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世子爷料定的一样,现在整个阡州城都知道你们两的事了。试想,一贯冷血无情的镇远军主帅,竟也会金屋藏娇,甚至为了美人斩杀万春楼的牧娘,又折辱名头不小的徐文袁,任谁都会好奇的。” 郭宣说着不忘从桌上顺两块点心往自己嘴里塞。 “而我又刻意演了出戏,表明自己王府的事不足外人道也,这样反而激发了众人更强的好奇,让此事得以广传。” 苏洛屿听着没什么兴致,侧头看向阿城,见阿城倒是很认真地在听郭宣讲,并会时不时点下头。 苏洛屿不由笑笑,问:“阿城,如果是你,你会好奇吗?” 阿城回头看向苏洛屿,摇摇头,道:“不会,竟然对方已经出面制止,那么便要尊重他人,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阿城说得诚恳,苏洛屿起了逗弄心思,侧头靠近阿城,耳语道:“但是阿城以前可不这样,只要我一出远门回来,就会向我身边人打听种种,连多看了谁一眼都得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阿城闻言一愣,又蒙又羞地看着苏洛屿,露出点不可思议的表情 ——自己以前竟……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吗! 郭宣看着自家主子又对阿城使坏,已经见怪不怪,等自家主子逗弄够了,开口禀告正事:“世子爷,今日我之所以这么急赶回来,是发现罗家的人也在打听这件事,不仅专门派人去徐家看了,还派人回帝都和江南去查。” 苏洛屿一挑眉头,道:“罗彬行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和愚蠢。” 郭宣直言:“可不是吗,还好我早就按世子爷吩咐给帝都和江南递了信函,做足了准备,他罗彬能查到的,自然是我们想让他查到的。” 苏洛屿抬指敲敲桌面,却叹了口气,道:“这样的对手,甚是无趣啊。” 郭宣已经无数次听到这话,两眼偷偷翻了个白眼,随即起身告退,顺便又摸了块糕点。 阿城见状,起身将整盘糕点给了郭宣,郭宣欢喜地带走了。 “真是饿死鬼投胎啊。”苏洛屿看着郭宣身影,啧了声。 阿城坐回来,给两人斟了茶,道:“能吃是福,自己很容易就能开心,又好养活。” 苏洛屿闻言不由苦笑了下:“他可不好养活。” 阿城疑惑地看着苏洛屿,毕竟一位镇远军主帅的裨将,军权在手,位高权重,却依然能满足于单纯而简单的口食之欲,难道这都不算好养活吗? “我说的不好养活,是他小时候。”苏洛屿抬手比划了下,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才这么大,话都说不了,只知道哭,烦得很。” 阿城当即来了兴致,笑问:“那仲默是怎么将他养大的?” 他很想知道,苏洛屿这般性格的一个人,是怎么将一个婴儿拉扯大的,想必又疼爱,又烦恼,虽然鸡飞狗跳,却也烟火气十足。 而非现在宸王府这样,压抑而冷漠,陌生而疏离,完全不像是一个家。 “我怎么活,他就怎么活。” 苏洛屿的目光开始有些遥远,也不再细细品茶,而是仰头一口入喉。 “他跟我没过几年好日子,刚进私塾学念之乎者也,便随我去了北境,然后他就一直病,有一年我都以为他要死了。” 听到这里,阿城已经收了笑。 那怕苏洛屿不再往下说,他也能猜到当年有多难。 十一岁因变故离开庇佑,从锦衣玉食的世子变成荒凉北境一个普通的微末军官,孤立无援,还要照顾一个半大的孩子,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阿城不由想到那场让他压抑到窒息的梦,无边无际的荒原,旧宅中惨死的夫妇,唤自己兄长的可怜女孩,还有那个想要挽留点什么,最后却一无所有的自己。 那股绝望的无力感再次揪住阿城的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所以他真的很难想,当年十几岁的苏洛屿,要怎么度过那段北境岁月,尤其郭宣病重之时,那般滋味估计苏洛屿这辈子都不想再尝。 阿城看向苏洛屿,心里难受得不行,肩膀也跟着塌了下来。 “阿城,你是在心疼我吗?” 苏洛屿伸手,托住阿城的脸,轻轻摩挲,语气无限温柔。 “都过去了,现在你们都陪在我身边,我很满足。” 阿城想要说什么,但喉头已经哽咽,便只能将脸靠紧苏洛屿的掌心。 无端的,他又想起之前那个让人窒息的梦境,只觉强烈的无力感再次揪住了自己心。 “都过去了,不用介怀,你看现在的郭宣,比谁都壮实,跟堵墙似的。” 苏洛屿耐心安慰,却不想,阿城的眼睛反而变得湿漉漉的,满是委屈。 苏洛屿知道,他这是在替自己委屈。 啪嗒一声,眼泪从阿城眼角无声滑落,落在苏洛屿的掌心。 苏洛屿只觉这滴泪滚烫,滚烫到自己的手掌仿佛就要被烫穿。 他是一个讨厌眼泪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并没有任何厌恶情绪,甚至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下阿城的头以作安抚。 阿城愣了下,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苏洛屿。 苏洛屿以为是哄好了,对他笑了笑,想要说些别的。 但下一刻,阿城的眼泪却像是决堤了般,止不住地往外流,苏洛屿见状,有点一筹莫展,便伸手不停地抚摸阿城脑袋,不再多言其他。 作者有话说: 郭宣啊,你要知道,你家世子爷的心也是肉长的啊! (捂住自己想要剧透的嘴)
第13章 祸水(五) “阿城,我们回去吧。” 阿城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苏洛屿什么也没多说,也没多问,默默陪着他,用手轻轻摸头抚慰。 苏洛屿的掌很大,带着一层习武者的茧,厚实而温暖,令人心安,令人心静。 “抱歉,仲默,本来是想安慰你的,结果我哭了这么久。” 阿城那股伤心劲被安抚下来,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丢脸,声音嘶哑问:“我以前,也会这么哭吗?” 苏洛屿笑笑,抬手将阿城那缕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好,道:“我有什么好安慰的,我不会执著过往,更懂得珍惜当下,倒是你,以前比现在还爱哭呢。” 阿城闻言先是赶紧将自己眼角泪水擦净,然后诧异地看着苏洛屿,道:“怎么会呢?我以前不是你很厉害的左膀右臂吗?怎么会……”又爱向别人打听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动不动就哭呢? 苏洛屿看阿城皱眉纠结的样子,颇为可爱,便忍不住捏了捏阿城脸,道:“谁说喊打喊杀的人,就不能喊疼喊苦了?人又不是铁做的。” 阿城被捏了脸,愣了愣,但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继续认真地将苏洛屿的话想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仲默,你说得不错,但感觉世上很多事,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们更关注的,往往是一个人的皮囊美丑,权势高低,钱财多少,而不是那个人内在品性如何,心情如何,饱饥如何。所以,他们无法接受一个爱哭的将士,一个喜花的男子,一个好武的女子。” “仲默,你能这么想,只能说明你很好。” 苏洛屿闻罢,不由问:“阿城,你就不怕我是花言巧语骗你吗?毕竟人的嘴就是两片肉,一张一合什么都能吐出来。” 阿城摇摇头,道:“仲默永远不会骗我的,而且我愿意做真诚的人,也并不觉得真诚会让人受伤,因为和值得付出的人在一起,过程就已经很美好了,那怕最后分道扬镳,也能留下美好回忆,不是吗?” 苏洛屿却没答,而是抬手取过一块糕点递给阿城,道:“饿了吧,晚膳应该马上就好了,我已让厨房准备你爱的清蒸武昌鱼。” 阿城没多想,闻言开心地笑了下,接过苏洛屿递过的糕点吃起来。 苏洛屿看着阿城将自己腮帮子鼓满,怎么看都可爱,不由想,明明都是吃东西,北境那么大老粗怎么就没这么赏心悦目? 或许,美丽这种事也需要天赋异禀。 阿城自己吃了块,也给苏洛屿拿了块递过去。 苏洛屿拿过糕点,犹豫了片刻,还是反过来喂给了阿城,道:“我不太想吃这糕点,虽然不甜,但腻。” 等用过晚膳,两人和往常一样去逛府邸花园 ——虽然已是初冬,园子荒得很,没什么看头,不过阿城坚持,苏洛屿便随他去了。 而阿城坚持的原因也很简单,那里总会落一些鸟雀觅食,模样很是讨喜。 阿城发现它们后,便每日晚膳后带些谷子喂,时间久了,那些灵性的鸟雀便也有了默契,学会在固定时间出现,有时候还拖家带口,呼朋唤友。 “不用总这么一把一把地喂,直接倒地上就好。” 苏洛屿见阿城又垫着脚,十分仔细地将一把把谷子放在不同高处的石头上,不解地提醒。 阿城却摇摇头,认真解释:“你别看它们只是些鸟雀,实则也会欺软怕硬的,强壮机灵的总爱抢同伴吃的,那怕自己吃饱了也抢,这样便总有可怜的鸟雀吃不上。所以我先将谷子往难飞的地方撒,吸引那些爱欺负同伴的鸟雀过去,然后再给其他鸟雀喂食,这样鸟雀便基本都能吃上了。” “有道理。”苏洛屿欣赏地点点头,但看着阿城温顺认真的模样,又不忍揶揄,“既然阿城这么用心,那又怎么是鸟雀基本都能吃上了,不该是所有吗?” 阿城闻言却笑着看向苏洛屿,道:“因为总有些鸟雀对谷子不感兴趣,只在一旁看着别同伴吃,好似这才是他的乐趣。” 苏洛屿先是不甚在意地点了头,随即又察觉出不对来,略略一想,便知道阿城竟是在反过来揶揄自己。 “那么,”阿城看出苏洛屿明白过来,上前一步看着他,眼里亮亮的,“仲默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我想陪你一起。” 苏洛屿心里很快就有了一个不能说的答案,面上却欣然地笑道:“陪阿城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啊。” 刚开始这么说的时候,阿城或许耳朵一红,不再追问,但现在的阿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严辞,闻言依然会开心,但不会不好意思,更不会就此作罢。 “仲默,除了陪我,你总有别的想做的事啊。”阿城将手中最后一把谷子喂完,定定看着苏洛屿,“这么多年,总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无论大事,还是小事,我都想陪你做。” 苏洛屿却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正巧有阵轻风拂过,将鸟雀惊飞,不少直接朝阿城这边躲,阿城俯身弯腰,展开身上氅衣护它们,同时目光也因此和苏洛屿错开。 苏洛屿看了眼围在阿城身边热热闹闹的鸟雀们,又微微低头,看了看没有一只鸟雀的身边,捻了捻手指,对阿城伸出手来。 “阿城,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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