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撒谎。 事实上,此事与他预想的确有些差距。 如此紧要关头,他这个原本该乖乖听话的棋子却出了如此大的差错。 害太子一番筹谋未成,还被圣上责骂至此,拔剑相向。 储君之位动摇,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太子因此怀疑他,记恨他,攀咬他,自此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都在情理之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从前在他眼中令人信服的皇兄,其实竟全然经不住事。 面对父皇的质疑,他虽显得情真意切,却掩饰不住心虚。 面对父皇的试探,他看似足智多谋,其实敏感冲动,目光短浅。 面对父皇的长剑,他更是胆小如鼠,颜面丢尽,闹得这般难看。 萧珩不由有些感慨。 往日,他究竟为何就将太子当作了自己的天? 林黎显然并未将萧珩的否认放在心上,只连连点头着敷衍道:“对对对,您不知道,都是属下胡说。” “不过,”他想起什么,又正了神色,“经此一事,太子定是恨上咱们了,届时贵妃娘娘那里,只怕也……” 他话没说完。 萧珩神色古怪地轻笑了一声。 半晌才道:“无妨。” 夜幕降临,礼郡王府内依旧宁静。 一街之隔的齐王府,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齐王萧墨手持酒盏,正对着下方众人遥遥举杯。 “犬子体弱,入冬后缠绵病榻数月,如今终于大好。今早李太医来看了也说,只要好好保养,往后应是再无大碍,这都是诸位的功劳。” 酒盏在空中轻轻一碰,萧墨朗声道:“砚知在此谢过诸位,干了!” “干!”下方众人齐齐回应。 礼部侍郎陈大人抢先开口:“世子出生龙凤,自有上天庇佑,我等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何能承王爷这声‘谢’字?何况侍奉主上,为殿下解忧,本就是我等该做的。” 话音一落,周围人下意识瞪大了眼。 这个姓陈的,平时看来不显山不显水,没想到拍起马屁来竟这般水到渠成驾轻就熟游刃有余,根本不假思索就能舌灿莲花。 其余人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这些年,殿下不惧艰险守护我大梁,立下汗马功劳。我等身为臣民,敬仰赞叹,承蒙殿下不弃,才能略尽绵薄之力。” “殿下就是太客气了,不过是些俗物而已,这是我等的荣幸!” “不错,殿下身为陛下长子,自幼随军出征,当年与齐国一战,更是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那齐国自此再不敢侵扰我大梁边境,如今年年岁贡,已成我大梁属国,这是何等的功勋!” “殿下英明神武,世子自然更加福泽深厚,待世子长成,必能如殿下一般护我大梁平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本就酒意上头,再好胜心起,顿时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互不相让。 争相要在数不清的赞扬之词中独占鳌头。 一时间,殿内吹嘘阿谀、歌功颂德声不断。 萧墨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被无数马屁拍得浑身舒畅。 这些年来所受的憋屈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他不由朗声笑道:“好!诸位如此捧场,本王定然铭记在心!话不多说,来,喝!” “喝!” “咚咚咚……” 忽然间,响彻云霄的应和被突然闯入的整齐脚步声打断。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禁军统领王斌亲自带人行至跟前,躬身道:“奉圣上御旨,即刻起搜查齐王府,所有人等原地待命,不得走动。” 他说罢一抬手:“来人,搜!” 这一下事发突然。 别说是下方那些正喝得迷迷糊糊的大臣们,就是萧墨也整个愣在当场,眼见得禁军已兵分几路往各处散去,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放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搜查本王的府邸?那边,那后头是女眷住所,你们也敢进?!” 话到最后,已从最初的愤怒变得有些不敢置信。 萧墨瞪着眼睛:“王斌!你敢以下犯上?” 王斌当然不会平白受这无端的指责,但也并不想与他多说,便在一旁站定道:“属下不敢,可搜查齐王府实在是陛下的旨意,属下职责所在,不敢不听,还请殿下恕罪。” “恕罪?”萧墨的脸色顿时漆黑,“堂堂齐王府,岂是你说搜就搜的?你说是父皇的旨意,那圣旨在哪?” 王斌态度恭敬:“圣上口谕,并无圣旨。” 话音未落,萧墨便整个人跳将起来,直冲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既无圣旨,你也敢随意带人来搜?谁知你是不是假传旨意,别有意图!来人!来人!” 他狂吼了两声,左右看去。 可往常一唤就会出现的府兵却完全不见踪迹。 就听王斌不紧不慢的声音劝道:“殿下还是别喊了,没人的。” “我等进来之前便已将所有府兵尽皆拿下,殿下与其在这里乱喊,不如耐心等待。” “你!” 从极致的欢愉变成极致的慌乱。 萧墨满脸通红,坐下后直喘粗气。 也不知是因酒喝得多了,还是纯粹被气的。 他是景妃独子,更是圣上长子,却常年被压在太子之下,不受重视,苟延残喘。 哪怕他封王建府,屡立战功,父皇人前夸他两句,转头便将他抛在一边。 就因为他的生母出身卑贱,从前不过是个粗使宫人。 而太子生母却是苏家的嫡长女。 周遭一片死寂,方才还兴致盎然喝得起劲的大臣们都成了锯嘴的葫芦,受惊的鹌鹑。 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不要被王斌看见。 太子和贵妃被禁,宫里还死了个淑妃,朝中本就不太平。 他们却在这里聚众宴请,仿若年节。 此事虽说不上是什么大错,可传到圣上耳朵里,谁知又会闹出什么祸事。 也有人暗自懊恼。 本以为太子出事,圣上态度坚决,只怕储位不稳。 而齐王身为长子并不是没有机会。 今日刚巧齐王设宴,要感谢众人近日的相助,他们自然要为将来多寻条出路。 正所谓“狡兔三窟”。 哪知这窟里都不安稳,竟可能是噬人的陷阱。 好端端的禁了太子,又查起齐王府来了。 王斌默默坐在一边,视线从众人身上略过。 几个不小心与他对视的大臣或尴尬一笑,或目光躲闪。 本来自觉没什么事的,也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仿佛自己下一瞬便要人头落地。 萧墨沉寂了片刻,实在坐立不安,终究忍不住道:“王斌,给你脸你还没完了?你们究竟要找什么?!” “殿下,”王斌适时起身,“还请稍安勿躁。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找到了东西,您自会心知肚明,若是找不到,殿下也无需知道那么多。” “你!”萧墨又被气得鼻孔冒烟,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可这王斌是圣上的人,他便是气疯了也不能真对他如何。 一时间只能在心中祈祷,此人要找的东西并不在他齐王府。 更莫名其妙祈祷起,他宁可做个无知之人。 可世间万物,往往事与愿违。 片刻后,一个禁军捧着木盒跑了过来:“大人,找到了。” 萧墨神色惊惧,声音都变了调:“找到什么了?什么东西?” 他并未等到回音,又有人迟疑着走来。 “大人,属下等还发现了些别的东西,可能还需要您亲自过去一趟。” 王斌上前,打开木盒看了一眼,挥手叫人拿下去。 又抬头道:“哪里?前头带路。” 萧墨双眼快速地左右乱转,内心的慌乱与惧怕怎么藏也藏不住。 “放肆!你们查到什么了?还想去哪儿了?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王斌!你是将我齐王府当作自家后花园了不成?” 王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盒子是从您府上搜出来的,您怎么问起我来了?” 他环顾四周:“王爷今日吃饱喝足,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进宫要如何回圣上的话吧,您稍待,我去去就来。”
第6章 明媚而温和,点点红梅在风中飘落。 周围是绿意盎然的草地,远处有大片森林。 湛蓝的天空中,一行白鹤轻盈地飞过,发出嘹亮的啼鸣。 画面一转,又到了充满烟火气的小巷。 耳边是热闹的叫卖,萧珩带着林黎等人行走在其间,只觉食物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小楼林立,各店的招牌迎风展开,鳞次栉比。 京城这样好的风光,他以前竟从未察觉。 萧珩抬脚一迈。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幻,高耸入云的山峰陡然逼近。 前方有人在唤:“玉珏来啊,他们都到前头去了,再不快些只怕要追不上了!” 恍惚间,萧珩好似看到了萧衍的脸。 他忙应了一声,闷头一口气狂奔着追至山顶。 许久不曾如此劳累,窒息感顷刻间铺天盖地袭来,胸前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得他全然喘不过气。 萧珩强撑着往左右看去,周围哪里有人? 刺入骨髓的寒意萦绕,雾气变成杀人的冰刀。 远远的,似乎看到父皇和众多皇子已然下山很远。 可下山之路极陡,正自犹豫,一股巨力猛地撞击向他的后背! “啊——” 大雾散去,山川崩裂。 萧珩猛地睁开双眼。 殿门半闭,烛火微弱,飞雪随风乱卷,将屋内的暖气驱散大半。 萧珩这才发觉脑后的玉枕不知何时下滑,将将好膈在背后,而另一只常年闲置的则被他抱在怀里,死死压在身上。 难怪他在睡梦中都觉得腰酸背痛,喘不过气来。 艰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不远处传来林黎刻意压低的声音:“殿下是醒了吗?” “……怎么了?” 萧珩边问边坐起来靠着,将两只玉枕推到一旁:“什么时辰了?” 林黎已几步上前:“刚过丑时。” “属下正准备唤您起身,”他说着,手脚麻利将昨晚睡前挂好的衣衫抖开,边伺候萧珩穿戴,边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说是齐王府出了事,圣上大怒,召诸位皇子即刻进宫。” “齐王府?”萧珩皱了下眉,他记得自己昨日从宫中回府时,一街之隔的齐王府正灯火通明,喧闹声大得很。 “昨晚大皇兄不是在办宴吗?” 他疑惑喃喃,脑中忽而闪过之前梦中的场景—— 太子被禁,他进宫求情却惨遭父皇斥责,更被拔剑相向,连爵位都几乎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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