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够了?”即使两人在周薄言出现之时连忙收住了剑气与掌力,但漏掉的一丝气劲还是砸向了周薄言,周薄言不会武功,被掌风与剑气所伤,当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意识,劝两人让步。 “喂……”花子亦大惊,正要伸手将周薄言揽入怀中,却扑了个空。 越池墨比花子亦快上一步,他丢下一直不离手的长剑,把已经快要昏厥的人揽入怀中。越池墨一边抱起周薄言,一边将手中的银票丢向鸨妈,运起轻功跃上二楼,寻了一间无人的屋子转身合上了屋门。 银票在眼前飘落,花子亦伸手接住越池墨丢下的银票,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他把自己手中的银票与越池墨的银票叠在一起,伸到了鸨妈面前:“我和他的份,够你再建一座勾月楼了。” 鸨妈抹掉满脸的泪水,先是一怔,似是不相信眼前所见,而后她立即将银票抓在手中,不停地向花子亦道谢:“谢谢花公子!谢谢花公子!还有,谢谢那位……”鸨妈眼珠转了一圈而后转向花子亦,她不知越池墨姓名,不晓得如何去称呼越池墨。 花子亦嘴角边的邪笑更加明显,他看了一眼二楼屋门紧闭的房间,回道:“叫他越道长吧。” “啊?”鸨妈瞠目结舌,难怪她看越池墨总觉得不食人间烟火,原来真是个修道的。 越池墨感觉自己双手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将周薄言放在床上,搭住周薄言纤细的手腕,入鬓的长眉紧紧地敛在一起。周薄言内息还算平静,但身子骨却单薄得很。越池墨初见周薄言,就见其面色惨白,他也知周薄言在隽雅山庄内过得并不好,不曾想他的体质竟然差到了如斯地步。 “薄言,你怎么不知照顾好自己?”清冷的人声音多了些许温度,他坐在周薄言身后,将人紧紧地圈在怀中。单薄的人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要去救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不知该说他心善,还是个糊涂蛋。 一门之隔外,俊逸的公子哥儿抱臂而立,将后背贴在墙上,花子亦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边的邪笑换成了无奈的笑容。 如果周薄言懂得照顾自己,那还是周薄言么?花子亦望着楼下来来往往正在收拾残局的下人,想起一年多前那个春日里,他在隽雅山庄见到的那抹单薄的身影。隽雅山庄的绝学惊鸿照影在周薄言一遍又一遍的演练中渐渐变了样儿,花子亦挑着眉看这个不知尊卑的隽雅山庄的仆人偷师,正准备去教训一番,就听得替他引路的老仆人似是难过地低声说道:“大公子实在可怜,早早失去了母亲,庄主又不许他习武,若不是二公子和小姐偷偷摸摸地教他一些,只怕连剑也拿不动。可大公子似乎不想认命,总是在一遍一遍地练习,上次为了演练惊鸿照影摔折了手,这才刚好就又练了起来。但是大公子骨骼已长成了,惊鸿照影剑法是无法练成,唉……”老仆人说道后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原来是这样。花子亦早听闻隽雅山庄的大公子不受庄主的宠爱,自那日一见,花子亦心里却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却坚韧的周薄言记在了心里。 离开隽雅山庄后,游戏人间的花子亦却将周薄言放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他不是一个能被一人束缚住的人,他觉得自己对周薄言仅仅是同情。可今日见他被越池墨护在身后时,花子亦感觉心底的怒意翻涌,连带着对周薄言的记忆一起浮出。他好不容易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最终却还是被越池墨给带走了。 越池墨!花子亦双手紧握,咬紧了后牙根,他能看得出来周薄言对越池墨的倾慕之情,但即便如此,花子亦也不会轻易罢手。这世上还没他花子亦放弃过的任何东西! 好在周薄言受伤不重,越池墨简单地替周薄言调息后,周薄言便睡了过去。越池墨替周薄言压好被角,灯火中周薄言的眉梢紧紧地敛在一起,额间渗出汗珠,合上的眼皮下眼珠来回转动。周薄言做了噩梦。 “娘……”周薄言忽然伸手握住了越池墨的手,他的手掌心中也渗出了冷汗,越池墨反手将周薄言的手握住,坐在了床边。 听人说周薄言的母亲是一位极其美貌的女子,也是周隽雅的第一位夫人。越池墨的师父白玄道人曾经与周薄言的母亲有过一面之缘,白玄道人曾对越池墨言及周隽雅的过往,年老的道长捋着花白的胡须对年纪还小的越池墨说道:“周隽雅能娶到这样一位夫人也不是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那时越池墨不过七岁,还不懂得道之玄乎,也不懂得七情六欲,他只知师父对周隽雅的夫人有些惋惜,而后也就不再提起这位夫人。 后来越池墨年长了些,也见了些人情世故,他觉得周隽雅既然娶了一位美丽的夫人,应该对这位夫人十分喜爱,可为何偏偏周隽雅对这位夫人鲜少提及。在周薄言母亲过世半年后娶了云浮山庄的大小姐为妻,周隽雅如此薄情寡义的做法越池墨看不惯,可白玄道长似乎看出了越池墨心中的愤懑,拂尘自越池墨面前扬过,似要将越池墨满心的憋闷一扫而空。白玄道长做了个道揖说道:“世事不可只看其表面,也莫追其根本。” 越池墨这才将此心事放下。可在隽雅山庄见到周薄言后,原本消散的烦闷又一次涌上心头,越池墨实在不解,为何周隽雅会对周薄言也如此嫌恶。
第八章 越池墨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花子亦。花子亦抬了抬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 “睡下了?”花子亦收回目光,问越池墨。 越池墨点头算是给了花子亦回答。越池墨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花子亦的没有温度的声音:“越道长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越池墨脚步一顿,他没有转回头去看花子亦。花子亦向来有话直说,口无遮拦,这位花少庄主的脾性江湖诸人皆知,再加之花子亦言辞尖锐,鲜少有人能应对花子亦。 “怎么,越道长自己也不知么?”之前花子亦就看出了越池墨对周薄言的感情非是一般,然而越池墨的目光好像一直在躲避着周薄言的目光。花子亦游戏人间多年,自然看得出来这位悟道修仙的越道长跨不过心里那道鸿沟。 花子亦的问题越池墨的确难以回答,正如花子亦说得那般,越池墨顾念周薄言,但若有再多的感情,他知是不该。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紧地敛在了一起,越池墨望着眼前雪白的墙壁,一边思忖花子亦的话,一边听着身后人不断传来的叩问。 “你不答是不敢答吧,清心寡欲修道多年,七情六欲在你眼里早已消散。对周薄言,你觉得是同情,可你敢问一问自己,真的是如此么?”花子亦将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之上,或许有人听见他对越池墨这番所说太过卑鄙。花子亦却不认为如此,越池墨不能爱上周薄言,而周薄言也不敢去爱越池墨。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禁忌之门,在里面的人不敢去推,在外面的人不敢走进。这两人之间的结果早已明了,只是越池墨不愿放手,而周薄言还在奢望。 越池墨闭上了双眼,花子亦刚才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传入他的耳中,逼入他心底搅起那本就不平静的波澜。他该放手么?越池墨也在不停地问自己,花子亦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敢答,所以在周薄言以“门无吉”遮掩真实身份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周薄言的越池墨却没有当即揭穿他。纵然越池墨看出了周薄言眼中对自己的那份期待,但越池墨还是避开了周薄言的目光。 “越道长,你不能爱他,就别再留在他身边了。你应该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吧,何必那么残忍?”花子亦终于站直了身子,他的目光定在越池墨的身上。 “残忍么?”越池墨重复着这两个字,花子亦说得不错,但花子亦也没说得对,他越池墨纵然不能去爱周薄言,也可以将周薄言护在身侧。“总比让他爱上你好。” 花子亦哑然,嘴角勾出一个极其邪魅的弧度来。他忽然拊掌笑出了声:“是是是,我花子亦名声不好,可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放手。”虽然花子亦没有说明,但他与越池墨之间的战争已然挑起。 越池墨收回了茫然的眼神,深邃的眼中亮起一抹光芒来。越池墨轻轻地笑了一声:“乐意奉陪。” 花子亦眉梢抬了一抬,他看着越池墨渐渐消失的身影,不自觉地咂了下嘴:原是想挑起越池墨的怒气,未曾想反被越池墨给惹火了。 花子亦悻悻地转回身,推开了周薄言的屋门,幽暗的灯火中,周薄言脸上微微浮现了一些血色,只是眉梢轻蹙在一起,看得花子亦一阵心疼。花子亦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周薄言的呼吸声传来,花子亦心头一颤,伸手贴在了周薄言的额头上。 “越池墨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周薄言额头上的温度烫手,花子亦连忙从怀中的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褐色丹药,他抓起床头柜边放着的一壶水,仰头灌入了自己的口中,接着他又把一颗药丸放入周薄言嘴里,低头俯身吻住了周薄言,小口小口地将水送入周薄言口中。 门外忽然闪入一个人影,寒光将火苗着跳跃了起来,花子亦感觉到有危险逼近,刚要抬起头,长剑就已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灯火虽然昏暗,但却能瞧清来人入鬓的剑眉倒竖,越池墨眼中冷芒如刺,直勾勾地盯着花子亦。 “我还未质问越道长如何照料人的,越道长倒先来问我了。”花子亦无所谓地笑了笑,食指在唇角边划过,似是对刚才那个吻意犹未尽。 花子亦这个动作落在越池墨眼中,越池墨手中长剑再递出去,擦过花子亦的脖颈,逼着花子亦往后将身子挪开周薄言一些。 “滚!”越池墨几乎是压着声音将这个字从喉咙里发出。从花子亦出现在江湖上开始,越池墨就很讨厌花子亦这张玩世不恭的脸。 花子亦刚才被压制住的怒火又一次被越池墨挑起,花子亦本不愿再在勾月楼内与越池墨动手,奈何越池墨长剑已经逼在眼前。花子亦冷哼一声,曲指弹开架在脖颈上的长剑,人从剑下一闪而过,站在了越池墨身后。 “花某不是乘人之危之人,他高烧未退,我只得如此才能将药送入他口中。越道长若是不信,我花子亦也无必要再与越道长再解释些什么。”内力传至脚尖,花子亦跃出门外,随手将门合上。嘴角边残留的温度还在,花子亦笑了笑,抹着自己微翘的嘴角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屋内的人将长剑收起,定神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伸手试了下周薄言额头的温度,将湿毛巾搭在了周薄言的额头上。 越池墨缓缓地合上了眼,暗暗叹了口气:“不论如何,我都会护住你。” 山顶的积雪即将消弭,凭栏远望的人嘴角边浮出了欣然的笑意。 “魅烜,都准备好了么?”墨宵尘背着手,临风站在悬在山崖间的回廊上,山风带起他耳边的发丝,嘴角边的笑容似有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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