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没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一星半点怒意。 “这封奏折……赵岐,陛下知道这个人吗?”言时玉转头看他。 赵岐是三朝元老,言官之首,为人刚正不阿,数次冒死上谏。 只怕这几份弹劾言时玉的奏折,都是跟随他的朝臣所写。 “听说过,他与你有过节么,怎么如此诋毁你呢?”李淮皱眉,孩子气地瞪了那奏折一眼,提笔虚虚点一下“赵岐”二字,“要不要杀了他?” 言时玉冷笑:“杀赵岐?” 李淮认真点头,见他不同意,脑袋一歪,不解道:“不能杀?” 赵岐自然杀不得。就算此人拿剑指着言时玉,也判不了死罪:三朝元老深得人心,朝中一半的文官都对他心悦诚服,哪怕是言时玉也不能轻易对他下手。 说什么杀了他,不过是哄骗言时玉的把戏。 瞧瞧我对你情根深种,见不得你受辱;瞧瞧我多么愚蠢,连重臣都不要。 李淮继续装什么都不懂,面色焦急,等着他的回答。 沉默片刻,言时玉轻笑一声,握住他拿笔的手,按到奏折上,“赵大人年纪大了,陛下别跟他一般见识。臣是何人,陛下明白就好。” “何人……言大人是我的心上人,自然处处都是极好的。”李淮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顶着红红的脸继续抄写。 言时玉退回原位,目光落在少年人的薄唇上,侧脸某处还残留着柔软温热的感觉。 他的眸色变深,喉结上下滚动。 许是近日太劳累,竟觉得傀儡愈发顺眼了。 奏折处理完,李淮放下笔,刚想去拉言时玉的手,青林进来禀报说制衣局的人到了。 “登基大典那边还有些琐事,臣去看看。”言时玉恭敬地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李淮不舍地目送他,沉默半晌才看向青林,闷声道:“让他们进来吧。” 制衣局的人动作十分麻利,很快就为他量好尺寸,几日后就会送来新衣。 打发走他们,李淮来到后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雯兰。” 过了片刻,雯兰端着热茶快步走来。 “你们都退下吧。”她俨然一副大宫女的模样下命令,可终究不熟练,声音轻微地颤抖。 宫女们躬身退下。 直到一点儿脚步声也听不见,雯兰才松口气,压低声音:“陛下还好吗?” 方才她被青林拦在殿外,心中担心不已,生怕言时玉对他不利。 “好啊。”李淮幽幽开口,信步来到窗前,外面是一片竹林,微风送来竹叶的清香。 随手关上窗,他坐到榻上,指尖摩挲着软枕上的金线,“今日可听了什么趣事?” 见他一切如常,雯兰松了口气,回想起宫人们说的话。 “奴婢听说昨日赵大人的独子去京郊踏青,不知怎的摔断了腿,估摸着好几个月下不了床,赵大人心疼极了。” 她双手奉上热茶,李淮接过喝了一小口,放到一边。 “命还在就好。”他喃喃道,眼前闪过奏折上的一行行字,言时玉就是言时玉,人前说着不在乎,人后还是要做点儿什么出气。 雯兰小声叹息,“是啊,据说那日惊险极了,若不是赵公子运气好,恐怕……” 李淮闻言,情绪不明地笑了一声。 雯兰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听李淮的话,留心着宫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 “你觉得青林如何?”他突然开口问。 “青林?”雯兰皱眉,小声回答:“若他不是言大人派来的,奴婢会觉得他是好人。” 她想起立在殿外的清瘦身影,和其他内侍截然不同。 青林的一言一行循规蹈矩,正经到有些死板,可一想到他背后的人是言时玉,清瘦的身影陡然拉长,仿佛一张深渊巨口,透着森森寒意,只要她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入其中,骨头渣都不剩。 李淮笑了笑,“往后你与他共事,多留心。” “奴婢明白,陛下和他共事,也要小心。”雯兰忧心道,明明李淮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可她仍觉得他的处境更危险。 “嗯……这几日忙得很,待登基大典结束,你还是要每日读书习字,别让青林……”他突然不再说下去,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拿起茶杯摩挲上面的金色龙纹。 雯兰后退半步,垂首而立。 脚步声渐近,青林走进来。 “陛下,方才言大人派人来传话,这几日风大,请陛下安心在明宸宫休息。” 雯兰脸色微变,瞥了李淮一眼,将头又低了一些,收拢在腹部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直到听见李淮的咳嗽声,才慢慢放松。 “陛下龙体欠安,是否需要奴才请太医来?”青林毕恭毕敬地询问道。 指腹重重地按住杯壁的龙头,李淮温声道:“朕一切安好,不必麻烦太医。告诉言大人,朕会在这儿好好休息,让他放心。” “是。”青林颔首,默默退出去。 雯兰气愤地红了眼睛,嘴唇颤了几下,委屈地掉眼泪。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泪珠一颗接一颗地砸到地上。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李淮一眼就看到颤抖的肩膀和发红的鼻尖。 “又哭?”他轻声问。 “他这是关着陛下。”雯兰吸吸鼻子,小声控诉。 李淮微笑:“他一直都关着我。” 听他这么说,雯兰索性不藏了,捂着脸抽泣,“可您是陛下啊。” 闷闷的哭腔从指缝中溜出来,她怀疑这里不是明宸宫,而是那座偏远破旧的宫殿。 否则陛下怎会受这种委屈! “现在还不是时候。”李淮起身走到雯兰面前,拿开捂住脸的手,小姑娘的脸哭得一塌糊涂。 “奴婢知道了,奴婢不该在陛下面前失礼。”雯兰抹干眼泪,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 李淮叹气:“我没有怪你。” “奴婢就是气不过。他算什么东西,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陛下,可惜言家世代忠良,到了这一代,出了个遗臭万年的奸臣。”纵使咬牙切齿,雯兰也记得小声再小声,不能被旁人听了去。 李淮挑眉:“过瘾了?” 他抬手敲她的额头,稍微用了点力,她吃痛地后退,苦着脸点头。 “奴婢去洗洗脸。”雯兰撸起袖子,大步往外走,活像去找人拼命。 李淮无奈地摇头,她终究还是个孩子。 日子匆匆过去,很快就来到登基大典这一日。 天还未亮,李淮被噩梦惊醒,翻身正欲再睡,却透过纱帐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走过来。 寝殿内未点灯,直到人影来到床前,他才知道是谁。 还能是谁? 大手撩开纱帐,一身朝服的言时玉坐下来,周身裹着一层薄薄的凉意,仿若初春的清晨打开窗吹进的第一缕风。 李淮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抱住言时玉,薄薄的中衣很快被凉意浸透。 “我好久没见你了。”他搂住他的脖子撒娇,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后颈无意地蹭着他的下巴。 刚睡醒的声音慵懒勾人,李淮的唇贴着他的耳朵,说着蛊惑的话,“这几日,我无时无刻不想你。” 言时玉垂眸盯着白玉一般的后颈,喉咙发紧,闭闭眼,敷衍地拍了拍李淮的背,把他推开,“今日是登基大典,陛下要早些准备。等会儿青林把龙袍送来,臣亲自为陛下更衣。” 李淮不情愿地坐回去,“嗯。” 瞧他不高兴的样子,言时玉暗忖看在他老老实实待在明宸宫的份儿上,也该给点儿甜头。 “云煦,转过来。”他尽量让语气温柔些,伸手去拉李淮的胳膊。 李淮只挣了一下就乖乖转过去,握住言时玉的手,小声嘟囔:“你只会这么哄我。” 叫他“云煦”意味着言时玉的态度软化,也暗示着有台阶就赶紧下,别任性。 大手忽然挡住他的双眼,李淮心中一紧。 颤抖的睫毛扫过掌心,言时玉眉头微蹙,嗓音低哑:“点灯了,陛下别急着睁眼。” 话音一落,束缚消失,他慢慢睁开眼睛,寝殿内恍若白昼。 言时玉扯过纱帐挡住李淮,将掌心按到膝上,正色道:“青林。” 青林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捧着衣物的小太监。 几人把衣物放到桌上,躬身退出去。 隔着纱帐,李淮暗自揣摩言时玉方才的举动,为他双目遮光这档事,怎么想都不像言时玉能做出来的,更遑论扯纱帐遮天颜。 明宸宫内外除了他与雯兰,皆是言时玉的人,演戏更没必要。 思来想去,李淮将所有举动都归为今日是登基大典。 他拉开纱帐,挪到床边,目光灼灼,“言大人,等会儿为我更衣啊。” 洗漱完毕,李淮拉着言时玉来到桌前,华丽的龙袍令他眼花缭乱,只能化身木偶,任人摆布。 他和木偶还是不同的,他会痴痴地看着言时玉。 此刻的言时玉又不同了,他对待龙袍是恭敬谨慎的,轻轻拿起,轻轻展开,认真地为李淮穿上。 他细心地抚平龙袍上每一寸褶皱,整理裙角时更是单膝跪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对待它。 一件件穿好,最后他拿起腰带,双手环在李淮腰际,低头靠近那发红的耳朵,如情人耳鬓厮磨,“陛下要记住,这身龙袍是臣为您穿上的。” 这身龙袍是臣为您穿上的。 能穿上就能脱下来。 李淮压下心头万般情绪,笑得深情款款:“永志不忘。” 说完还顺势用额角蹭了一下他的脸,亲昵无比。 腰带系好,言时玉退回去,从上到下检查龙袍有无穿戴好。 制衣局的心思巧妙,龙袍上了身,金龙仿佛活过来一般盘踞在身上,衬得他格外贵气。 尽管被层层衣物包裹着,他的腰仍很细,言时玉的眸色暗下来,刚抬起手,余光瞥见窗外的一点光亮。 登基大典耽误不得,往后时间多的是。 言时玉收回手,眸子冷下来,“等会儿青林会为陛下梳头,臣告退。” 他的身影刚消失,青林便进来了。 “今日的发式比较繁琐,陛下正好用这些时间将这里面的内容记熟。”青林从怀中取出信封,双手呈上。 这又是什么? 李淮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接过来取出信。 怎么会…… 刺骨的寒意骤然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他仿佛被冻僵了,不可置信地盯着薄薄的纸——这字迹……居然和他的有七八分相似。 ----
第4章方法 见李淮出神,青林了然地微笑:“陛下,是不是奴才有何处写得不清楚?” 竟然是他写的。 瞳孔缩了缩,李淮早猜到他不是一般人,却没想到他有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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