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申洛不过拿个药的功夫,走回来便见这副殇人光景,他可还孤寡着。 “……” 两人都不好意思的分开,直挺挺立于榻边,就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当然,对祁云而言,卫长临就是对他做了件坏事。仔细想来,恐怕还不止这一件。 “……医师……孩子一切还好吗?”祁云打破沉默,轻声问着乔申洛。 “这孩子不过呛了几口水,没那么严重,不必过于担心。只是孩子还小,体力不支罢了。” 乔申洛打开药包倒入药罐中,接着问道:“你们两位,谁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这……” 此话一出,两人都默不作声起来。毕竟他们其中没有一个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是否亲生,与这有关吗?”卫长临沉声问道。 “额……也不是。主要吧我这药方需要血引子,自然是亲生父亲的血更好融合。当然,除此之外……这个诊费和药费嘛……你们谁出?” 卫长临直接从腰间挂包取了一锭纯金,递于乔申洛手中。 祁云尴尬的抿了抿嘴,他确实没什么钱,都是在将军府蹭吃蹭喝的。 “哇!”乔申洛连忙接过,殷勤的说道:“不知这位贵人府上还缺不缺医师啊?一月只要三两纯金,便可带回府中随意差遣!贵人,很划算的!要不要啊?” 祁云思及此处,又看这大夫人虽不正经但好在医术精湛,便小声对着卫长临说道。 “……长临,千川醒后肯定还要好好调养,正好府上没有专门的医师。一月三两纯金,是贵了些,但是他救了千川的命,可否将他带回府中?” 卫长临微微点了点头,看向祁云不再抗拒他的神情,心中不免欢愉,只是并未表现在脸上。 乔申洛侧着耳听,那叫一个认真。连忙说:“……是啊是啊,贵公子还需调养,在下医术虽说不是顶尖,但在这朝暮城还是能排上名的。 贵人可不要小瞧了在下,在下不仅能妙手回春,还能妙手生奇,若是……二位还想孕育一子,尽管找我!只要钱给够,这都不是事,保证药到子来!” “啊?”祁云大吃一惊,脸色微红,不免又看向身旁的卫长临。 “男子也可?”卫长临认真问道。 “那是自然,待在下把药配好,再细说此事。”乔申洛拿出一把刀,一边舞在两人面前一边说:“你们二位谁来?” “我……” “我。” 祁云与卫长临异口同声道,转过头又四目相视,不免有些汗颜。 “那不如……就一人一刀好了。有些疼,两位贵人忍着点哈。” 乔申洛说着便上手,给卫长临和祁云手心都划了一道。将猩红的血收下放入药罐中,便叫药童端去后房小火慢熬。 祁云看着手上的刀痕,不禁有些发愣。 突然回想起儿时二皇兄将滚烫的铁烙毫不犹豫的印在他身上,皮肉便马上成皱溃烂,一片血肉模糊。 疼得那时的他冷汗直冒,张口无声。 卫长临注意到祁云有些出神,便把自己那只也有划痕的手心放在他手上,然后慢慢十指相扣起来。 “在想些什么?”卫长临微低着头,凑近祁云沉声问着。“你,可还能原谅我?” “……” 祁云垂眸沉默,但是思虑了半晌后,又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般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路一开始,他便注定要倾慕上他的。无论从何处而言,卫长临都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灵台。 有君如此,何不愿相知相识?
第21章 又何来奢求 回府七日有余,已是冬末渐暖时。日挂东枝,天高云淡。 祁云日日操劳在天轩阁亲自照顾着卫千川,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卫长临便于落清阁夜夜静默陪在祁云身边,以慰藉他平日劳累之苦。 这些琐事通通都入了下人的眼里,长此以往,府中诸人便传出了一段打油诗来: 日有贤夫,夜有夫奴。星月不歇,皎洁相沐。情比双翼,衔枝连理。风雨无休,交揉相促。 天轩阁内,祁云坐于榻前,不免回忆起那夜之前钟肃对他透露的神情。 有些难堪与无奈,似乎很是奇怪。 钟肃于六日前的一夜突然消失,跟祁云不辞而别,只于他留下了一封书信。 大概是看到他仍安稳着,有些事好似不忍直说出口般,只好尽数写进了墨字里。 祁云自从接到这封信后,便一直不敢拆开来看。 他害怕……有些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也害怕宫中的事再次缠绕于他身。索性直接把信原封不动的收入衣袖中,等他再缓些时日便拆来细读。 卫千川还在榻上香香睡着,近日得医师乔申洛调理得当,身体也已恢复大半。昨日便可下地撒欢,只是比往日步调慢些,并无其他大碍。 “祁云。”卫长临拿了一盘玉露枇杷,正慢步走来。 “嘘——千川还在睡觉……声音小些。”祁云伸出食指堵在嘴中间,示意卫长临不要大嗓门。 卫长临抿着嘴的点了点头,把盘上的枇杷递到祁云,张着口做了个“吃”的口型。 祁云看着不免一笑,拿起一颗饱满的枇杷剥开,抬手便喂给了卫长临。 卫长临受宠若惊,舔了舔祁云递过来的指尖,稍带了点情涩之味。 “……” 祁云突然感觉到指尖一片湿热,立马红着脸抽了回来。抬眼看着卫长临面无表情的模样,差点就以为他什么都没做了。 卫长临眨了眨眼,仿佛做出一副无辜之态。随后张口无声道:“我先走了。” 祁云依旧绯红着脸,微微含了颔首以应。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就算之前慕秀所说卫长临心里从来都只有……赵明华那一人,他也不会再去细想。 他只要如今……只要如今卫长临的种种温情便好。他不敢奢求太多,自己这副模样……又能奢求什么呢。 世人万千,他二人能于此地相见,都已是莫大的羁绊因缘。 他还想奢求什么呢? 知足吧…… “嗯……” 榻上的卫千川缓缓哼出一段甜糯的鼻音,应该是要醒了。 “千川?”祁云闻声立即转过头看向榻上。 “……嗯,亲父……(嗷——)”卫千川睡眼惺忪的从被褥中爬起来,唤了祁云一声接着便打了个哈欠。 “来,我来帮你穿衣服。”祁云说着便拿起一旁的衣物要给卫千川套上。 “亲父……我也可以自己穿,让我自己穿吧!”卫千川揉了揉眼睛,清醒的拿起衣物道。 祁云抬手摸了摸卫千川的软发,笑着说:“好,你自己穿。亲父在外面等你。” 祁云走出阁去,在花坛里随意瞥了两眼。 浅绿裹花苞,沾上颗颗露莹。初霞微寒风,正是一月好景。 “亲父,我来啦!”卫千川另外加了件薄裘,祁云怕身子还未好全沾染上风寒,特意而备的。 “嗯,我们先去膳厅用早膳。” “好!” 祁云牵着卫千川,后面跟着一位天轩阁的婢女,正要从月洞门走出。 怎料迎面而来一位男子,硬生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卫千川抬头一看了然,叫了声:“慕秀叔叔!” 祁云应声一看竟是慕秀,心中不免惶恐,面前人一如之前那般温润笑着,两眼向他看过来似是有许多话要说。 慕秀随即收下目光,俯身对着卫千川笑着讲倒:“小公子,最近身子可还好啊?” “好着呢,有亲父陪着我,一切都好!”卫千川兴高采烈的回着。 “那可否将你的亲父借我半会?叔叔有些事要与你亲父讲。”慕秀拿起折扇,不急不缓的敲打于手中。 祁云闻言,有些担忧疑虑。 此次他心里已有定数,只是又该如何说出口? “那叔叔把扇子给我玩玩,好不好?”卫千川盯着面前镶了宝石的折扇,眼里不禁放着光。 “嗯,拿去吧。”慕秀把折扇递给卫千川,然后走到一旁竹林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见卫千川旁边还有婢女跟着,祁云便叮嘱说一句:“箐儿,先带着小公子去用早膳。” “是。”婢女福身回着,便先带着卫千川出了月洞门。 祁云看着其远去,这才放心的跟上慕秀的步调。 竹林阴逸,枝叶相交,只是未受光拂,不免有些清寒。 慕秀沉默不语,看着快步走来的祁云,又将目光移至对方的白皙脖颈处,一处嫣红于此尤其明显。 大抵,他也知道……卫长临与祁云发展到何种地步了。 “慕公子,不知……你此番前来,有何事?”祁云赶来,看着慕秀稍寒的目光,语气都不禁微弱了半分。 “……”慕秀突然温润轻笑一声,道:“无事便不能找你了吗?祁公子,你可还记得……之前我与你讲的那些话?” “这……”祁云不禁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你与卫长临……倒是真成了一对,你身上的痕迹……不止这一处吧?”慕秀依旧笑着,抬手轻抚向祁云脖颈上的绯红。 “……”祁云立马瑟缩着退后,回道:“慕公子既已知,便不需……再费尽心思了。” 慕秀见状,眉眼也凄凉的含了笑,只道:“卫长临之前利用你、伤害你的种种,你一丝一毫……都不在意吗? 你就那么倾慕他,愿意被他……其实……卫长临能在你身边做的事,我也可以,或许我还能比他做得更好……祁公子为何不愿选择我呢?明明我也可以。” 祁云看向慕秀深切哀伤的双眸,思量了半刻,才道: “在不在意……又如何呢?我从来都没有奢求过那么多,我只愿……只愿他还真真切切在我身边便好…… 慕公子……别再这般想了,你可知……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你问我名讳那一刻起,便都是错的。” “为何是错?我们的相遇便那样一文不值吗?祁公子,你夜夜孤寂之时,我也可以伴你左右,在下会比卫长临做得更好。 无论从外从内,我都能比他更好,你为何不能选我?”
第22章 可也觉难耐 祁云见慕秀露出一副笑意痴狂之状,不禁有些胆怯,方觉自己的话似乎有些过于伤人了。 “慕公子……你……”祁云微微蹙着柳眉,低着头不再敢看向慕秀。 慕秀有些不甘的凑近祁云,轻手抬起他的下颚,俯下身情不自禁落下了一个吻。 轻如鸿毛。 祁云急忙想推开,慕秀也并未继续强迫,只是应势而退。 “……慕公子逾距了,你我各让一步,以后就此两散,不必再会了。”祁云淡然道,不愿再给慕秀过多的情绪。 “两散?祁公子,日后、你会心甘情愿的来找我的……”慕秀皮笑肉不笑,背过身去独自走了,只给祁云留下竹林里修长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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