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就要到了,若陛下不能按时出席登基大典,言大人动了怒,遭殃的可不止奴才一人。”青林语气恭敬,伸手拿起梳子,微笑道:“陛下请。” 李淮回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和疑问坐到镜子前,光滑的铜镜映出一张温和俊美的脸,华服加身添了十足的贵气。 确认自己的神色并无不妥,他垂眸看向手中的纸,寥寥几句并不难记,只是…… “陛下,记好了吗?” 青林冷不丁开口,李淮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随即将纸递还给他,“嗯。” “陛下辛苦。”青林恭敬地双手接过那张纸,转手把它置于烛火之上,火焰瞬间变大,迅速朝指尖蔓延,火焰即将与皮肉接触那一刻,他利落地松开手,燃烧的纸伴着灰烬落到铜盆里。 那张纸焚烧殆尽,一点儿都没幸免。 “陛下,头发已经梳好了,请随奴才出去吧。”青林往旁边侧了侧身,躬身抬起小臂。 李淮起身,玉旒晃了几下,并未发出过大的声响,圆润的玉珠泛着矜贵的光。 他将手搭在青林的小臂上,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烛火之光逐渐被日光取代,李淮走出明宸宫的大门,整个人浸在初升的阳光里,金色龙纹闪闪发光,威严不可侵。 青林退到一边。 他走到台阶前,淡漠的眸子扫过下面的文武百官。 入目皆是黑色的朝服,宛如黑色的海,此刻风平浪静。 “跪!” 百官一齐跪下。 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李淮几乎屏住呼吸。 “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三次,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殿外久久回荡,每次都精准无比地钻进李淮的耳朵里,配合着剧烈的心跳,一再提醒他这个事实:他真的登基了,他真的做皇帝了。 手指缓缓松开,李淮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抬手道:“平身。” “起!” 百官起身。 一道冰冷的视线从人群中射上来,李淮不必看也知道是谁。 这是在提醒他说话。 “反贼猖獗,先帝悲愤交加,急火攻心,将江山交给朕并叮嘱丧仪从简后,便猝然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朕虽从未参与朝政之事,却记得先帝在时,大小事务都与言卿商议。” “先帝与朕父子一心,也当事事与言卿商议。为江山社稷考虑,朕特许无论何时,言卿都可进出宫门、于宫中走动,协助朕处理朝政……” “陛下三思!” 头发半白的赵岐中气十足,黑着脸打断李淮的话,大步走出队列,行礼道:“陛下早已到了亲政的年纪,更有满朝文武辅佐,何须事事与言时玉商议?先帝仁德,顾念言家世代忠良,处处宽纵言时玉,未想纵得他无法无天!依老臣愚见,陛下不如封他个虚爵,让他一生衣食无忧即可。” 赵岐不悦地甩了甩衣袖,凌厉的目光直接看向面带冷笑的言时玉。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几位言官纷纷站出来支持赵岐。 李淮没想到赵岐会当众弹劾言时玉。 “言卿?”透过玉旒,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言时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又是一出好戏。 男人慢悠悠地走到赵岐身边,故意往前半步,挑衅的目光扫过几位言官,转头恭敬行礼道:“陛下,还请恕赵大人大不敬之罪。” 赵岐脸色微变,斑白的双鬓像白纸上泼了墨,突兀极了。 “言时玉,你休想污蔑本官!”他低声警告道。 言时玉闻言轻笑一声,微微侧身,斜着一双眼看赵岐,佯装沉思道:“不过几日未上朝,赵大人就敢打断陛下说话,莫不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赵大人说先帝纵得本官无法无天,那先帝为何愿意与本官商讨朝政,真的只是因为言家之故?还是你想说先帝昏庸无道,偏信小人?那你可不止对陛下大不敬,更污蔑先帝,罪加一等!” 此言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唯有台阶上的李淮处变不惊。 赵岐历经三朝,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从前有先帝从中调和,他与言时玉未在朝堂上真的针锋相对;如今得新帝信任,言时玉更加肆无忌惮。 赵岐气得差点儿晕过去,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被言官扶住,瞪大眼睛盯着言时玉。 “陛下,请饶恕赵大人吧。”言时玉收回视线,语气格外情真意切,躬身请求。 “你……你……”赵岐气急败坏地指着他,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登基大典就以派太医跟随赵岐回府结束。 如此荒谬且草率,也是周朝开国以来头一遭了。 脱下厚重的龙袍换上常服,李淮来到正殿,案上又摆满了新的奏折。 摆放整齐的奏折仿佛一块散发着奇异香味的糖果,引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 就看一眼……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李淮如被烫到般收回手,眼下躲回后殿是来不及了,他干脆坐到龙椅上,抓起桌角一本书看起来。 展开的书卷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待来人迈进殿中,眸子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在察觉到男人看过来的时候,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缩回头,尽量让他看到自己笨拙的行为。 脚步停在面前,朝服的下摆映入眼帘,李淮勾起嘴角,抬眸见男人的指尖按在书脊上方,往下一压,他的眼睛又露出来了。 “时玉。” 温柔的嗓音因书本的阻隔有些闷,含情脉脉的双眼仿佛会说话,不用掀开来看,言时玉也知道他在笑。 “陛下受累了,去后殿睡一会儿吧。”言时玉收回手,瞥见书名时眉头微皱,终是没说什么。 李淮把书扔到一边,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不舍地摇头:“我不要去睡觉,我想待在你身边。” 如果今日他去了后殿,往后怕是没机会看奏折了。 “陛下累了,臣看完奏折会去叫你。”言时玉的语气重了几分,有些命令的味道。 李淮假装听不懂,厚着脸皮起身靠在他身上,撒娇似的把头埋在他胸前,故意露出后颈。 “我哪里舍得让你在这里为朝政操劳、自己却躺在后殿睡大觉?等会儿你叫我起来又要盯着我批阅奏折,岂不是更累?不如你直接把需要写的内容念出来,我写上便是,也省得你写字累手。”李淮抬起头,澄澈的双眼尽是迷恋,生怕言时玉不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下一刻要剖心为证也在所不惜。 毒蛇般冰冷的目光掠过李淮脸颊的每一寸,危险的气息从上而下席卷全身,近在咫尺的怀抱骤然变冷。 他不能恐惧,也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良久,言时玉冷嗤一声,“那就依陛下所言。” 李淮心中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去,双手不着痕迹地从膝上蹭过,擦干手心的汗。 言时玉命人搬来椅子,坐到他身边,拿起奏折查看。 李淮默不作声地趴在他肩上,佯装低头摆弄他腰间的荷包,实则一直注意着奏折上的一字一句。 时间不够用,他只能记下大概内容,等有空再细想。 “陛下,这里写……” 言时玉把奏折推到他面前,他立刻笑盈盈地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批语。 如此一来事半功倍,不到一个时辰,厚厚一摞奏折就批好了。 言时玉也毫不留情地走了。 李淮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明宸宫,神色恹恹地回了后殿。 遣走宫人,他仰面倒在龙床上,回忆起奏折的内容,再结合登基大典时言时玉和赵岐的争执,目前朝中至少有三派人,言时玉一派,赵岐一派,中立或单独一派。 赵岐一派大多是出身贫寒的言官,言时玉一派应该是京中的王侯和武将,至于第三派……暂时没什么头绪。 李淮疲惫地闭上眼睛,又想到言时玉。 如何躲过言时玉的耳目联络旧臣? 李淮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几乎使劲浑身解数仍未打消他的怀疑,是不是方法有问题? 可若方法有问题,他又为何让自己近身呢? 换言之,如何让二人身份颠倒…… 李淮猛地睁开眼睛。 “雯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雯兰快步走进来,绷着的脸在看到殿中只有李淮时放松下来。 “陛下有何事吩咐?” “朕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记住,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李淮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雯兰顿感事情的严重性,郑重地点头,“陛下放心,奴婢死也不说。” 李淮朝她招手,凑近在她耳边细细叮嘱。 视死如归的雯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神色由认真变为疑惑,待听完“重要的事情”,她茫然地站直身子,深切地怀疑刚才的一切是荒谬的梦境。 可李淮郑重其事的模样不像开玩笑。 “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办事。”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转念又想到一事,语重心长道:“还有,别忘了习字,你的字可很久没长进了。” 雯兰呆呆地点头,转身同手同脚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小脸皱得像要哭出来,哽咽道:“陛下,您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这可千万不能让言时玉知道啊,她心想。
第5章关心 用过晚膳,李淮又拿起下午做戏的那本书,看了几页便佯装困倦,一个劲儿地打哈欠,一双明眸微微发红,眼底浮上一层水光。 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下,他眨了眨眼睛又坐直身子;可没过一会儿,他的身子无骨一般前仰后合,手指一松,书“啪”的一声砸到桌上,把他叫醒。 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突然的声响让雯兰倒吸一口气,反观一旁的青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朕累了。雯兰,明日的衣服记得备好。”李淮清清嗓,朝她使了个眼色。 “奴婢已经备好了。”雯兰迅速地点了点头,轻声答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淮把书合上,捏在手里当扇子,晃晃悠悠地往后殿去。 关上殿门,李淮从床底下找出雯兰找来的东西,小小一个布包,还没有一本书重。 吹熄多余的蜡烛,他凑到窗边,借着月光看布包里的东西。 薄薄一本书,纸张粗糙且有些泛黄,翻页时带起一本霉味的微风,呛得他一个劲儿打喷嚏。 索性书中内容还算有用,李淮揉揉发红的鼻尖,把这本书包好又塞到床底下,思量片刻又拿出来,塞到枕头里。 待鼻子的症状缓解几分,他又拿起被当做扇子的那本书,依旧凑到窗边去,一字一句细细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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