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芳尘》 作者:蓝莓芝士 简介: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食用前注意事项: 1. 有地雷,有鱼雷,非常非常多雷点,多如天上繁星 2. 花魁X花魁 3. 渣攻贱受
第1章 序 【馆里的八重樱总算开了。】 序 东方渐澹白,晓陌春寒,春犹浅,柳初芽,杏初花。 残月朦胧花弄影,微风传曙漏,万家杨柳青烟里,唯有六街微雨镂香尘。 饕餮纹琉璃瓦当檐下铁马和鸣,紫鸢站在杨柳杏花交影处,海棠馆飞檐翘角的朱漆大门前,他为芳客撑着桃红绘花鸟蝶纹油纸伞,罗袖动香香不已,他柔柔福身,柳弱花欹怯晓风,恭送最後一个芳客。 紫鸢穿着直领对襟绣苏芳色联珠团窠纹褙子,罗袖绣成梨花散蕊,袖里裹着月麟香,每当娉婷走路时便是香气馝馞,谓之「袖里香」,纵然经了一夜,香味依然未散。 芳客抬起紫鸢的纤腕,纤腕酥温玉软,青玉浮雕五蝠镯在腕上滑动着,他低头深深地嗅着那温软香肌,狎笑道:「我最近新得了野悉蜜香,这可是来自大食国的奇珍异宝,下次我再送给你,那比月麟香更适合你。」 蒙蒙细雨湿轻烟,紫鸢头戴葵瓣花蕊镶绿松石挑心和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丶配上三联楼阁顶簪和一双蝶恋花鎏金掩鬓,在晨曦中闪烁着幽微的光芒,映着薄鬓约微黄,轻红澹铅脸。他故作娇羞地缩回皓腕,一边以桃红锦地团花丝帕轻掩檀唇,一边却是远山横黛蘸秋波,桃艳妆成醉脸,缕金衣透雪肌香,柔声道:「那奴家就等着爷了,还请爷切莫失约,叫奴家看穿秋水。」 目送芳客踏上马车後,紫鸢理云裾下阶,把油纸伞随手交给下人。下人为他撑着伞,一同回到海棠馆里。 虽然彻夜未眠,而且没有外人在旁,但多年调教出来的习惯还是使紫鸢纤腰婉约步金莲,丝毫没有一点急躁。 薄雨收寒,晨照弄晴,下人收起油纸伞,紫鸢穿过烟柳画桥,春水晓来深,半踏长裾窕约行,但闻阶前流水玉鸣渠,竹色溪下绿,转角又见芳草落花如锦地,垂柳金丝香拂水。 紫鸢本是准备沐浴更衣安寝的,可是他无意中抬头,却看见枝头的八重樱在一夜之间盛开,满园烟花云幕重。他停下脚步,踮起脚尖,素手折下一枝最灿烂的樱花。 「小姐打算去找眠樱小姐吗?」 紫鸢手捻花枝,辄笑道:「你先回去替我准备热水。对了,之前的竹丝薰笼有点松开了,你待会记得交给篾匠修理。」 昨夜马不停蹄地接了六个芳客,当中几个又是索求无度,紫鸢的确有点疲惫,但他还是想先去告知眠樱,樱花已经盛开了。 紫鸢却没有走进眠樱的观月楼里,而是绕到楼前的花园里,穿过叠石凿池,竹树山石,画架双裁翠络偏,凤阙轻遮翡翠帷,杨柳半拂波中,枝头碧桃也已经续开花,露妆初出红犹湿。 琪树凤楼前,绿杨影里,海棠枝畔,红杏梢头下,一个美人正在园中缓步折花枝,花嫩不禁纤手捻,不时转头含笑看着乳燕捎蝶过繁枝。他穿着一身蜜合色折枝花蝶纹妆花缎长衣,配紫丝罗带鸳鸯结,孔雀尾拖金线长,凤凰双颭步摇金,绿鬓耸堕兰云起,看起来更是柔桡嬽嬽,正是眠樱。 梆子刚刚敲过卯时,海棠馆的男娼续入睡,只有眠樱会有心思出来采花,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定会做的事,风雨不改。 踏过海棠纹铺地,紫鸢手挪裙带绕花行,静静地走到眠樱身边。眠樱常以沉香水染衣服,所以身上常带淡淡沉香的香味。 紫鸢悄悄地把樱花从後递给眠樱,眠樱微微回眸,那回眸的姿态是练过千百遍的,转盼如波眼,娉婷似柳腰。他略带惊喜地接过樱花,欣然道:「馆里的八重樱总算开了。」 香润柳枝凉,眠樱花气衣香浑作烟,他未施脂粉,懒画遥山秀,秀眉远山淡淡,更显得五官镂玉雕花,气质吟烟吐月,肌肤宛若融酥和粉描疏雪,齿若含贝,粉唇梨花白雪香,下颔的轮廓尤其小巧。 眠樱最动人的却是那双琉璃色的眼眸,眼眸如春山烟欲收,未笑先带几分含情意,长长的羽睫像是不胜负荷地低垂,在眼尾勾出垂落的一缕乌黑弧度,宛若墨蝶栖息白雪,愈发显得整个人柔弱温婉至极,就像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丝毫不像一个倚门卖笑,夜夜婉转承欢无数男人胯下的男妓。 海棠馆里有精通刀圭之术的师传,他们从小仔细观察雏妓的骨骼生长,只要雏妓有一点点苗头将会长得粗犷,就会适时地以刀圭改动骨头的生长,所以这里的男娼的长相格外阴柔女气。 紫鸢微笑道:「明明过了龙抬头,前几天还下了一场桃花雪,正好应了那两句诗,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没想到转眼间连樱花也开了。」 「今年倒春寒久了一点,连花也姗姗来迟了。」 眠樱牵起紫鸢的手,缓移莲步绕阶行,任由花香撩乱扑罗衣。 明明是香肤柔泽,玉纤握处堪怜,眠樱的手却总是那麽冰凉,怎麽捂也捂不热,他微笑道:「要不要陪我插花?可是,你刚刚送客回来吧?」 紫鸢甜甜地道:「没关系,昨夜多喝了一点梨花白,反正我也睡不着。」
第2章 【毕竟芳客来到象姑馆,为的也不过是看这虚凤假凰的可笑把戏。】 所谓南风馆,又名象姑馆,是男妓易弁而钗,颠倒阴阳地接客的地方。一旦入了象姑馆的门,从此不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沦为不男不女的下贱娼奴,至死方休。 男妓之间彼此以姐妹相称,下人也以「小姐」称呼男妓,毕竟芳客来到象姑馆,为的也不过是看这虚凤假凰的可笑把戏。 在这个世道,男人能够选择的当然比女人多,即使不能官运亨通,至少还可落草为寇,然而老天爷却向那些在象姑馆出生,生来就是男妓的男人开了个玩笑,让他们空为男儿身,却沦为比妓女更下贱的存在,其男儿身反而成了束缚他们的枷锁,毕竟男妓不像妓女,至少还可能有一个成为良人妾,母凭子贵,脱离火坑的未来。 哪怕乡野传奇也有不少值得称颂的妓女,例如莘瑶琴丶李娃和杜十娘,偏生男妓却是从来没有出过什麽奇人。 从前象姑馆还是不入流的玩意,直至景帝期间闹出男妓为妃的事,虽是下不为例的宫帏秘事,却也引来民间纷纷效法,正如当年杨贵妃得宠,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这男妓为妃的艳史也使象姑馆大风行,父母若是养不起那麽多儿女,不得不卖儿鬻女,甚至会把幼子卖到象姑馆里,严禁买良为贱的法律成了一纸空文。 此外,许多芳客也是身无阿堵物之辈,而象姑馆的渡夜资比一般妓院的缠头便宜得多,而且男妓毕竟是男妓,再是貌美有才也不会使芳客家里失序,威胁正妻地位,或是诞下私生子扰乱财产家业的继承,因此甚至连妻子也会鼓励丈夫找男妓寻欢作乐。 因此时人有曰:「所鬻色户,将乃万计,更有男子举体自贷,进退怡然,遂成蜂窠,甚於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海内仿效。*」 晓色珑璁,旭日初升,碧瓦朱甍紫翠深,万树桃花映小楼,豆蔻梢头春意渐回,风垂舞柳,花香满院,花荫满地。 眠樱的闺房长宽约五间,紫鸢携手与他一同穿过紫檀木雕竹纹裙板玻璃隔扇,只见窗前鲛纱覆绿蒙,蝴蝶初翻帘绣,伞盖低垂金翡翠,竹丝薰笼搭着几件襦裙,郁金薰染浓香,床帐翠穿珠落索,香泛玉流苏,四角挂着湘罗百濯蹙香囊,降香黄檀雕山水拔步床已经清理乾净,昨夜的被翻红浪不留半点痕迹,绣香薰被梅烟润,红木嵌螺甸点翠八仙图枕屏微展,一双白地黑花竹纹瓷枕并排床头。 眠樱素来畏热,才是开春已经换上夏日才用的瓷枕。 旁边的木兰衣箱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左侧的透雕万字不到头长案上放着绣球琉璃灯和犀牛角雕仙成槎杯,分别是望霞的盐行和米行老板去年送给眠樱的生辰贺礼,长案上方挂着紫红地粉彩缠枝莲开光花卉纹双耳壁瓶,瓶里插了几支黄鹤翎,眠樱精於花道,也喜爱壁瓶,取其四时插花,人作花伴,清芬满床,卧之神爽意快,冬夏两可之意。 眠樱和紫鸢同为花魁,虽然眠樱总是胜了一筹,但两人的吃喝用度也相差无几,可是紫鸢总觉得眠樱的椒房兰洞份外精致,份外使人流连忘返,相比起来,自己的闺房只是俗物罢了。 根据海棠馆里的规矩,每个花魁也有四个下人在闺房里随侍,另外四个下人负责跑腿,其气派比起闺阁千金不遑多让。 此时一个下人正在以金斗熨着眠樱的衣裙,另一个下人添炉欲爇薰衣麝,还有一个下人在摘下墙上的冬日老树昏鸦图,理好丝绸惊燕带,换上眠樱新画的海棠蛱蝶图,配的是洁白的白鸾绫,画上有眠樱的亲笔题字:「买花声,买花舟,万紫千红总是愁,春流难断头」, 眠樱写得一手上佳的金错刀,笔触举重若轻,优雅潇洒,不少芳客为了换得他的一副墨宝不惜一掷千金。毕竟作为娼妓,不止要精通黄钟大吕,更要精通山歌村笛,如此才能长久地留着芳客的身心。 虫声新透绿窗纱,芳飙入户吹帷动,眠樱萼绿轻移云袜,背屏斜映小腰身,坐在镂空灯笼锦槛窗边,把那枝八重樱插进白釉八方四系瓶里,又把刚才采的月临花也放进去,然後抽出纯金绞剪,熟练地修剪着花枝。 第四个下人见紫鸢来了,忙奉上黄杨木炉瓶三事,因为紫鸢在这时候总是一边陪伴着眠樱插花,一边素手焚香。 紫鸢也坐下来,裙边微露双鸳并,香罗萦皓腕,他掀开芙蓉石蟠螭耳盖炉的炉盖,以香铲把香灰抹平,再以香匙在香灰里挖出一个小洞,优雅地以香箸把烧得刚刚好的炭夹到炭孔里,这才放上云母片和苏合香瓣香,最後以羽尘把香炉四周扫净,合上炉盖。 这种焚香手法是近几年从京都传来的,只闻香而不见烟火,而且香气会慢慢地散发出来,更为持久。 「去年陈老太爷送了我一面竹簟,那是由白露的簟竹制成,夏天时躺在上面极为凉快,我待会命人送来给你吧。」 眠樱眼波流转,微笑道:「我也听说白露的簟竹是黄琉璃光绿玉润,莹净冷滑无埃尘,不过你怎麽突然提起竹簟?」 紫鸢几度试香纤手暖,他瞧了瞧那双瓷枕,打趣道:「你向来惧热,现在才开春不久,你已经换上瓷枕,不是吗?」 二人闲话家常,说说笑笑,待花枝修剪得七七八八後,眠樱放下铰剪,微笑道:「还是过年时你焚的柏香最是使我回味。」 这几天是春彼岸,案头的三彩刻花鹭莲纹菱花碟上放着几块牡丹饼,紫鸢喂眠樱吃了一块牡丹饼,眠樱只咬了一半,紫鸢自然而然地把另一半送到嘴里,顾盻便妍,歪头笑道:「柏结子丶梅破蕊,插瓶清供,晓窗迎新—没有你插的梅花,我的柏香也成不了什麽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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