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死你得了,”裴缜有些不乐意,边嚼糖葫芦边咕哝道,“还是我给你买的呢,多吃一个怎么了?” 成南未理会他的不满,目光灼灼地盯着糖葫芦看了半晌,扭头看向裴缜,小声问道:“我再吃一个行吗?” “行啊,”裴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都是你的,你想吃几个吃几个。” 成南眼睛里亮晶晶的,嘿嘿乐了两声,小心地咬了一个下来,然后又将糖葫芦递到裴缜嘴边,裴缜也不推辞,利索地跟着也咬下一颗。 两个人一人吃了两颗山楂,天已经黑下来,成南站起来要走了。 裴缜往四周看了一遍,也站起来,跟上成南,问道:“你要去哪?” 成南有些奇怪地看他,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你没地方去吗?” 裴缜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烦闷和不甘一闪而逝,没等成南开口,他随即蛮横地拍板:“我不管,你吃了我的糖葫芦了,今晚得让我跟着你。” 成南手里还拿着人家的半串糖葫芦,他想有志气地把糖葫芦还回去,手却像跟木棍黏在了一起,怎么也舍不得,最后只得闷闷地任由裴缜在他身后跟着。
第3章 乞丐窝 成南住在城东的一座破庙里,从霖河边的桃树到那座破庙,要走小半个时辰。 越往城东走越是荒凉,夜色渐深,周围是一片深重的蓝,往常若是这个时候回去,一个人走这段路成南是有些怕的,这日里却只觉得烦。 “糖葫芦你怎么不吃呀,是想留着之后再慢慢地吃,还是怕我吃你的?” “哼其实我才不喜欢吃这甜不拉几的玩意儿呢,小姑娘才爱吃这个。” “我今天在树上看你,你好像一整天都没要着什么东西,你不饿吗,你是怎么长这么胖的?” “你住在什么地方,里面是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叫花子,不会还有姑娘吧?” 成南攥在糖葫芦棍上的手指用力收紧,小脸绷得紧紧的,脚下越走越快,试图甩掉裴缜。 然而裴缜脚步轻快,跟得极紧,根本就甩不掉。 成南手攥了又攥,在内心艰难斗争,觉得要不还是把糖葫芦还给这人,让他滚蛋吧。 “你怎么不说话?”裴缜又问道,“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成南手伸了一半,又收了回来,抿了抿唇,回答道:“成南。” “成南?”裴缜笑道,“好名字。” 他本来以为乞丐都没什么正经名字的。 因着被夸了,成南心里一松,有些得意道:“是我爷爷给起的。” “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裴缜道,“你爷爷是希望你能像鲲鹏一样直上九万里向南而飞,早日出人头地,不再当个小叫花子吧?” 可怜天下长辈心。 “啊?”成南一脸迷茫,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玩意儿,“我爷爷说,南是这世上要饭最厉害的乞丐的名字,我要好好地要饭,成为像他那样的乞丐,这样就能每天都要到一个鸡腿了。” “……”裴缜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是我僭越了。” 领会不了你们叫花子的崇高理想。 成南名字的由来其实比他自己所知道的更加草率。 成南,城南,城南边捡的。 崔瘸子,也就是老乞丐,把成南捡回来的时候,成南才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之中。本来乞丐们就是朝不保夕,自个的性命都难保,更何况这样小的一个娃娃,更是难养,活不三天不是饿死就是病死。 崔瘸子却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非要养他。 头里几天,乞丐们常常来看今个这娃娃死了没,要饭的时候碰见,聊的也都是那个城南捡的小娃。 说也奇怪,这小娃娃长在乞丐窝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崔瘸子一个要饭的老头子,也不会养娃娃,常是把他放在庙里遮风避雨处,随他自个玩耍,没多照料过,他却不仅没死,反而身强体壮健健康康,没生过任何毛病。 他没名没姓,乞丐们提到他的时候都用“城南捡的”代称,慢慢地就省事儿简化成“城南”,到最后,索性化“城”为“成”,当了名姓。 成南长到六岁的时候,因着长得圆滚滚像个团子,在乞丐堆里极其打眼,也不知是哪个爱戳事的起的头,给他带出个诨名,喊他“阿团”。 成南委屈地跟人辩解,说自己不叫阿团,叫成南。 有乞丐故意地逗他,说你长那么胖就像个团子,叫阿团不是正好吗,成南是什么意思啊? 成南答不上来,回去问崔瘸子,崔瘸子也答不出来,总不能说因为你是城南边捡的,所以就叫成南吧。 崔瘸子含混过去,等成南委委屈屈地睡着了,他把李老三踹醒,让他抓紧掰扯出个狗屁意思来。 李老三苦思冥想半晌,终于想起来有个诗人,曾写过一首题名为“城南”的诗。 “一番桃李花开尽,惟有青青草色齐。”李老三道,“意思是别去看那花开得好看,它们再好看也是开不几天就谢了,还是安安心心地当根小野草的好。” 然而崔瘸子将那两句诗念叨了一夜,死活记不下来,第二日成南再问的时候,便顺口胡诌了个故事,说是有个叫南的乞丐,要饭十分厉害,每天都能要到一个鸡腿,给他取名成南,是希望他能好好要饭,成为南那样的叫花子,天天吃肉。 成南边听边流口水,等崔瘸子讲完,吸溜着口水心满意足地蹦出破庙,找先前的那些人理论了。 只可惜他再抗议这个诨号一直没能甩去,主要是因为从小到大,成南没吃过好的没喝过好的没玩过好的,偏偏也没瘦过。 小脸白嫩圆润,脸颊带着些软肉,笑起来软绵绵的还是像个团子,胳膊腿的也是骨肉均亭,饱满健康,在常人堆里姑且算是匀称,在骨瘦如柴的一群乞丐里面,却是堪比异类。 可能是受了打击,后半程裴缜没怎么说话,只有脚步声跟在成南身后。 他们越走离城中心越远,周围越暗,天上星子闪烁,草中有虫鸣不止,成南心底初始的敌意也渐渐地消失不见了,以往总是他自己走这一段路,还是第一次有人与他一起。 他们到庙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七八个乞丐,裴缜跟在成南身后走进去,虽是有意克制,眉头还是忍不住一皱。 乞丐窝里的气味着实算不上好闻。 火堆旁有几个乞丐坐着,剩下的则是大多横七竖八地躺着,脏乱异常。 裴缜强忍着舒展了眉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站在庙门口没再往里进,一时间庙里所有乞丐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裴缜有些尴尬地笑着打招呼:“你们好。” 没人理他。 一只手从下面伸上来,拽了拽裴缜的袍角,裴缜吓了一跳,往后蹦了半步,才看到庙门口的暗影里还坐着个人。 那人从阴影里探出半个身子,一只空洞的眼睛盯着裴缜,低声问道:“这位少爷,有钱吗?” 裴缜呼出一口气,手忙脚乱地翻口袋,半天什么都没翻到,只能有些抱歉地冲那人干笑两声,把空空的口袋给他看。 那人哼了一声,又卧回原处了。 裴缜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压根就不该来,还不如找棵树蹲一夜。 成南将剩下的糖葫芦给几个乞丐分了,才想起来他后头还跟着个人,去看的时候,裴缜已经不在庙门口了。 “那人谁啊,”余不行舔着糖葫芦棍上沾的糖问道,“跟你来的?” 成南点点头:“他也没处去。” 庙内一片嗤笑声,余不行道:“你是不是傻,那人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会没处去?” 成南没理他的埋汰,从庙里走出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裴缜。 裴缜本想是和成南说一声就离开的,谁知成南过来,有些愧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把你给忘了。” 裴缜心里的郁结霎时烟消云散,摆手道:“没事。” 他们没再回庙里,而是并肩坐在了庙外墙边。 天气好的时候,成南喜欢一个人在庙外睡,他喜欢此时安静的夜,还有繁星闪烁。 庙里的火渐渐灭了,乞丐们也都陆续睡着了,周围归于一片静谧。 成南转身面向裴缜,轻声问道:“你说西境有很大的荒漠,那你去过吗?” 裴缜默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很想去。” “那你不害怕吗?” “什么?”裴缜问。 “那种怪鸟。” 裴缜笑了起来,他枕着手,看着夜空,半天才道:“那是编的故事,不过西北之地的大漠下面埋着许多座城,藏着许多奇珍异宝,前些年沉天教覆灭,也流离了许多举世无双的珍宝。” “我很想去那里看看。” 过了一会儿,裴缜又道:“我想去找到一样宝物。” 他的语气坚定:“即便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他像是陷进了什么情绪中,半晌才恢复正常,喂了一声,这才发现旁边的小叫花子已经蜷着身体睡着了。 裴缜收回视线,夜风吹过树梢,周围是陌生的荒野之声,他对着漆黑看了许久,才闭上了眼睛。 睡到半夜,裴缜被成南用力推醒,周围一片兵荒马乱的喧哗,他听到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快跑啊官兵来抓人了!” 裴缜还没清醒,有些迷糊,就被成南硬拽了起来:“快跑!” 裴缜一脸莫名:“不是,出什么事了?” 成南也是一脸莫名:“不知道,先跑!” 裴缜和成南跟着乞丐们左奔右突,来回瞎跑,一片混乱中,裴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少爷!” 怎么这么像他们家的大管家? 裴缜狐疑地回头。 操!还真是!
第4章 裴府 一场闹剧以裴缜丢人地被揪回家收场。 他被他家那面慈心狠的大管家推进门的时候,远处孤星犹存,这个夜晚还未彻底过去,裴铭书正端坐在他房间里的椅子上看书,不知是已经醒了还是一晚没睡。 桌上摆着的烛火微微摇晃,映得裴铭书的脸明暗不定,也让裴缜心里有些发毛。 他对裴铭书的畏惧在过去十多年几乎是刻进了骨子里。 虽说不久前还极有志气地扯着嗓子与裴铭书喊过,甚至最后还摔门而去,试图离家出走,但那点愤怒之下激发出的勇气终不长久,他裹着衣裳和那小叫花子在破庙外面睡了一觉,再醒来,连一开始生气的由头都快忘了大半。 这会儿站在门口,裴铭书不说话,裴缜也不敢吭声,周围静得简直令人心慌。 八岁那年母亲故去后,裴缜就由裴铭书一手管教。裴相的端谨严正是出了名的,朝堂之上如此,朝堂之下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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