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樱和紫鸢一同站起来,鸾回凤翥,婉转香茵云衫步,向靳青岚福身请安。 靳青岚果然没有问起眠樱和紫鸢私下穿男装的事,他随意地坐在红漆描金万蝠团花曲水双喜字纹长榻上,从怀中拿出眠樱派人给他的帐本,说道:「里面有几处跟我之前调查所得的数目和日期吻合,所以应该是没错的。」 现在眠樱又成了婀娜多姿的花魁,他坐在靳青岚的左侧,低绾云鬟浅淡妆,双眼滟秋波,两脸凝春雪,戴金镶玉领约,以霜刀纤手破新橙,腕上的碧玺珠软镯滑落到锦袖里,他温婉地道:「能够为大人尽犬马之劳是奴家的福份,但若非紫鸢妹妹拖住了驸马大人,奴家也不能毫无後顾之忧地拿到帐本。」 靳青岚不置可否,只是吃了眠樱递过来的一瓣橙,然後偏头看着紫鸢,还是平日那难以捉摸的眼神。 紫鸢正跪在玉红地八宝吉祥纹地毯上为靳青岚捶腿,凤尾鬟香叠梳,一身袖软异纹绫,裙轻单丝縠。他觉得靳青岚好像格外注意自己的双唇,心里有点不自在,便也站起来,步摇云鬓佩鸣璫,福身道:「谢谢大人赏赐奴家这个机会。」 他这几天也没有捏起嗓子说话,一时之间还没有习惯要当回女儿家,举止难免有点不自然。 靳青岚盯着紫鸢一阵子,那眼神没有厌恶,没有情欲,却露骨得使紫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幸好靳青岚很快便站起来准备离开,说道:「我待会派人送你们回海棠馆。」 紫鸢没想到靳青岚还要放他们回去,朱唇不禁微微掀动,眠樱却向他递了眼色,示意他别急着发问。 眠樱领着紫鸢站起来,霞裾袅娜,玉缨翠佩杂轻罗,他们同时福身道:「奴家恭送靳大人。」 靳青岚正要跨过门槛,却突然停下脚步。 廊外花繁衮衮压枝低,杨柳青青宛地垂,靳青岚没有回头,他淡淡地道:「我也会派人跟海棠馆交代一声,让你们跟我回京都。」 朱楼十二春无际,树头花艳杂娇云,流莺百啭最高枝,蕊叶相怜,掩映夭姿凝露,宛如烂烂明霞,蜀锦堆红炫昼。 碧瓦差铺绣,檐下缀红牙垂铛,香闺里帘卷晴岚凝黛,耳炉银叶透,浓馥穿罗袖,红珠斗帐樱桃熟,金尾屏风孔雀闲。 下人恭恭敬敬地端来一盆热水,紫鸢翠翘金钿雀,蝉鬓慵梳琼,娇困犹自未惺忪,但还是亲自把鎏金银竹节薰笼覆盖在不住冒烟的水盆上,然後把一件月白色葡萄蝴蝶纹暗花襦裙覆在薰笼上,让热气蒸薰着衣服。 眠樱坐在黑漆描金绣墩上,双鸾碧重钗头玉,裙曳湘罗浮浅绿,暗傍金屏撩鸦鬓。他把玩着新造的玉箫,幽幽道:「别人说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尃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桡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技,絜之方也,没想到却成了代表我们的玉箫。」 按照象姑馆的习俗,每个男妓也有一支玉箫,当芳客买走男妓时,名义上买的是昂贵的玉箫,实际上买的却是佳人的一辈子。因应眠樱和紫鸢的花魁地位,眠樱的是莹白的和田玉箫,紫鸢的则是天蓝南阳玉箫。 以玉箫代表男妓,自是有另一重猥亵的意思,因为当阉妓发卖时,其代表物将不会是玉箫,而是翡翠雕浮萍,意指「萍萍无根」。 紫鸢艳波横解颐,眉黛描成萱草色,笑道:「这根玉箫能够代表眠樱才是它的福气呢。」 他绕过半袭凤箱重绮,茜垂西角,敛步拂开罗袖,掀起薰笼,此时襦裙已经被水气薰得濡湿,他把青釉双螭耳炉放到水里,再次盖上薰笼。 平日下人薰衣,多半是把薰笼盖到香炉上了事,但最近紫鸢细阅书卷,学到若是在薰衣前先把薰笼盖在热水上,让水气浸润衣裳,这会使香气更容易渗入衣料里,香味也更为持久,尤其今天耳炉里的臞仙神隐香饼本就芳香宜人,效果想必更佳。
第25章 【女儿听说贵霜有一种鸢尾花,因为其形状类似鸢鸟的尾巴而得名。】 宝钗斜照春妆浅,紫鸢低头看着薰笼上的翔莺妆样,灿花衫绣,他突然道:「你觉得……我们到了京都,靳家会怎麽对待我们?」 男宠在寻常的富贵人家已是毫无立足之地,更别说是在名门望族靳家,靳青岚也不像是会对两位男宠格外眷顾的多情人。 眠樱把两根玉箫并排放在案头上,漠漠远山眉黛浅,微笑道:「靳相国去世之後,靳大人已经成了靳家的顶梁柱,而且靳大人的二叔去世得早,没有留下子嗣,靳大人身为靳相国的嫡长子,早早兼祧了他的二叔,一人继承两房,别说只是找两个男宠,哪怕他纳了我们为妾,靳家的人也是不敢过问的。」 此时,下人敲响门扉,领着老鸨绕过紫檀木刻贴雕兰花板琉璃隔扇。 眠樱和紫鸢一同福身请安,老鸨也不多作寒暄,单刀直入地道:「我刚刚收到靳大人的来信,他对你们的刺青没什麽意见,只说要漂亮就可以了。」 穿环丶入簪和绣穴是男妓的象徵,现在眠樱和紫鸢快要离开海棠馆,所以要在穴口刺青,哪怕有幸被买走了,身为男妓的下贱身份也永远不会改变,而靳青岚当然没时间顾及男宠的小事,所以全权交给老鸨处理。 「要是买主没有意见,通常我们会直接绣一个『妓』字,但既然靳大人要漂亮的刺青,那就按照你们的花名刺青,眠樱是樱花,紫鸢就是鸢鸟。」 闻言,紫鸢不禁杏眼圆睁,脸上血色尽褪,老鸨撇了撇嘴角,冷冷地道:「还没有赎身就那麽娇气吗?」 柳舞麯尘千万线,一渠春碧弄潺潺,帘额红摇波影,眠樱轻摇着绘荷塘飞燕梅烙柄团扇,金链玉双鱼扇坠微晃着,他含笑道:「娘亲请息怒,女儿也觉得在穴里绣上一整只鸢鸟不太美观。女儿听说贵霜有一种鸢尾花,因为其形状类似鸢鸟的尾巴而得名,女儿以前招待过贵霜的大人,那位大人曾经把鸢尾花画下来,女儿还有一点印象,可以再画一遍。」 老鸨半信半疑地道:「我要先问过靳大人的意思。」 眠樱秋波荡漾,扇影轻摇一线香,柔声道:「不如女儿把鸢鸟和鸢尾花也画下来,请靳大人拨亢考虑,毕竟刺青无法重做,要是结果让靳大人不满意,恐怕娘亲也不好交代。」 老鸨思量片刻,还是甩着手绢道:「好吧,你明午之前可要把鸢鸟和鸢尾花也画出来。」 她顿了顿,又向紫鸢扬了扬下巴,颐指气使地命令道:「之前靳大人送你的鎏金茶具,你记得要带走,莫要辜负靳大人的一番心意。」 眠樱和紫鸢没有什麽私房钱,别说平日从芳客里收到的赏赐,他们连此刻的衣服穿戴也不能带走,所以靳青岚已经吩咐银楼赶工造些首饰珠宝,也吩咐了裁缝给他们造了十数身衣服。 然而,爱财如命的老鸨却准了紫鸢带走那套鎏金茶具,紫鸢心念转动,已是明白过来,老鸨毕竟是老江湖,早就看出那是御赐的茶具,小庙里供不起大佛,象姑馆里放着御赐的茶具终究不妥,指不定哪天还会怀璧其罪,老鸨自是恨不得紫鸢带走这烫手山芋。 紫鸢打蛇随棍上,忙盈盈福身道:「娘亲,女儿还想带走眠樱送女儿的多宝格圆盒和芙蓉花笺,请娘亲成全。」 「既然是眠樱送你的,那就带走吧。」 「还有那些玉像……」 老鸨顿时柳眉倒竖,指着紫鸢骂道:「你这小贱蹄子倒是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了!别以为当了靳大人的男宠有什麽了不起!」 紫鸢不禁缩了缩肩膀,但他实在想要带走玉像,他正要硬着头皮再说,眠樱已经慢摇团扇,温声道:「玉像当然是要留下来,让後来的妹妹们知道馆里出了女儿和鸢儿,因为多年来听从娘亲的循循教诲,终究是找到良人付托终生。」 听到眠樱的奉承,老鸨才面色稍霁,她向紫鸢重重地啐了一声,说道:「你再是那麽贪心,当心我连眠樱送你的礼物也不让你带走!」 送走老鸨後,紫鸢还是闷闷不乐,但也唯有愁坐对云屏,帘外软日烘烟,柳丝千尺,密影金铺碎日,洒落在他的身上,映照着裙窣金丝,钗上金凤压娇云。 眠樱轻步暗移蝉鬓动,牵起紫鸢的纤手,柔和地劝道:「我们到了京都之後,再请靳大人找来京都的画师就可以了,那里的画师想必比望霞的更要出色。」 事已至此,紫鸢也没有法子了,他又拉着眠樱的罗袖,紧张兮兮地问道:「可是靳大人……那个刺青……你也知道他的脾性……」 眠樱揉了揉紫鸢的脑袋,浅笑道:「若要把我们当成貂蝉,靳大人总不会在你的那种地方纹上鸢鸟,那实在太难看了。」 紫鸢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玉像引开了,他从凤穿缠枝纹青花碟里拿起空也饼送到嘴里,好奇地问道:「鸢尾花到底是什麽模样的?」 眠樱以绣扇掩唇,玲珑绣扇花藏语,媚眼如丝,轻笑道:「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 此时,靳青岚差人送来行头,下人抬着几个雕鸳鸯纹黄花梨木箱进来,木箱上以鲜红丝带在四边系了同心结,看起来喜气洋洋,如同女子的嫁妆箱子。 眠樱吩咐下人打开木箱,里面除了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更有不少巧夺天工的淫具,锁精簪自是不在话下,还有各式各样的男势丶乳环和阴茎环,紫鸢雀跃地道:「快点把布匹拿出来。」 下人展开几匹布料,当中既有云昆锦,纹路似云从山岳中而出;有列堞锦,纹路如同云霞覆城雉楼堞;更有杂珠锦,纹路如同贯佩珠;还有篆文锦,纹路如同大篆之文;甚至有列明锦,纹路如同罗列灯烛,全也是难得一见的绫罗绸缎,连紫鸢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还有一些布料在裁缝那里,他们正在日夜赶工为两位小姐裁衣。」 紫鸢抚摸着其中一匹布料,欣喜地道:「眠樱你看看,这匹是鹿胎紫缬吗?那颜色我在呈祥时在那些胡姬的衣服里见过,据说只有京都的染布匠才染得出来,望霞的染布匠还没有这本事呢。」 眠樱斜倚窗纱,重叠黄金约臂,玲珑翠玉搔头,柔声道:「要是喜欢,你就把那匹鹿胎紫缬交给裁缝,让他赶快给你裁一身新衣吧。」 翌日,迟日曈曨光破晓,春烟如水湿芳晨,芳草桥边花满溪,紫鸢经过翠蔓扶疏隐映,鸳鸯池暖暗潮通,早早地来到观月楼,打算看看眠樱画了什麽东西。 玉楼侧畔数枝山樱,绿柳低覆,朱栏花满,紫鸢薄衣团扇绕阶行,他看见下人正在打扫寥寥几朵落花,便问道:「眠樱在吗?」 「小姐送走殷大人後就一直在画丹青,还屏退了所有下人。」 紫鸢挽起越纱裙染郁金黄,环佩珊珊响,穿过碧纱如雾隔香奁,只见卷帘花簇锦堂春,屏山斜展,帐卷红绡半,麝煤薰腻纹丝缕,花荫笼窗,眠樱神情若倦,正伏在案头酣春娇寐,玉臂枕着一幅画作,不惜绣裙铺地,钗燕重,鬓蝉轻,香风袭人,其媚态宛如柳间眠,花里醉,海棠未足。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4 首页 上一页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