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任”这三个字说出来,他觉得十分的荒唐,有一天在他们两个之间也会存在这样的字眼。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 问全艰涩地开口:“麟儿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信任的人。” 他边说着边将那敞开的包袱又动作迟缓地绑上了,赵远看见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这个发现像一根极尖极细的刺一样扎进了赵远的眼睛里。 他不可遏制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周身的气势柔和下来。 “哥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但你不能瞒着我,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他说。 我不会的。问全想斩钉截铁地这么告诉他,就听见赵远继续说:“不然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一行人走了四天,这才在第五天的早上到达京城。还未到城门口,一路过去,问全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乞丐的乞讨声和哀嚎声。 萧璒在位的期间,问全每次出京城从未见过一个乞丐。不过短短数十年,一切的变化却如此之大。 他本想下车去看看,但赵远却拦住了他。 “哥哥若是现在下车去,只怕最后回来的时候连衣服都会被抢走。”赵远说。 他神色淡淡的,但问全却从其中看出了认真与严肃。 车马行至城门前,还差几步就听见有人喊:“停车,停车!” 车外传来王坯的声音:“卢公公,什么风把您这老身板都给吹过来了。” 他话里带着嬉笑和不屑。 问全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什么,刚想掀开车帘,赵远却突然非常用力地按住了他的手。 问全有点惊诧地转头望去,发现赵远的眼中带着陌生的狠厉和不退让。 卢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 “什么风不要紧,老奴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接问全师父回去的。” “问全师父。”他喊。“殿下已经在承天寺为您打点好了,你随咱家过去就行!” 赵远没有丝毫的意外和质问,反倒是看起来十分冷静。问全没有想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地。 他反倒欣慰笑了,“麟儿要比贫僧想象得更厉害。” 他另一只手覆上去,盖在赵远的手上。 “我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危险的。”他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他的身后还有萧远麟。 赵远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像有火在燃烧。问全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目光,将他的手拉开,然后掀开车帘。 他没有去管周围王坯和陈氏两兄弟诧异和怀疑的目光,走上了卢公公早已备好的马车。 他从车后方望去,从被风掀起的车帘的缝隙中,隐隐约约看见赵远的马车还停留在远处,直到在他的视野里慢慢形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 卢公公与他同乘一辆车,不知道是他德高望重还是有监视问全的任务在身。 卢公公皮笑肉不笑,“问全师傅与赵世子看起来十分相熟,老奴怎么没听太子殿下提起过?” 问全放下车帘,淡淡一笑,“不过是在路上偶遇罢了。赵世子对佛学极为推崇,与佛有缘,贫僧偶得机缘与他相识,也算得上是萍水相逢。若要论起相熟倒还谈不上。” 卢公公满意地点点头。 “问全师父明白就好,这赵世子是赵将军的儿子,自小顽劣不堪、不思进取,难登大雅之堂。太子殿下让老奴前来,也是想让老奴提醒问全师父一番,莫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问全状似听取般认真摆出倾听的模样,心下却不由觉得好笑。赵远名义上是赵厉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卢公公指指点点。不要说什么顽劣不堪,即使是赵远如何伤风败俗,问全心中自有自己的定夺与取舍。若是他好,问全只会开心与自豪;若是他不好,问全也会倾尽所有去帮他改正。 他不想去听这些话,索性放空了心思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佛经。卢公公讲的话全成了耳旁风,一句也没吹到问全的耳中去。 一直到马车驶过承天寺门前的石板路,缓缓停了下来,卢公公才停住了嘴皮子。 “问全师父,承天寺到了,跟咱家来吧。” 问全心里念到半截的佛经戛然而止他忽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不敢去掀开那轻飘飘的门帘。 “问全师父。”卢公公又喊。 问全拿起自己的包袱,随着卢公公下了车,抬头一看,仍然是那熟悉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只是不论是屋顶上的瓦片还是门上的油漆,亦或者是砌墙的砖石,都早已失去了旧日的岁月的痕迹,取代之的是相比起往日的焕然一新。 ---- 作者有话要说: 应编编建议,本文改名为《偏执太子和他的白月光》,原名为《和尚攻和他的太子弟弟》。 文名、简介、立意都改了。
第24章 承天寺 十三年前,新皇萧禄将承天寺中数十名僧人与雨夜中全部斩杀于寺庙中。时值佛教正兴,为免激起民愤引起众怒,萧禄命人将承天寺浇满灯油,一夜之间一把火烧了精光,毁尸灭迹无人知晓。 这把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烧尽,路过此处的人不明真相,只会感慨世事的无常。而唯一留下来的烧掉的痕迹就只有那一大片已经被烧黑了的泥土,能够证明承天寺曾经是存在的。 萧禄美其名曰为纪念承天寺的僧人,让他们死后有所供奉之处,以及给予民众拜佛之地,又重按原来的承天寺新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终究是物是人非,名字是一样的,但曾经的承天寺终究还是再也回不来了。 问全以为自己踏进禅房的那一瞬间,他会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结果并没有。他只感受到了一种无边无际的寂寥,门外他听到有几个年纪较轻的小和尚在嬉笑。但他早就没有了那种一听到吵闹声就冲过去加入其中的冲动。 卢公公带他进来之后,就带着一波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那几个年纪较轻的小和尚在门外假装打扫落叶,其实正偷偷地往房门里偷瞄他这个新的来客。 是的,来客。问全看向房间中央墙上贴着的那面镜子。他站在那里很久,直到门外几个小和尚都觉得无聊了走开,他才恍然醒悟,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 他突然间觉得整个人十分疲惫,走到床边仰头一躺。问全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混乱的各种画面在漆黑的眼前飞快地掠过,有些是记忆中的,有些是重复的,有些是他从未见过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个雨夜中住持师父缓缓将房门关上的那瞬间。 他躺在床上缓和了一下,觉得眼睛没有那么胀痛了,才出了门。 萧禄确实果真自欺欺人到了极致,连着这寺里的各种路线布局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问全以为自己早忘了,但十几年过去,他现在仍然能够清晰地辨别出每个走廊是通往什么地方。 他走在这熟悉的路线上,心里却一阵阵发冷。 在承天寺的最后边是专门为了渡生的灵堂。问全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排在前列的灵牌。视线骤然模糊了起来,脑袋嗡嗡发疼。 他跪了下去,头沉到了地上,任凭泪水滴落渗入跪着的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诶,施主这里不能……” 小和尚一进来就看到一个人跪在那里,刚要赶人走,才发现这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和尚。他挠挠头,但这人自己也不认识啊。 问全如梦初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了,看过去只会觉得眼睛有点红肿,但并不能直接看出是哭过。 “奇了怪了,这里平时不是没人来吗?” 小和尚轻声嘟囔,然后又提高音量朝问全道:“你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 问全见他脚边放着一桶水和扫把,又看这里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不像是没人来过的样子。 “你是专门负责打扫这里的吗?”他问。 “你怎么不先回别人的话?”小和尚不满地说,不过他也没计较,摆摆手,“谁会负责这里呀?要不是别人叫我来的,我才不乐意来这个没人愿意来的地呢。” 问全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字眼,追问:“谁叫你来的?” “还有谁?不就是……” 小和尚突然反应过来,一手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说:“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快点出去,别妨碍我打扫。” 除了自己,还有谁记得这些旧人呢?其实问全知道他不用问也应该明白是谁,不过是求一个确认罢了。 小和尚不愿意说,他也不必逼迫。他话锋一转,又问道:“这里为什么会没人愿意来?” 按理说这里最偏,又没有香客经过,最是能够偷懒的好地方。 小和尚撇撇嘴,嫌弃不已,“这里风水不好,前几年皇上过来的时候都在这里拌了一脚。请人一看才知道是风水问题,幸亏皇上福泽恩厚,没有计较这些,不然只怕这里早就被推掉了。” 一股生冷的恨意沿着背脊骨冲上问全的颅顶。他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了心里快要迸发出来的仇怨,想为了迎合小和尚的话扯出一抹笑来,却怎么也扯不出。 他干巴巴地说:“是吗?” “不然呢?”小和尚理所当然,“快出去吧,别在这里挡着我。” 问全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摆放在那里的暗红色却刺眼的灵牌,脚步一转,从门里走了出来,然后一路走回了自己的房内,坐在窗边,一直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直到窗户被打开,一道黑色的看不清的身影从窗户跳了进来,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响动,让久居安静的问全瞬间清醒了过来。 “麟……阿远。”问全认出了赵远。 他忙起身道:“先别动。然后摸索着去点着桌子上背后的灯火……” 光亮充斥房间的那一刹那,赵远本来在黑暗中紧锁的眉头瞬间被强迫地舒展了开来。 他将手里提着的黑木食盒放到了桌子上,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房间。他径直坐了下来,然后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摆放精致的素食,将其摆放在桌子上,连筷子都准备好了。 “哥哥,先吃饭吧。” 问全拉开他身旁的椅子也坐了下来。乍一听他这话,感觉自两人相逢以来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一句,总有一种两人角色调换了的错觉。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自觉自己想得太多了。 “你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但问出口后又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赵远想知道,应当不是一件难事。 “萧麒可没有把哥哥藏起来。哥哥的一举一动,我都可以知道。”赵远说。 问全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感觉十分奇怪,仿佛别有深意。但问全却又辨不清具体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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