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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义符

时间:2023-12-11 10:11:26  状态:完结  作者:张勉一

  大军宴饮为欢数日,过后皇帝殷赦方才在上书房私下传见殷错。

  殷错走到殷赦跟前,跪下磕头。

  两人分别日久,平日里殷错回忆起来,也只想到小皇帝尚且还是个稚气犹存的孩童,前几日赐宴之时,远远在龙座上瞧见一眼,看得并不分明,眼下在上书房中定神细看,却见殷赦身量与他齐高,已然是个俊雅的少年天子,然则他容色苍白,脸孔清癯,相貌固然秀气,眉目间却颇有郁结之色,明明是新婚燕尔,却无半分春风得意之色,反而只显得形销骨立。

  殷错心下顿时不觉伤怀,心道:“这孩子自小心思就重,眼下做了皇帝也没见他半分欢喜。他方才大婚,本应当是大大喜事,怎么却是愀然不乐的模样,难道是不喜欢指婚的妻子?”

  他行过礼,殷赦忙即伸手扶起他站直起来,道:“皇叔不必多礼。”

  殷错凝视他片刻,低声道:“陛下国事虽然操劳,却也要保重身子。”

  殷赦自出生起便受封皇孙,父母待他虽然看重,却也不免严苛,宗室皇亲之中也就殷错向来不以他皇子皇孙的金贵身份为异,待他宽和远较父母更为亲近。眼下殷赦已继任登基,贵为九五之尊,此时听得殷错存眷关切一如往昔,不觉也是悲喜交集,眼眶一红,又叫了一声“皇叔”,语音间也已颇有哽咽意味。

  殷错心下也是一酸,微微一笑,温言道:“边关戎马倥偬,未及恭贺陛下大喜,还请陛下恕罪。”

  殷赦听得此言,脸上却颇露苦涩之意,摇了摇头,苦笑道:“朕有什么可喜的,不过是太后多派一双眼睛来盯着朕罢了。”

  殷错听得此言,颇感诧异,殷赦却不由得脸显懊恼,似是自悔失言,忙又岔开话头,改为询问收复陇西等战事详情,又问了他与宁且合力共治军屯、番代征防等事宜详情,殷错据实奏告,君臣二人促夜长谈,不见疲惫。

  殷错见殷赦年纪虽轻,然则心思缜密,励精图治,于政事上颇为勤勉,大有明君之风,心下大为宽慰,只觉殷赦果然不负自己厚望。

  这几年太后谢令光垂帘听政,参预国事,施政甚多,尤重边关兵事,对外之时任命殷错等兵马使屯田自养,将边兵改为募兵,在朝内亦施政颇多,先是大举提拔布衣白身的寒门举子,扶持当世大儒齐靖修复前朝讲学的睢阳书院,数年之间朝廷中枢遍布睢阳学子,故而其时人称睢阳党人。谢令光所重的睢阳党人在朝野极力减免地租矿税,广通商路,得富商助力颇多,以致王公勋亲等世家现已没落不少,心中不懑益胜。

  而今殷赦日渐年长,亦也不满太后僭越及打压殷氏旧臣与王族宗亲之举。眼下他虽已大婚亲政,但实则朝中权柄给太后谢令光把持已久,谢令光明面还政幼帝,实则却并不放权,殷赦处理庶务,一切政事仍需向太后请示,奏请太后“恩允”,无一事可自任。

  殷赦虽已有心暗中笼络不少朝臣作为帝党中坚,但如今这些时日来,帝党在朝中仍是处处受阻,与睢阳党人在朝堂之上时常僵持不下,殷赦心下不忿已极,回到后宫之中,御林军的统领是谢令光亲信,内侍的太监总管是谢灵光心腹,甚至连中宫皇后、后宫妃嫔亦无一不是谢氏一族的眷亲、姻亲,当真是教殷赦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可见而今前朝后宫事无巨细,俱在谢令光的股掌之间,殷赦这皇帝可谓是当得形同傀儡,无味之极。

  如若说殷赦是懦弱温顺的守成之君倒也罢了,殷赦却是自幼早慧、胸有大略的气性,又岂能一辈子甘居谢令光独揽权柄的傀儡,故而如今殷赦面上虽然对谢令光恭顺如旧,母子之间却早已生出隔阂。而今殷错回京,于帝党而言乃是大大助力,有了殷错拥二十万精锐铁骑的兵权之助,殷赦亦是心下大慰。

  殷赦想到此处,望向殷错的目光之中更不免多了几分热切,伸手握住殷错,低声叹息道:“有了皇叔在此,朕也终于得以安生服业,不必成日如履薄冰,坐卧不安。”

  殷错闻言却是不禁愕然,说道:“陛下这是何出此言?”

  殷赦又是叹了口气,摇头不语,良久方道:“皇叔凯旋而归,当随朕同去太庙,向父皇好好告祭一番。”

  殷错听他提及先帝殷镇,心下顿时一凛,说道:“正是如此,臣谨遵圣谕。”

  次日一早,殷错与群臣往至殷氏太庙,与皇帝殷赦一同致祭宗庙,撰告飨宗庙及诸祠祭祝文。皇帝亲诣行礼,殷错亦于香案前行三上香礼,望着堂兄殷镇的神牌,想到殷镇一生体弱多病,待自己颇为宽厚,又有提携之恩,却是英年早逝,心下颇有怆然之感,心道:“臣弟现已不负皇兄的厚望,收复故土,皇兄九泉之下得知,也可宽慰。”

  殷镇生前亦颇信奉佛法,太庙旁不远之处便是修缮好的国寺,寺额亦是先帝殷镇生前赦赐。众人告祭事毕,皇帝殷赦便只带着几名心腹侍卫,偕同殷错一同到得大雄宝殿去礼佛。

  殷赦入得殿内,与殷错各自手持立香,屏退左右,后堂之中便绕步出来几名朝臣与幕僚,过来朝皇帝与殷错行礼,殷错看去,只见正是文华殿阁臣曲衍、御史冯杜陵等帝党首脑,也即还礼。原来殷赦为防备太后在宫中的眼线,便只得传令心腹首脑私下齐聚国寺之中商议国事政局。这国寺十分清幽,主持更是殷赦亲自下旨任命,故而眼下国寺便如皇室家庙一般,是殷赦最为安心之处。

  殷赦居中而立,只见曲衍脸色郑重,上前慨然说道:“而今天下之势,方病大肿,望陛下明鉴!”

  作者有话说:

  天下之势,方病大肿云云改编自贾谊的《治安策》


第90章 输官

  殷错听得曲衍此言,不觉暗自心下一惊。

  只听曲衍续道:“太后偏信睢阳党等奸佞小人,变祖宗法度, 掊克财利, 民心不宁,而今陛下身继大统,岂能再容这些邪佞冒触宪纲,败坏朝纪,祸国殃民?”

  殷赦颔首,冯杜陵也即上前言道:“陛下明察,睢阳党人罪状有三:一者,开中兴商屯,募商引盐纳粮,以致边屯囤粮渐少,难以自足,此滋生边患之因也;二者,改旧制为‘龙头册法’,折银代役,赋役合一征银,以至于富者缩资而趋末,天下之众亦难保不舍农桑趋商贾,此大伤我朝崇本抑末之国本也;三者,大兴兵戈,披甲扬旗,结下外夷之仇,以致连年来兵祸流离,黎民愁苦,纷离散逸,兵民殒命者,不在二十万之下,百姓劳累殚精,黎民怀恨于心,此兵患之深重也。若任由睢阳党之奸佞得以权势,社稷岌岌可危!陛下子匡母失,此所谓圣哲之荣。临事不固,奸佞乃作,陛下当以明君之德,坚守国本,圣王在位,天下化宁,方能保卫社稷安宁。”

  殷错听完却是不由得微微蹙眉,心下颇不以为然。

  曲衍、冯杜陵等人所言的“龙头册法”乃是谢令光与睢阳党人所立的新法。原本按照旧制,差役以人头计,而如今新法则以田亩丁粮为量,力差、银差因丁粮之多而有别。无论富贫户,皆须登记册簿,多丁粮者居前列,承重役,少丁粮者居其次,承轻劳。豪富之家如龙头,微贱之室似蛇尾,故得其“龙头册”名。此番新法依照土地均平力役,均徭折银,百姓此后便可纳银由官府雇人当差,无须亲身服徭役,富农与乡绅大大失利,而贫农自己则多了余粮,减免了徭役,故而大大得惠。其后各地更可归并役目里甲均徭。此后折银摊丁入田亩,征收一体,既不损减赋役总额,又能统一核算各项赋税,按田亩均分,征收于全县,便是所谓的“赋役二途遂合而一”,免了不少苛捐杂税。诸此折银代役、可纳银不当差等新法,均是轻徭薄赋的利民之事。

  而至于“开中”新法,殷错与他麾下的边兵可更是大受益于此。倘若无新法募商运草料米粮过来,他们河西边兵单靠戍兵屯田、就粮自赡,那是远远无法给军、无力应付连年战事,更罔论似如今这样打赢这么多场胜仗。

  但此新法一出,苛捐杂税一少,士绅土豪趁机强占土地、盘剥百姓当佃农便大不如从前容易,且“龙头册”一出,他们更是今不如昔,难免心生怨怼,而帝党一众人等,大多都是士绅、王公世家出身,与一手扶持睢阳党坐大、处处兴办社学义塾的睢阳商帮与邑南商帮等新贵一派自然大为不同,眼下朝廷之中两党纷争不休也就不足为奇。

  殷错虽非文官,但到底也是手掌一方军镇的兵马大权,于政事上自然也不是一无所知。他自己出身殷氏皇族,又与殷赦十分亲厚,自然是被帝党视为倚重,故而如今此番帝党首脑会聚太庙密议,殷错便也位列其中。但殷错此番一听曲衍、冯杜陵等人所言,心下却着实不敢苟同,只是碍于殷赦的情面,并未出言反驳,但却也不免心生惴惴之感。

  帝党诸首脑商议不休,所言无一不是奉劝皇帝秉承前朝武宗之志,敕边关大军留守,使边吏约束,无生战事,与民休息,罢新法而行旧政,大兴重本抑末之国本,故社稷复安。

  殷错越听越是心沉,暗自思忖道:“倘若帝党当真得势,我们边关那二十多万铁骑又靠谁来养?我的龙勒故土,又何时能够收复?唉,可是皇帝……皇帝说得也是,打仗总是不好,劳民伤财,每打一次仗,我尚是一军之长,坐镇军营之中统领大局而不必时时冲锋陷阵,尚且也要去了半条性命,更何况我军中的士卒呢?他们又死伤何辜?”

  他念及于此,不由得很是黯然,可一想到白狄人冲入城中,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等无恶不作的行径,又不觉紧握拳头,心道:“可是白狄人如此残暴,我们边关千千万万的百姓都要沦为白狄人的奴隶,他们来日又岂会有好日子过?我们舍生忘死,镇守边境,不就是为了使得黎民百姓免受夷狄侵扰劫掠,可安生度日么?”

  但他又想起自己一路来所见所闻,自己所效力的大楚朝廷亦是贪墨成风,百姓在殷楚治下,也是一般糠豆不赡、民不聊生,时时要受权贵欺凌,当真是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殷错不觉戚然,倒难得生出了一番迷惘之感,他看向听着诸臣商议、满是皇帝威仪的殷赦,忽然却觉得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竟而骤然间变得面目陌生起来,心道:“我如此这般夙兴夜寐,只为收复故土,可收复了故土之后,难道就当真是万事大吉了?无论是汉人做皇帝,还是白狄人做皇帝,都是一般的盘剥百姓,愈是位高,却又愈是忘本,谁做皇帝又能有什么分别?”

  他心下思绪如潮,对于帝党诸臣商议纷纷便不发一言。待得诸臣言罢,各自告退,殷赦却眼望殷错,上前紧紧握住殷错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皇叔,如今太后权倾朝野,近奸佞小人而远贤臣,败坏朝纲,殆将亡国之势,危及我殷楚江山。皇叔乃是朝中重臣,历经沙场,战功赫赫,又是父皇的亲近兄弟,血脉相连,朕向来知你忠君报国,继承父皇的遗志,救国图存。昔日汉高祖有子良,唐太宗有魏征,正如朕今日恰有皇叔之帅才,此是千载难逢之机缘,朕与皇叔君臣同心,又何愁不能力挽狂澜,一统朝纲,重归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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