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羊道:“不是,我是在生气。” 阿湘不解道:“有啥区别呢?”句羊道:“闹别扭是逗他玩,生气就是认真的。” 阿湘咯咯笑道:“还有不同呢?你为什么生他的气?昨天见你们两个……还以为关系很好。” 句羊不满:“怎么叫做还以为?就是关系很好。” 阿湘更疑惑了,问道:“那你干嘛还生他的气?” 句羊不答,他自己也在想这件事。祁听鸿根本不晓得波久粟的心意,不晓得波久粟送蝴蝶是什么意思,更没有哪点表现得像喜欢波久粟了。但他就是没法控制自己,没办法不因为这件事生气。 阿湘没等到回应,笑道:“你们真难懂啊!” 句羊说:“自己遇上了就懂了。”他想想,觉得阿湘大概把他们当成兄弟闹矛盾,又说道:“你阿哥和薄老板也是一样的。” 阿湘顿时来了兴致,问:“也会吵架?也会生气?” 句羊想起来,阿湘今天还没得听她阿哥故事。没有祁听鸿说书,只能他自己讲一点醉春意楼里的见闻。 放在以前,阿湘有没有听到故事,对句羊来说无所谓。但他如今会想,祁听鸿大概是在意这种事体的。 在山上呆了有一个多时辰,杨梅吃光,三人下山回家。吃罢夜饭,祁听鸿拿出药盒,取一颗给阿湘吃。 这是阿湘吃的第五颗药了。之前四颗她都吃得毫无怨言,吃到这颗,阿湘却突然大哭大闹,死活不愿意吞下去。祁听鸿不懂苗话,也听不出名堂,正急得焦头烂额之时,句羊从客房出来,问道:“吵什么呢?” 句羊可算跟他讲话了,但祁听鸿无暇去管,说:“阿湘不愿意吃药呢。” 句羊说:“她嫌太苦了。” 祁听鸿想不明白。三就黎炼药时说过,炼成蜜丸就是方便阿妹吃药,实在怕苦,整颗咽下去就好了。 而且之前阿湘并不怕苦,就是吃第一颗药的时候也未嫌药苦过,没道理现在成长了,反而吃不下苦药。 侍女阿仰挖了一勺蜂蜜来哄她,阿湘把药丸吃进嘴里,舔干净蜂蜜,又把药丸囫囵吐出来。句羊说:“阿湘,吃药是对自己好。” 阿湘边哭边摇头。侍女阿仰没办法,又挖了一勺蜂蜜过来。看见蜂蜜,阿湘闹得更厉害了,嘴里换了一个词叫。 阿湘天天说这个词,说得太多,不用句羊来翻译,祁听鸿也能听得懂。阿湘现在是闹着要哥哥。 僵持半天,阿湘哭得精疲力尽,边抽泣边打嗝。阿仰眼疾手快,把药丸塞进阿湘嘴里。阿湘一抽噎,药丸滑下喉咙。 不管怎么样,阿湘是把药吃掉了。祁听鸿放松下来,转头去找句羊。句羊却已经回了客房,没有要和好的意思。 祁听鸿赌气之下也回了房间,把药盒锁进柜子。但当他躺到床上,准备熄灭蜡烛时,却看见窗纸上有个小小的洞。 这个小洞在白天还是没有的,甚至在他们从山上回来时还是没有的。窗纸边缘还有一点湿,不是虫子咬,分明就是有人特地爬上二楼窗户,沾了唾沫,戳破窗纸偷窥。 至于谁要偷看他放药盒,祁听鸿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三就黎昔日的对手,如今大苗寨的长老亥金留。
第83章 狐死必首丘(六) 为防再生事端,祁听鸿干脆把药盒拿出来,抱在怀里睡了一夜。翌日也带着药盒出门,晚上再回房时,果然被褥被掀起来看过,夹在柜子缝里的一根头发也掉在地上。 明晚阿湘就该吃最后一颗药了。祁听鸿藏来藏去,总嫌不够妥帖。 最好的办法是叫句羊拿走藏起来。句羊以前做片雪卫,对这种事情肯定得心应手。 但是今天一整天,句羊跟他一句话都没说,祁听鸿更不愿意主动示弱。于是他把最后一颗药塞给阿湘,指指客房紧闭的门,要阿湘送进去给句羊。 是夜,众人都睡下了,院里翻进来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为首的正是亥金留。 他围着木楼转了一圈,抬手打出两只甲虫,一橙一紫,每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两只甲虫绕着窗户转了一会,咬破窗纸,前后爬进祁听鸿睡的屋子。 这两只甲虫中,橙的那只叫做“迷踪”。放蛊的人在外面吹一种哨子,附近谁中了蛊,就会在睡梦中自己起身走过来。但只能走十丈远,而且中蛊之人一旦睡醒,“迷踪”也就死去,失掉效用,因此算是亥金留手上最没用的蛊虫之一。 紫色那只却是亥金留家最得意法宝“问心”。谁中了问心蛊,听到别人问问题,非得说真话不可。但凡不回答,又或者说了假话,此人就会头痛欲裂,常人绝对没法忍受。两只小虫爬上床榻,钻入祁听鸿耳朵。过了半晌,屋外的亥金留估摸着时间到了,把竹哨放到嘴边,使劲一吹。 “迷踪”所用的哨子是特制,人听不见哨声,虫子却能听见。 不消多久,楼梯上传来“吱呀吱呀”的走动声。门闩一响,祁听鸿披着头发,双目紧闭,走出门外。 亥金留皱眉道:“怎么是这个人?”因为祁听鸿不懂苗话,亥金留本打算绑句羊来问的。但他们也未曾料到,祁听鸿和句羊吵了一架,句羊跑去睡客房了。 手下道:“留长老,怎么办?” 亥金留摆摆手说:“把那几个懂点汉话的叫来,别的照办。” 亥金留手下早就候在旁边,猛扑上去,将祁听鸿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多亏了蛊虫的效用,祁听鸿丝毫未醒,一动不动任他们施为。绑完了,亥金留几人把祁听鸿拖到一个偏僻角落,将一桶冷水浇在他身上,祁听鸿这才悠悠醒转。 他一醒过来,认出面前站的是亥金留,旁边哆哆嗦嗦被押着的,是平时负责出寨采买的苗人阿格。 祁听鸿略运一周天内力,武功并未被封住。想必亥金留托大了,还以为麻绳能够困得住他。只听阿格牙齿咯咯打架,用蹩脚汉话说道:“我、我们长老问你,你是不是叫祁听鸿?” 祁听鸿浑身湿透了,衣服头发黏在身上,难受得很。而且不晓得他问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做什么,颇不想搭理他。没想到头脑好一阵剧痛,就像长针从太阳穴传过去似的,两耳嗡嗡作响。阿格说:“我们长老讲,你、你不回答,就是这样。” 祁听鸿咬牙道:“是叫祁听鸿。”那种痛感顿时消失无踪。阿格又问:“药在哪里?” 祁听鸿双手被捆在身后,悄悄运劲一拉,把麻绳扯断了。他冷笑道:“放柜子里呢,你们不是看见了么?” 话音未落,他脑海又是一阵剧痛。麻绳已松,祁听鸿忍不住抬手起来,抱着脑袋叫了一声。 亥金留起先一惊,用苗语说:“绳子怎么松了?没绑紧么?”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亥金留又看祁听鸿痛不欲生的样子,显然没法起来打架,心下稍宽,走近几步,叫阿格追问道:“说假话也是一样的,骗得过我们,可骗不过虫子。药放哪里了?” 祁听鸿大叫道:“我不晓得!”声音在静夜里尤其大声。亥金留手下赶紧去捂他嘴,恰好祁听鸿头不疼了,单手“灵蛇出洞”,直点那手下膻中穴,把他定在当场。亥金留朝阿格嚷嚷,阿格问:“你、你把药给谁了?” 祁听鸿心想,这么疼一阵好一阵的,终究不是办法。他低头看见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干脆将袖子扯了一截下来,塞进嘴里,道:“给句羊了。” 他嘴里含着一团绸布,说起话来含混不清。阿格汉话本就谈不上好,这下更听不懂了。 祁听鸿趁机捡起两颗石子,朝亥金留胸腹打去。亥金留眼看第一颗石子取的“肩井”,连忙侧身避开,孰料第二颗石子后发先至,恰好撞上后脑“风府”。 他生怕亥金留还有别的手段,再不迟疑,抖开麻绳一套,将亥金留手脚都捆了起来。 捆完了,他抬头一看,有个人影站在旁边屋顶,手执隙月剑,正是句羊。 句羊夜里十分警醒,何况这几天他同样睡不安稳,早在楼梯响时他就醒了。住在吊脚木楼里面,有人起夜去楼下茅房也是常事,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久久听不见上楼的声音,他又记起祁听鸿把药盒给他拿着,料想是祁听鸿碰上什么事,不愿意来找他讲,只是留了一手。 要是在中原,以祁听鸿的武功,不至于着了别人的道,但在苗疆就不一样了。 想及此地,句羊跑去祁听鸿屋里看了一眼,人已经不见了。墙上挂着淡淡发光的隙月剑,窗纸也破了小洞,透出屋外月色。 句羊把剑取下来,转身追到外面。找见祁听鸿时,亥金留那些个手下已经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祁听鸿嘴里塞了一个大布团,抬起头呆呆看他,句羊全部的气立时消了。他跳下去,把那大布团拿出来,笑道:“没受伤吧?” 祁听鸿哼了一声,正想:“两天两夜不搭理我,现在晓得关心我了?”头脑隐隐又有要痛的预感,他赶紧捂着脑袋说:“我没事!” 句羊觉得不对了,不敢多问,回去叫醒阿仰看诊。阿仰对着祁听鸿耳朵看来看去,说:“‘迷踪’已经好了,‘问心’恐怕要等圣女恢复才能解。” 好在问心蛊平常也无太大影响,只要没人逼问祁听鸿,它就不会发作。明天阿湘吃了最后一颗药,再睡一觉,就能解蛊了。 句羊放下心,叹了一声,对祁听鸿说:“回去睡吧。” 祁听鸿走进卧房,回过头等他,句羊却站在外面,好像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祁听鸿奇怪道:“你还在生我气么?” 句羊摇摇头。祁听鸿说:“那怎么不进屋?” 句羊犹豫一瞬,还是走进屋内,关上门。祁听鸿头发湿的,衣服湿的,袖子扯掉了,一条漂亮的胳膊在外面露着。句羊端坐在床上,微微别开脸。祁听鸿见状笑道:“你干什么?” 他拿手指梳梳头发,运起内力,把发丝蒸干了,但是衣服蹭上泥巴,没法再穿。祁听鸿把里衣囫囵脱掉,弯腰去床底拿包袱,腰线跟着动作张张弛弛。但他走到哪边,句羊就跟着转头,总拿后脑勺对着他。 祁听鸿换好里衣,借着月光一看,句羊耳朵尖已经泛红了。他好笑道:“你又装模作样的,干啥呢?” 句羊说:“我哪有装模作样。”祁听鸿笑道:“你不是有很多事体想问?问吧。” 句羊像犯了错一样,低下头说:“我不问了,问得多你不高兴。” 祁听鸿道:“我不生气,你问吧。”句羊道:“我不想逼你。” 祁听鸿坐到他身边说:“那现在是我自己想说了。” 句羊沉默一会,说道:“只有阿格会汉话而已。你把阿格哑穴点了,他们不就没法问话了么。干嘛要把自己嘴堵上?” 祁听鸿气道:“是要你问这个?”他嘶了一声,连忙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好吧?我看阿格是他们抓来的,没想对他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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