但可惜头脑空空是非不辨。” 那将军气结,手上便用力了几分,眼见着慕澄良面色发青,郎亭想起爷昏迷前,对他叮嘱再三,若有意外,保护好慕公子,此时他不得不拔刀出鞘,“戚将军,世子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动慕公子。” 那将军忿忿地将慕澄良推了出去,幸好有一人接住了他的肩膀。 “慕公子小心。” “多谢。”慕澄良打量眼前那位唯一着官服的男子,见他抱的是二品官的冠帽,可此人不过三十出头,必定是在朝堂中顺风顺水的。 “在下中书令孙舒,早年间跟着慕老师耳濡目染过一阵子。” 原是父亲旧人,慕澄良虚扶一把,“大人不必多礼。” 孙舒笑笑,目光在太医和慕澄良中间来回,“敢问两位,这断肠草可有解法?” “有的有的”老太医娓娓道来,“不难解,只是差一记药引。” 慕澄良接道,“人血。” “正是,不多不少,八两即可。” 孙舒惊道,“这么多。” “且得是同一人的”老太医解释道,“这并不会损掉那人性命,只是头晕难止,睡上几个时辰再以药物进补,不碍事的。” 几个将军一听,争先恐后地伸出胳膊,“拿我的……” “太医,取我的吧。”慕澄良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人人皆听的清楚,而后他环顾一圈,淡然道,“多谢各位将军心意,但世子如今不省人事,难保刺客不会追上门来,各位皆是以一敌百的好手,此刻不能倒下。” 郎亭补充道,“老王爷已从南疆调了人手来,自己也在路上了。” 慕澄良点点头,拱手道,“那就劳烦各位将军到那时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想到这慕澄良如此沉着,越临大事,越有静气,也别无他法,如今这王府只能由他主事了。 “大夫,开始吧”慕澄良挽起了袖子,小臂白皙莹润但骨节分明,看着刀入肌肤也并无胆怯,扭头对郎亭道,“备把椅子在床前吧,我在这里陪他。” 12 晨光熹微,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一室,室内龙涎香袅袅氤氲,温暖静谧。 梁元劭缓缓睁开眼,伤口依然作痛,但身上渐渐回了力气,他将手搭在额头,望见了正歪着头披着他的大氅熟睡的慕澄良。 睡着的时候,慕澄良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都隐了起来,变得温顺无害,睫毛又密又长,嘴唇薄且翘,像是个任谁也不忍心打搅的小动物。 梁元劭舒了口气,箭入胸膛的那刻,他脑中只剩慕澄良,遗憾,悔恨,他失而复得不过月余,终于明白何为人生苦短。 他撑起一条胳膊半坐着,锦被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弄醒了慕澄良,他揉了揉眼睛,起了身。 “你陪了我一夜?”梁元劭地声音听起来仿佛从很远的时间传过来。 慕澄良点点头,走到床边端详,“你怎么样了?” 自然地抓住慕澄良正在给他掖被子的手,“无妨,倒是你,怎么面色惨白。” “我没事。” 梁元劭摩挲着他的指腹,望着那张俊美无匹的面庞,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感慨,“还能看见你,活着真不错。” 这句话太温柔了,像是千里雪山上升起的红日,可能是他还病着,连着身上那些有威胁的强势霸道也消散了,慕澄良很想亲近这样的梁元劭,想接近这一点暖,无论如何也不想拒绝,在更理智的想法拦住他以前,他已经主动挨着床边,贴着梁元劭坐下了。 然后他说,“世子爷,你可别死了。” 梁元劭想去牵他的手,但想来想去还是作罢,轻声问道,“昨天吓到你了?” 见慕习摇头,又追问,“舍不得我吗?” “才不是。”慕习矢口否认,站起身,回到了原来的椅子上,“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可惜什么?” 慕习定睛瞧着他,那目光里盛满热望和期待,他不知如何回应,也无法分辨刚才那一瞬策动的心弦是为了什么。 片刻后,他低声道,“为了江山万民可惜。” “哦……”梁元劭拉长了尾音,毫不掩饰他的失落。 慕习却又心软了,起身给他盖了盖被子,站在床边半晌,不知说点什么安慰眼前看起来有点委屈的太子爷,只好告辞。 转身的时候却被人拉住了手,梁元劭又换了副面孔,哀求但又露出些笑容,慕习想倒像是与市井上的老赖有几分相似。 “好慕习,你别走,我还有事与你说。” 然后一把将慕习拽到了床边坐下,然后他才道,“今日我便会递折子,求皇上查明此事,我父王大概还有十天,这期间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了。” 这是眼下最稳妥的处理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南疆到王城最快要十天吗?” “差不多。” “那为何,南疆大捷后不足五日,你便出现在得意阁了?”慕澄良明白了,那日婀伦公主口中的千里奔袭是什么意思了。 梁元劭一怔,一本正经低声道,“自然是怕美人,被别人捷足先登啊。” “那世子爷真是了不起,打仗风流两不误。”慕澄良不信,正经不过三秒,揶揄了两句。 梁元劭大笑,并不辩解。 外面传来丫鬟敲门的声音,“世子爷若醒了,奴婢进来送药。” 闻声慕澄良羞臊地作势下床,却被梁元劭扣住了手腕,“你就坐着,又没把你怎么样”。 慕习不肯,两个男子坐靠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但梁元劭却用床头的剑鞘轻巧一勾,床幔顿时四下,丝绸荡漾,将里面围了个严实。 丫鬟轻手轻脚地进门,将药放在一边,请示道,“可要现在服侍世子爷服药?” 慕澄良一听,顿时用手指比划给梁元劭,不要。 梁元劭故意不说话,听着丫鬟又往里面来了两步,见着慕澄良气得想打人,高挺的鼻尖红红的,才闷笑着吩咐道,“不必了。” 谁知那丫鬟还不肯走,“慕公子不在吗?” 梁元劭佯装道,“许是出去了吧。” “那这是太医嘱咐他喝的药,等他回来,劳世子提醒他一下。” 慕澄良垂下了眼眸,梁元劭见状,便追问道,“什么药?” “啊,世子有所不知,昨夜慕公子舍血救您,这是太医开的补身子的药,太医说,若慕公子还觉得晕眩,便唤太医再来瞧瞧。”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刚走,梁元劭便挽起了他的衣袖,昨夜刀痕,此刻已变得青紫。 见梁元劭眉头紧锁,慕澄良试探地拍了拍他脊背,“没事的。” 怎会没事,慕澄良身子底本就亏薄了,本想接他回来后护他周全,没想到还是挨了一刀。 梁元劭缓缓抬头,定定地望向他,眸中似有百转千回,“澄良,对不起。” 慕澄良赶忙道,“无妨,世子言重了。” 他不知道,此刻梁元劭心下翻涌,这句对不起,从慕府生变那时便在他心里了。 皇室王孙如何,征南将军又如何,他是护住了边疆数十万子民,于社稷宗庙无愧,可那又怎样,他却单单护不住自己的心上人,让他下狱受辱,以身犯险。 在他心里,此一人,抵世间所有。 第二天,梁元劭默默地将名下半数庄园田产,私宅商铺均过到了慕澄良名下,说是要他打理,其实只怕那一日,有个万一,此后澄良尚有依傍。
第7章 心上人 13 世子遇刺,皇上大惊,倾大理寺全力去查。不论是三皇子,还是梁元劭,两边表面上皆不敢在此时有什么动作,但暗地里局势却是一日比一日紧张,一封封加急密信进了瑄王府,世子书房的油灯便亮到下半夜。 随着两边人马悉数抵达王城,梁元劭的伤也同时渐渐好了起来,不论怎么看,战场的号角都已经吹响了,更激烈的角逐一触即发。 可这日梁元劭却给所有将士赏了一天休沐,他自己则带着慕澄良,两人一马,轻车简从地出门玩去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梁元劭想,若是不趁着此刻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春寒已经退去了,姑娘们已换上了鲜亮动人的春装,街上熙熙攘攘,抬眼望去均是热闹的烟火气,凝神轻嗅便能闻到远山浓郁的花香和新上市的蔬果清香。 商户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梁元劭边旁若无人地牵着慕澄良的手,边扫过沿街一排排的商户,他想给慕澄良买件礼物,但仔细瞅瞅,又觉得件件都是俗物配不上他。 侧头望向他,从束冠到发梢,虽是在这市井红尘中行走,却若临世仙子一般,俊逸无染揽尽风华,那眸中有如星河灿烂,正张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和物,无论多少次,梁元劭依然为这样的光景惊艳。 人虽然此刻被牢牢地牵在手心里,但却依然觉得不够。逢此乱世,前途未卜,若是那日遇刺他并未躲过,一生便在顷刻间戛然而止,而他尚未来得及对心上人吐露过一句真心。他用了五六年才走到慕澄良身边,还需要多少时间,方能换心意相通? “世子,我想进去看看。” 思绪被慕澄良温润的声音打断,梁元劭回过神,他们正停在一家古书店门口,店门上高悬大字,“避世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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