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明说,桑惊秋却莫名脸红了一下,低下头,不在坚持这个问题。 以时遇和他的性格,有些话,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但有些事,桑惊秋比任何人都明白。 是从假作坠崖被时遇抓住的那一刻起,他决定留下,又在西岳的那些话中,坚定了这个想法。 大概是十年中,始终放不下的东西,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终的确认。 桑惊秋从不是纠结矛盾的性子,决定了,就去做了。 所以他又回来了,回到了鱼莲山。 时遇有些震惊,但随后而来更多的是喜悦,至于桑惊秋不愿搬走,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随你,想住哪都行。” 两人吃完夜宵,又一起将碗洗了,桑惊秋还切了几块豆腐拿到外面冻着,准备第二天招待沈夙,时遇则去前面,交待一些事。 累了两天,临睡前桑惊秋还洗了个澡,弄干头发,就准备睡了。 躺下不久,听到外间的么开了,紧跟着,卧房门也被推开,时遇站在门口,问:“睡了?” 桑惊秋躺着不动:“没有,怎么现在来了?” 时遇:“事情办好了。” 桑惊秋:“早点歇息。” 时遇:“嗯。” 随即就听到关门声,桑惊秋以为人走了,就合上眼,但下一刻,他感觉被子掀开一个角,一个人影躺在了旁边。 屋内没点火,银炭也亮度有限,看不清来人,但只凭气息和体感,就知道是谁。 桑惊秋无奈,往里移了移,时遇也跟着动了两下。 二人并肩平躺,无人开口,屋内安静下来。 桑惊秋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和时遇虽然很小就认识熟悉,从前一道外出办事时风餐露宿,偶尔也会这样靠在一起休息,但都是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之下,今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不过……也没什么罢,时遇也不出声,两个人睡在一起也暖和。 桑惊秋又累又困,精神慢慢松弛下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桑惊秋。” 桑惊秋:“嗯……” 时遇:“以后,就这么……” 桑惊秋:“什……么?” 时遇又说了几句话。 桑惊秋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时遇说了什么,但脑子跟浆糊似的迟迟转不开来,只能胡乱听了听,随即失去了知觉。 此人醒来时,时遇已经不见了,在桌上留了个字条,说下山办事,晚上归。 桑惊秋抓了抓睡得凌乱的头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也没想太多,起床洗漱后,去找沈夙。 又是一整日忙碌,直到晚上,和沈夙用过晚饭送人回客房,桑惊秋才回到后山。 进屋时,却见时遇已经回来了,坐在桌边擦一柄剑,他凑过去细看那把剑,赞道:“好剑。” 时遇擦完剑,将白色绸子一扔:“给你的。” 桑惊秋:“给我?”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时遇将剑入鞘,“我没用过。” 桑惊秋听时遇说过,他娘亲是习武之人,他自小习武正是受他娘影响:“这是你娘留给你的纪念之物。” 时遇:“现在是你的了。” 他顿了一下,“早在十年前,就该给你。” 桑惊秋微怔。 “我娘说,若有朝一日遇见对我非常重要的人,就把剑送给他。”时遇平静地说着,“你喜欢就拿着,不必在意其他。” 桑惊秋抿住双唇,低头看手里的剑。 时遇追问:“要么?” 桑惊秋握紧剑柄,轻轻点头。 到休息时间,桑惊秋先上床,见时遇坐在旁边脱鞋,他疑惑地问道:“你……作甚?” 时遇:“睡觉。” 桑惊秋:“??你今夜也在这……” “昨夜你答应过。”时遇极其淡定又自然地爬上床,拉开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 桑惊秋:“……” 他完全不记得。 不过他俩如今的关系,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桑惊秋就躺平了。 但时遇紧跟着侧过身,右手穿过他后背,将他搂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第76章 这样近的距离,近可闻彼此呼吸,桑惊秋不太习惯,不过感觉尚好,便没有动。 但时遇素来不喜与人亲近,那么多年,除了幼时在襁褓中,恐怕连手都不曾被人触碰过,此时这般,多少显得不太寻常。 “你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桑惊秋脑袋跟着震了两下,奇怪这人怎么知道他在想心思:“你不觉得,你我如此……有点奇怪?” 时遇顿了一下:“有何奇怪?” 桑惊秋也不知怎么说,因为就他们的关系而言,这是正常的,也是迟早的。 时遇:“你不喜欢么?” 桑惊秋想了想,并非不喜欢:“不是。” 时遇:“那你是需要时间去接受?” 桑惊秋又想了想,也不是此意:“没有。” 时遇:“那还有什么问题?” 桑惊秋:“……” 貌似、好像、的确是没什么问题。 桑惊秋舒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一天天太累了,觉得脑袋有点糊里糊涂的,还是早点睡觉罢。 ——不对。 时遇怎么会懂得这些的?一个从小到大除了练武几乎没有其他喜好的人,有了鱼莲山后时间更是全部花在其中,如何会知道做这些? 难道这种事也同练功一般,讲究天分? 到底没能忍住,问道:“你……为何知道要如此?” “什么……”时遇似乎愣了一下,松开他一点,低头看他的眼睛,“你说这个?” 桑惊秋忽然觉得有点尴尬:“我乱说的……” 时遇:“刚刚带你回家那天夜里的事,你可还记得?” 怎么突然提到那个,不过虽然时间久远,桑惊秋仍然记得,点头。 时遇:“给你准备客房,你不愿去,偏要睡我房中。” 桑惊秋想起当时场面,不由微笑,他先前一直过着流浪的日子,被时遇带回去,满腹感激,但瞧着人大少爷冷若冰霜的,他又担心自己夜里睡着了会被扔出去,就借口胆子小怕鬼,想在时遇房中打地铺。 其实他当年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嘴,心底觉得这位大少爷一定不会同意,毕竟他只是被捡回去的流浪儿,不安分守己反而还有诸多要求,实在不讨人喜欢。 可时遇却答应了,让他睡在用来午睡的榻上,并且一睡,就是整整一年。 直到来年又一个冬天,他彻底适应了新的生活,也确定时遇不会让他离开,才真正安心,从时遇房中搬离。 “记得。” 时遇:“你会那样做,是你觉得我不可靠,或许会趁你不注意时将你扔出去,你担心,所以要睡在我身边,以图心安。” 桑惊秋笑道:“是。” 时遇又将他搂住:“此乃人的本性。” 桑惊秋:“吃喝玩乐舒适安逸亦是本性,你指什么?” 时遇:“随意,总之是本性。” 桑惊秋无语,虽然也没错,这回答风格也很符合时遇,可这:“你这算是回答我了?” 时遇:“嗯。” 桑惊秋:“……”不愧是你。 时遇:“睡罢。” 桑惊秋确实困了,方才问那个问题纯粹是觉得神奇,并非执意要追根究底,便不再多言,朝枕头上拱了拱,很快陷入沉睡。 时遇抬手一晃,床边小几上的蜡烛悄然熄灭。 屋内温暖安静,但时遇久久未能入睡。 同床共枕,人近在眼前,可时遇心里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不真实感。 过去的十年间,度过了太过个不眠之夜,每次噩梦惊醒,屋内始终只他一人,绝望和空落的情绪弥漫,无声地告诉他,方才的梦是假的。 可他并不会因为这个事实而开心,因为桑惊秋的的确确失踪了许久,往后,或许还会继续失踪下去。 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并不比在噩梦之中好过多少。 以至于中间有段时间,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常常莫名走神,陷入茫然。 他仔细想过,为何会如此,大概是因为,梦境中的他一次次目睹桑惊秋坠落,依照梦境而言,那人等于已经不在人世,可真实的他,尽管也目睹了同样的事,却无论如何都不信那人已经不在了,他一直在找,从未放弃。 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意义,反复纠缠拉扯时遇,直欲令人发疯。 也是那段时间,他症状越来越明显,已经快要连鱼莲山的事都无法打理,于是找出从天门山搜来的“迷魂散”,时隔四年之后,再度服下。 那之后,他在幻觉中见到桑惊秋,尽管清醒后知道只是虚幻,可人好歹是慢慢从先前的疯狂中挣脱出来。 如此一过,就是六年。 桑惊秋回来后,他再无服用此药,加上西岳的医治,已经好了许多,可完全好起来,是因为因为那把被放了药的剑和那次假意切磋,桑惊秋假作坠崖被他救下,彻底消除了他的心结。 说来十分不可思议,此心结伴随他长达十年之久,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没了。 但时遇觉得,这恰恰是“迷魂散”这种药的厉害之处,人心复杂,心病,也是最难医治的,若非机缘巧合,他或许还要继续被各种幻觉困扰,虽然不会死,可也难保有朝一日,会真正失控。 武林大会之后不久,时近舟找出了送剑的人,他的病也彻底好了。 时遇也问过桑惊秋,当时受剑影响,神志不清,他是如何想到,用那样的方法帮他? 桑惊秋的回答是:“以毒攻毒,冒险一试。” 这个答案并不能另时遇满意:“若我没能抓住你,该当如何?” 桑惊秋则说,他早已做好准备,即使时遇抓不住他,也不会有事。 时遇知道,以桑惊秋如今的武功,通过悬崖上的凹槽借力,的确足够脱困。 可并不能就此保证,一定会平安无事。 若他当时发疯,对桑惊秋动手,或者索性直接将人扔下去呢,对一个意识不清的人而言,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届时,桑惊秋如何自救? 可那人分明知道有这种危险,依然选择尝试,就是为了赌那一点点能把他从“迷魂散”解救出来的可能。 只要有这一点点东西,就够了。 桑惊秋不是纠结的性子,时遇更加不是,他是确定了心情就会去做,并且,一定会做到的人。 心魔既除,他就绝不会再陷入其中。 更何况—— 时遇微微睁眼,看着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人影,即便只能隐约瞧清一个轮廓,他也能立即在心中临摹出此人的模样五官。 过去十年的每一日,他从未想过,还会有如今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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