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拍拍洛冤的背,试图让他平静,“这么大的事本不该由你承担。” 洛冤渐渐平复,坚毅的双眸抬起,低声说到,“皇兄,我是天机府府主。” 府主身份不能超过三个人知道的,洛冤都告诉很多人了。他没有什么乞求,这件事完了之后,他不再是府主。 “皇兄,你知道府主的强项,紫墨琴跟赤灵箫我都带来了。不仅要对付那些怪人,必要时刻,还得逼父皇退位。” “……”太子实在不相信,能用这么坚毅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是所有皇子中心思最单纯的那个。所以,今天他在父皇的怀里乱钻并不是撒娇,而是用他特有的手法,在一步步唤醒着父皇。
第75章 平息(二) 洛冤跟太子商议完之后天都黑了,皇兄执意要留他一同用膳,他只提了下公输寒就被放走了。 回到自己的雪依宫,一进卧房就看到小魔头身前桌子上的两个乐器。琴是他们自己带回来的,可是赤灵箫? 过去,在公输寒对面坐下。“师父可来过?”能进他王府书房的只有陶淘跟白霖,陶淘是不可能过来的,他要守着王府。 公输寒点头,今天的情绪又比前几天低了几分。 “你们聊什么了?” “没什么,我看了他的夕月刀。” 洛冤顿了一下,“是你爹那把?” “是。” “那你们……” “他不承认。” 可怜洛冤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刺激,“不承认什么?就凭一把刀你就认为他是你爹了?” 公输寒摇头,什么都没说就往大床走去。“你快去沐浴吧,不早了。” “本王还没吃呢。”摸摸咕噜响的肚子。 “我吃了。” 洛冤紧紧地抓着袖子,狠狠地瞪着那个无情的背影。自己挨饿忍到现在,就为了陪他用膳,结果他却自己先吃了。 “哼。”看在公输寒心情不好的份上,洛冤也没计较了。 只是师父的事怎么办?不如,明日让小魔头去莲花池查一下,然后自己对师父动手?反正审问一下也不耽误多少时间。 晚膳过后,坐着休息了一阵,给躺在床上的人弹了一曲清心安眠的,这才去浴池沐浴。 泡在温热的水里,身体总算有些轻松了。只是才刚泡了那么一阵,那个明明已经去睡觉的人突然过来了。 公输寒脱下衣裳,走下浴池。 洛冤不像以前那么惊慌了,还迎面朝他走去,落入到他的怀中。 公输寒紧紧地抱着他,一边帮他洗着长发,“辛苦你了。”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无聊得到处闹腾。 “没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荣华富贵不是白享的。” 公输寒亲了下他的头顶,任由他在自己怀中慢慢睡着。 第二天,洛冤给公输寒准备了宫廷侍卫的衣裳,让他去莲花池查一下。如果查不出什么,就去别的水池查。宫里的水池太多,但要说有异样的,唯有那座莲花池。 其他人看不出什么,也就洛冤看到那些莲花隐隐泛着跟师父身上一样的青筋。一看到这些青筋,他就像闻到腐臭味一样。 把公输寒派出去了,洛冤则挂着白玉箫,来到天机府。天机府不是谁都能进的,只允许陛下与谪子进出。洛冤是皇后所生,自然能光明正大地进来。 一踏进天机府,大门便紧紧关上。洛冤是以沈王的身份被带着去见白霖的。 石室大门有机关运转,洛冤调着旁边的八卦锁,都对上后,石门移动,里面站着白霖,背对着他。 进去之后,门又关上了,丝毫不通风的地方不能久待,里面唯有夜明珠亮着,连烛火都点不着。 也正需要这么密不透风的地方,才能盘问出白霖的秘密。 可白霖仅仅以为王爷是要商讨慕容太医的事,他完全不相信王爷会对他下手的。 转身,单膝跪下,“王爷。” “师父,这里就你我,不必行礼。”洛冤一边说着一边过去。趁白霖还没站起来时,伸出双手去扶他。 白霖是垂着眸的,当身体被碰到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乱坟山被王爷摄心的事。不过只是回想了一下,对洛冤仍旧没有防备。直到看到他腰间挂着的白玉箫,这才往后退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也就退了半步而已,身体顿时停住,看着洛冤的双眸也愈发迷离。 洛冤双手仍旧扶着他的肩膀,心里对师父愧疚,可师父不愿说出一切,他只能这样! 双手缓缓放下,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你是何人。” “白霖。” “还有其他名字。” “叶无钧。” “还有一个名字。” “君衍。” 洛冤虽然早有心里打算,但听到师父真的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胸膛又开始起伏不定了。 后退三步,取下白玉箫竖在唇边,一曲从平静到激昂再到凄惨的萧声,吹了整整一刻钟。眼睛同时死死地看着白霖,注意到了他身体一阵阵地抖动。 玉箫放下,看着白霖渐渐抬起双手,放在脑后。他要摘面具了……洛冤只在小时候看过他的真面目,但因为小而不记得。自从被选定为天机府后继人之后,每次看到的白霖都是戴着面具的。 时隔多年,他终于要揭开那个冰冷的面具了。 僵硬麻木的手从脑后缓缓放下,面具随之而下,起初暴露出来的是与常人肤色不同的额头。青紫的,甚至发肿。继续往下,竟然整张脸都布满了青筋。青筋有细有粗,但每一根都肿起来,随时都会爆开的感觉。 洛冤看到白霖这副模样,他很害怕,可是又要坚持下去。只能任由身体发抖,绝不退缩。 刚刚吹的曲子,是喜怒哀乐掺杂的,这即将是白霖内心深处的回忆。 只见面具从他手中摔落,唯一还像正常人肤色的手僵硬地抬起,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探去,开始他内心深处的诉说。 “风儿,不要你的血魔教了,跟着我回笔悠谷好吗?血魔教只有血腥,笔悠谷可以给你最想要的清净。” “你怎么还是走了?” “这……是我的孩子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当你再次出现的时候,会给我带来那么大一个礼物。风儿,你看我们的孩子,长得跟你一样清雅,不如给他取一个烈性点的名字,就叫忻焰怎么样?” “风儿,辛苦你了,又给我生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跟他哥哥不一样,眉目有点蛮横,以后不好带啊,就叫无曳吧。希望他以后不管成才还是平庸,都能放平心态去看待一切,不要骄傲。” 洛冤听到这,沉默着站在原地,眼前模糊了,一大颗泪水无情滑落。当年的他们,是多么的美好。 “父亲,我不想入朝为官,无曳才刚出生。可是父亲与朝廷有过约定,师弟都已经被送进朝廷了,我又怎敢怠慢。只是风儿和无曳……就拜托父亲了。” “今日,是陛下给我设下的庆功宴,陛下说,过了今天就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回去陪妻儿。只是,这场宴席带给我的,却是一生的悲哀。”
第76章 平息(三) “江湖有狂人在炼制一种奇毒,能阔张人的血脉,从而使人变得盲目不受控制。宴席上,我突然就中毒了,不知是谁投的毒。从那一天起,我就变成了一个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就算哄着六皇子都要带上人皮面具。” “我偷偷地回笔悠谷,看到我七岁的小儿子被虚魅拐骗。”说到这,君衍的声音开始颤抖,双膝弯曲,扑通地跪倒在地上,“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太懦弱,给我妻儿的保护太少。 我一怒之下,杀了虚魅。把晕倒的儿子抱起,送回家里时,父亲强忍着泪看我。对不起,我对不起父亲,没能完成他的使命,同时又不能给妻儿更多的陪伴。” “风儿为了进京找我,只给孩子们留下已故的谎言。可是在路途,风儿遭人暗算,比我先一步中了摄魂毒。当我的妻子面目全非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毫不犹豫地把她亲手屠杀。 多年后,当我在宴席上也中了摄魂毒的那一刻,我多希望也有一个人能把我的命给解决了。受人控制,不能独活,那又何必继续活着害人?” 君衍越说脑袋就低得越下,眼泪不断滴落在地上,这是一个男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最后,甚至双手都放在头上,紧紧地揪着头法。 “无曳,不要再找爹爹了。我没有资格当你爹爹,从来没有给过你父亲的责任,你为什么还执着地找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想让你知道你母亲是死在我手里的。 无曳,对不起,哪怕到我死的那一刻我都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不能!” 君衍越说越崩溃,他内心深处最痛的人原来是他的小儿子。 洛冤上前,不顾那人的挣扎,抓住了他的肩膀。“师父!” 君衍停止了吼声,但喉咙里发出的喘息就像猛兽一样,有着愤怒的情绪。 布满青筋的脸抬起,双眸已通红,眼角还流着鲜血,以至于洛冤根本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眼神。只知道,现在的他很痛苦,比自己痛苦多了。 “王爷……”颤抖着,“你做了什么?” “对不起。”洛冤抱住君衍的身体,那人已彻底麻木了,“师父,对不起。” 事到如今,君衍已经彻底说不出什么,无力的身体瘫坐在地上,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回,动作一直都是颤抖的。 洛冤依旧抱着他,趁他还没回神,伸手掏向他的腰间,取出一把钥匙。 “师父你不能这样想,他找你找的这么辛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要找的只是一位父亲,而不是一个完好无缺的人。” 君衍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戴好了面具。 “你不想听他叫你一声爹吗?你再不说,这辈子都听不到!盟主都已经有儿子了,师父你已经当爷爷了,为什么要这么顽固。” “呵,就我这副模样,会吓到孙子的。”突然紧紧地抓着洛冤的手臂,“王爷,我求你不要告诉无曳。” 洛冤今天是下狠心了,在抽出钥匙的时候还打算狠到底的。“我只能做到暂时不告诉他。师父,等慕容的事平定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就算不能彻底治好,我也能把你身上的青筋平复,要想根治,还得找出神医。 不过,师父你给我时间,我不会刻意去守你的秘密,可是我会帮助你,让你的家人看到完好无损的你。” 如果他早知道师父是这般模样的话,或许早就找到能平复他青筋的乐律吧。摄魂毒说是摄魂,其实是控制心脉,让血脉阔张。所以今天看到师父这样,他对那些怪人,心里已有了盘算。 “王爷,谢谢你。”君衍许久许久之后才说的,他在洛冤小小的胸膛里,平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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