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山想出这个馊主意后,多方给金銮殿施压。李钧山迫使他留在奉天,大太监求他救格格性命,王爷让他给王府遮羞,傅清时希冀以此救命。牺牲他一个,皆大欢喜。 金銮殿没有权衡利弊的余地,点了头,李钧山回去就把傅清时枪毙了,销毁了他“奸夫”的名号。 金銮殿在深秋和德贞成婚,婚礼仓促,没有什么亲眷,只有康郡王府派来几位长辈,其余全是日本人。 金銮殿成了家,李钧山又要帮他立业。李钧山在日本人那里给他谋了两个职位,日伪中级军官,要领兵上战场的;政务处处长秘书,不用挨枪炮,但容易遭遇暗杀。金銮殿迟迟不发话,李钧山自作主张,把他的姓名上报到政务处。 金銮殿成家立业,但和单身汉没有区别,他和德贞还是各过各的。从前二人没有关系,还能说上几句话斗斗嘴,有了关系,反而相敬如宾。不过好在,康郡王府解禁了,府中的人可以自由出入。 门开了,心却禁锢住了。德贞大着肚子不方便外出,金銮殿则是打算呆在奉天避战——他得知了一点内幕消息,日本人蓄谋已久南下开战。 深冬,奉天城千里冰封,风雪肆虐。 金銮殿清晨装扮好准备出门,但见院中白雪皑皑,水缸里也满是厚重的积雪。风卷着雪花拂面而过,雪花停落在他眉睫上。金銮殿哈一口气,畏寒,便开始懒政。 金銮殿转身走回屋中,雪花变成水珠挂在他睫毛上。他脱掉厚重的氅袍大衣,坐到烧热的炕上。俊美的面容和冷漠的神情,让人不敢打扰。 大太监有些畏缩,自从金銮殿奉命成婚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少言寡语,拒人于千里之外。事关紧要,大太监走上前说道:“姑爷,格格身子不舒服,大夫给开了药,让人去买……市面上买不到。” 金銮殿接过药单,看罢说道:“盘尼西林比金矿还贵,哪里买得到?” 金銮殿扭头问道:“她得了什么病?” 大太监难以启齿,傅清时瞧着干净,却把脏病渡给了德贞,起先不知情,等检查出来,病症便很严重了。大太监道:“姑爷,这个咱说不清楚,身怀有孕,抵抗不住,大病小病都出来了……能不能到军区医院买几支药呢?” 金銮殿还没有那样的本事,他去联系了李钧山,李钧山费了好大的劲,给他弄来了一支盘尼西林。 金銮殿踩着积雪,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走到德贞房中。德贞躺在床上,她身上有无形的枷锁,日本人给她戴的,她娘家人给她戴的,家世声名给她戴的,一重叠着一重,压的她粉身碎骨,死了小半条命。德贞形容憔悴,总是昏昏欲睡。 金銮殿把西药放在她床头柜上,说道:“这是给你的药,需要注射,但只有一支。” 德贞半阖着眼睛,声音如同蚊子哼哼,金銮殿凑近了听,才听见她说:“我听公公说,这个药很难买,一支也无济于事。” 金銮殿道:“医生没有告诉你别的替代药?” 德贞不想说她的病,她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握住了金銮殿的胳膊:“你告诉我,傅清时是离开奉天了,还是死了?” 所有人都告诉她傅清时死了,只有德贞自己不信:“他真的死了……” 金銮殿看出来了,她是得了相思病。金銮殿将她的手拿开,站直身体对她说道:“他死了。就算是没有死,人家只当你是消闲品,难道你要一傻到底,等他回头带你走?” 德贞并非那么的爱傅清时,只是傅清时替她解开诸多枷锁,哪怕是骗她的,也让她身心陡然轻盈,高兴了许久,只是为了这点高兴,她付出的代价过于巨大。 德贞早产,次年开春,生下一个成人巴掌大的小男孩儿,猴子一样,红红的,一团肉。德贞怜爱地抱着丑孩子,摇摇晃晃。 德贞皮肤白皙,眉眼弯弯,披散的头发落在眼前,光和影衬着她的秀美。 金銮殿看着她,脑海里想象出一幅光影,是毓漱格格和小金子,此刻的德贞就像她的毓漱姑姑,虚无缥缈的血缘,就这么一代又一代在某个瞬间浮现出来。 奶妈子把丑孩子抱走,德贞手里也不闲着:“去把橱柜里的绒线球拿来。” “我又不是你的奴才,你永远改不掉使唤人的毛病。”金銮殿嘴上不情愿,还是将五颜六色的线球递给了她。 德贞给丑孩子织虎头鞋,最好能穿到孩子两岁:“我还能使唤你多久?便是使唤使唤你又能怎么样?” 德贞绣花的功夫了得,针织的本领也不赖,几针下去勾出一个红樱桃球:“给孩子起个名字——” 她顿了顿,暂时不知道该对这个孩子作何期许,金銮殿给丑孩子起了个乳名,金元宝。德贞没有反驳,金銮殿肯认下这个非亲生子,让他有名有份,德贞便心满意足。 金元宝还挺争气,吃奶的力气大,给自己挣了一身莹白奶膘,一发不可收拾的漂亮起来。然而德贞没有看到金元宝漂亮的时候,她死在入夏,死于细菌感染。 德贞的葬礼潦潦草草收场,远在异乡,只有一个荒冢。 大太监准备告老还乡。 临走之前大太监跟金銮殿说了实情。德贞恐怕把病传染给孩子,又得不到有效药,只好把疮面烧焦,然后用剪刀剪掉,处理的不利落又在孕期,伤口溃烂了又溃烂,反复感染,治疗也是受罪。大太监希望金銮殿能带金元宝检查身体,确定他没有毛病。 金銮殿把金元宝带去军区医院,照了爱克斯光片,并做了血液化验,确定他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只是一出生就缺爹少娘。
第71章 72.十多年来 西历1938年,武汉。 十月的雨缠绵不断,和着炮火硝烟丝丝絮絮飘扬在灰蒙蒙的空中。 满目断壁残垣,烧焦的枯木上挂着破烂不堪的青天白日旗。旌旗随风摇荡,附和着阵阵哀鸿。 国府迁移重庆,守军大撤退,武汉三镇沦陷。 龙彧麟的部队一边作战,一边撤退,及至撤退到平靖关外,才得以喘息。 部队驻扎在荒山野岭,四壁环山。 龙彧麟灰头土脸,一身炮灰,黄棕呢子军装已经看不出原有的颜色。他大张着四肢仰躺在隆起的土丘上,张开嘴,任由苦涩的雨丝飘进嘴里。 陈飞将拿着军用水壶,大步跑来,将水壶递给了他。龙彧麟接过水壶,也不管血污和泥渍,大口大口喝了半壶水,他把水壶递给陈飞将,喘了一口气:“先驻扎在这里,等上峰指令。” 陈飞将脚跟一并,行了个军礼:“收到!” 稍事休息,陈飞将开始统计死亡人员名单,这支两千人的队伍,从徐州战场上退下来,又从武汉战场撤退,仅剩三五百人,死亡名单足足两大页纸。 龙彧麟蹲在枯草坡里,手里拿着名单,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伤兵,他有些忧愁,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陈飞将端给他一大碗糊涂稀饭:“团长,先吃饭罢。” 龙彧麟接过碗,闷声吃饭,呼噜呼噜几声,一碗饭见了底。他用手蹭了蹭嘴,刚放下碗,他的神情动作僵住。 陈飞将俯身拍他的背:“团长,你噎住了?” 龙彧麟拨开他的手,“嘘”了一声,静默片刻,他登时警惕起来,从陈飞将手里夺过望远镜向远方眺望。 蜿蜒崎岖的土坡路上,陡然出现一辆军用卡车。 龙彧麟道:“戒备!” 正在休整的队伍,即刻全副武装,各就各位。 卡车驶近,龙彧麟继续观望,几名护士打扮的女人坐在卡车里。他微微皱眉,直到卡车前亮出一面巨幅红十字旗。 虚惊一场,龙彧麟把望远镜撂给了陈飞将:“红十字会的,带几个人去看看,刚好有伤兵要救治。” 陈飞将领着三个人上前询问,确定没有敌人,便带了几名护士过来,恳请她们发放药品,救助伤兵。 陈飞将在龙彧麟跟前站定,打报告道:“她们是武汉妇女救护班的,守军撤退之后,就一路沿着撤退路线,救助伤员。” 龙彧麟点了点头,放了心,他箕踞而坐,依靠着背后的树干。 护士小姐一身洁白的衣服,整洁干净,天使一般穿梭在伤员之间,给死气沉沉的队伍带来一点活力,士兵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陈飞将也不例外。 陈飞将笑微微道:“团长,你瞧那个护士,是不是白俄女人,长得真白!还是老毛子有福。” 龙彧麟身心疲惫,已经无心在意护士白不白,他偏过脸,目光都虚弱散乱。“白俄女人”留给他一个背影,她身材纤瘦高挑,银色的头发挽在脑袋后。 嘉嘉给伤兵清理伤口,敷药包扎,毫不拖泥带水。 及至她转过脸,龙彧麟吃了一惊,他动作利索站起身,踹了陈飞将一脚:“有你妈的福!” 陈飞将捂着屁股不知所措,就见龙彧麟大步流星走向了嘉嘉。 嘉嘉正在给伤兵发放药品,龙彧麟上前喊道:“嘉嘉!” 嘉嘉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转过身,呆呆地望着龙彧麟。嘉嘉的脸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从北平到徐州,从徐州辗转到武汉,一路冒着被轰炸的危险走过来,她都没有听见龙彧麟半点消息。此刻龙彧麟四肢健全站在她面前,尽管形容狼狈,他还活着,嘉嘉不敢置信。 嘉嘉尚未开口,龙彧麟先批评了她:“你不该走了吗?你怎么在这里!” 战争爆发,北平天津上海相继沦陷,别的全都管不着了,活命要紧。龙彧麟联系了白家大哥,请他帮忙安置亲人,嘉嘉早该登上前往美国的轮渡。 沈惠珍素来脾气暴躁,又喜欢骂人,骂起人来,嘉嘉不像是她的女儿,倒像是她的仇人一般。嘉嘉又敏感内向,从沈惠珍的话里行间,她隐约猜到自己的身世,她恐怕不是葛九霄的亲生女儿,不然沈惠珍一看见她和葛九霄走的亲近,就拿恶毒的话敲打她。嘉嘉越想越不对,索性和沈惠珍公开对峙,沈惠珍原就在这件事情上心虚,激烈争吵之下自己漏了陷。 嘉嘉果然不是葛九霄的女儿,葛青云得知之后肯定是要杀要剐。还是葛九霄昼夜求情,他心里明白,沈惠珍嫁到他家里做童养媳,五十多年,勤勤恳恳照顾他们一大家子,功劳苦劳大过天,这个可怜的女人,纵然犯了一个小错误,也罪不至死。况且他对沈惠珍和嘉嘉是有感情的,要她们死,葛九霄就要留在家里等死。 葛青云也不是石头心肠,成全了他们一家人。嘉嘉却不愿意跟他们走了,怎么劝,就是不走。嘉嘉先是弃文从医,在流亡中求学,后来干脆效仿葛芸姝上了战场。 嘉嘉将情况告诉了龙彧麟,她说:“我已经不是葛家的人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人。”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5 首页 上一页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