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得了钱,心情好得很,也愿意跟萧练多聊两句:“今日的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萧练还是点点头,尽量温声地回答道:“嗯,很合胃口。” 想起今日午间的饭菜,萧练再度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从小到大,他都在母后为他寻来的高人身边修习内功、辨识毒物,多年来,他的收获颇丰,即便说是能够辨识天下所有毒物也不算夸张。 他身上所中的揽香醉无色无味,最主要的是价格昂贵,即便是有人甘愿拿出重金来求购,都无法在黑市上轻易得到。 而萧恬差人在自己身上下的分量不轻,价格也必然让他元气大伤,想必一时半刻间,也没办法再拿出一份足够让自己重伤却不至于丧命的毒药了。 不过不排除他利用其它的毒来达成目的。 可午间南北端给他的饭菜里,竟连肃王府暗桩最常用的慢性毒药蝎心蕊都没有。 其实蝎心蕊的单次毒性作用不大,但架不住日日服用,时间一久,服用者会变得神形痴傻,将心中藏着的秘密尽数和盘托出。 按萧练的分析和萧恬如今的目标来看,若是身为肃王府的暗桩,南北最有可能给他下的,便是这种毒物无疑了。 可在确认南北离开了之后,也仍未放松警惕的萧练端着饭菜,嗅得险些将饭粒吸进鼻子里,也还是没能在里面寻出蝎心蕊的成分。 难不成真是他误会了?还是这暗桩生性警惕,想要在获得他的信任之后,才肯出手下毒? 见萧练发起了呆,南北给他夹了一筷子小咸菜,笑着问道:“想什么呢,一会儿饼子凉了。” 毫无防备的笑意打断了萧练的沉思,还没等他回答,就听见南北又开口问他道:“好吃吗,是中午的炒薯丝好吃,还是这小咸菜好吃?” 南北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得到眼前人的认可,乌黑的瞳睫一眨不眨,期待地看着萧练。 萧练看不见南北脸上的神情,可却还是意识到,即便心中再多芥蒂,自己这时候居然也无法说出让这个人失望的话。 暗自觉得心惊间,他听见自己对南北说道:“都好吃。” !!!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听见萧练的回答,南北立刻受宠若惊地缩缩肩膀,拘谨不已:“真的啊?” 自觉当前氛围似乎不大对的萧练不欲与他多做交流,便低低地“嗯”了一声。 南北心中欢喜,大口咬了块蒸饼,心中想着:若是知道他喜欢吃,当时腌菜的时候,就当再认真些做了。 俩人没再继续聊天,吃完晚饭,南北将碗筷收拾了出去,也没点油灯,借着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火光,蹲在木盆边洗净了碗筷。 锅里温着热水,刚好可以给萧练擦擦身子,让他睡得舒服些。 麻利地收拾好了外头的东西,南北也匆匆漱了口,用干净布巾沾着热水擦洗了一番,端了两杯热茶进了屋。 “我有些头晕,今日就先睡了,夜里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记得叫我。”南北的声音微哑,膝盖抵在炕沿上准备进被窝的时候,整个人险些重心不稳地掉到地上去。 萧练自然看不到这个情景,可他却能够听到南北似是吓了一跳的轻微抽气声。 “……”南北趴卧在被子上缓了缓神,脸颊微微发热。 虽心知萧练瞧不见,但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 万籁俱寂,除去后院鸡圈里发出的“咕咕”声外,再无旁的响动。 萧练阖上眼睛,沉默地接受着日复一日的黑暗。 他此次偷偷出来,是为了寻找那个已经被影卫营判为殉职的人。 十三名影卫,只剩霜至一人,而自从回京后,因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的霜至,竟从来没有清醒过。 等不及听他口中事实的萧练再也无法继续守下去,索性独自离开了京城,循着影卫们归来的路线步步寻找。 却不曾想,在离府之前,自己便已中了萧恬派来的暗桩所下的揽香醉。 突然失去视物能力和短暂的剧烈头痛,让萧练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山野中。 直到…… 炕那头的人猛地踢开被子,萧练迅速回过了神。 “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寻到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来给你治眼睛!” 南北睡意渐浓,声音也越发喑哑,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愧意,“既将你砸伤了,我必会负责到底的。” 萧练:“……不必。” 他的声音不大,可南北却听见了,高声反驳他道:“必!怎么不必……莫要再嘟嘟囔囔,快睡!” 萧练:“……” 睡着和醒着的反差还真大。 然而这个反差对萧练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反差。 “我今日赚了好多的银钱,你可羡慕?”南北的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 萧练没吭声,默默闭上眼睛不打算搭茬儿。 没想到南北还没完没了起来,声音也提得高了些:“问你呐。” “……”萧练迫不得已地应了声,“羡慕。” 南北开心了起来,追问道:“当真羡慕?” 萧练:“……”得寸进尺。 南北等了一会儿,又问道:“问你呐。” 看来还是个有始有终的性子,听不到回答就不肯好好睡下。 萧练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回答道:“……是真的羡慕。” “嘿嘿,祝你日后也可以赚到这么多的银钱……”南北倒不吝啬自己的祝福,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想必今日赚到的银钱,当真是让他觉得很高兴吧,所以才这般的念念不忘,逮到谁都要炫耀一通才行。萧练心想道。 “你今日得到了多少锭……”想着应该轮不到用“锭”字来形容,萧练改口道,“多少枚铜板?” 说完,他就安静地等待着南北的回答。 果不其然,正当萧练等得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南北才发出了声音。 “二百三十五枚……”南北迟疑着回答道,因着正处在梦境中,他的回答便有些缓慢,“……应当是二百三十五枚。” 紧接着,他又难得地生出了点儿防范的心思,匆匆在被窝里捂住自己的衣襟,小声地说道:“不,我没有银钱,一枚都没有!” 闻言,萧练无奈地笑了笑。 莫非谁还会惦记你那点儿银钱不成? 不过有了南北这番听上去并不讨人厌的唠叨声,睡意全无的萧练突然有点儿想要逗逗他:“你那些银钱,可否借我一点花花呀?” 萧练自己说完,自己都觉得像那蛮横不讲理的山中土匪。 然而,听着这番像是土匪一样的话,南北却并无太过强烈的反应,反倒小声地说道:“……你不会是坏人的,你需要银钱,必然是你遇到了难处……” 他的声音微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给我留几个小铜板买饼子就可以,剩下的,你都拿去。” 都拿去…… 听到这里,萧练嘴角的笑意骤然僵了僵。 忽然觉得这逗人逗得没意思了起来。 ……为何还认真了。 像个小傻子一样。 他做什么要跟半梦半醒的小傻子聊了这么久。 “谢谢你愿意同我聊天……我很开心。”南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让萧练一时间无法判断得出,他究竟是在说梦话,还是…… 萧练叹了口气,翻身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 临近天明的时候,萧练在睡梦中依稀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声音。 类似于狗崽儿一般的呜咽。 他睁开眼睛,定了定神。 ……是南北。 他似乎很不舒服。 否则怎会发出如此难受的声音。萧练默想。 “……南北。” 这是萧练第一次叫南北的名字,别扭的感觉让他皱着眉头顿了顿声音,紧接着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对叫他的名字竟没有那般反感。 “南北。”萧练提高了音量。 “……嗯。” 南北仿佛是听到了,但又没有完全听到,只朝着萧练的方向翻了个身,随即又低哼了一声,将身子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萧练到底是心中良善,不忍见人可怜兮兮地处在如此的境地。 他从被窝里坐起身子,挪到了熟睡的人的旁边,又轻声地唤了他一句:“南北?你哪里不舒服吗?” 南北的脑袋埋在被子里,似是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但仔细听去,有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萧练从来没有照顾过生病的人,可他却认真地想了想自己曾经被人照顾时的状态。 伸出手,将掌心轻轻覆在南北的额头上—— 热意灼烫得令人心惊。
第8章 Chapter 8 Chapter 8 萧练的眼睛看不见,恍然间竟生出了几分心慌。 他来不及细究自己会生出这种情绪的缘由,直接将手覆在南北的脸侧,再次试了试热意。 确实是烫得不行。 “南北。”萧练不自觉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唤他名字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了许多。 南北无意识地回了一声:“……嗯。” “你发热了,”萧练从未有过照顾病人的经验,以为南北应了声就是醒了,于是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我应当如何帮你?” 应当是……需要冷水浸身对吧。 没想到南北直接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身体缩得更小了点,膝盖几乎抵到肩头,发出了难受的低哼。 “南北。”萧练无奈,只能凑到他的耳边再唤一声。 南北昏睡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格外的精准,抬手一把揪住了萧练的嘴唇,声音不悦地道:“……别吵。” 萧练:“……”那你能先放开我的嘴吗。 南北指尖抓得紧,以至于萧练并不敢贸然挣脱,以防这猫爪儿似的手真的抓伤自己。 好在南北因为生病没什么力气,没一会儿就解除了自己对萧练的桎梏。 萧练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也不欲再管他,转头就躺回到了自己的枕头上去。 然而还没等他的脑袋挨到枕上,南北就又翻了个身,紧接着就发出了“啪嗒”一声,听这动静,似乎是从被褥上掉到了炕上。 此时已是后半夜了,昨晚烧的柴禾所带来的温热不足以支撑到现在这个时候,想必炕已经凉透了。 萧练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放在炕面上感受了一下,顿时凉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状态,还躺在又冷又硬的炕上,只怕明日是会病得更严重。 萧练叹了口气,从压根儿就没打算躺稳的被窝里又挪到了南北身边,手臂绕到南北的颈子下,将他从炕上捞回到了被子里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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