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沈闻非心里实在是烦贤妃这样哭哭啼啼地黏糊,叹了口气,“你弟弟挨打,那是他自找的,你父亲是内阁学士,母亲是诰命夫人,若按照你所说并无二心,那还怕什么呢。” “可是……” “行了,”沈闻非摇摇头,“若是你们一家安分守己,不过几日便会一切如常。别再哭了。” 贤妃慢慢站直身子,有些不情愿却也没办法,“是,臣妾知道了。” 贺云沉突然就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从沈闻非身边出来,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 刚下过雪,正是一片晴空清淡。宫中驯养了些鸽子,没有一只是能到处飞的,一个小太监双手捧着一只,在高阶之下低着头走过。凛风卷着他并不厚实的宫装,他让风给顶得踉跄几步,又加快了步伐。 贺云沉远远看着他,跟他手里那只鸽子,想到刚才跟沈闻非的话。 “太后的意思,是让朕选秀,早立中宫。” …… “若是选秀,自然是多挑几个适龄的大家闺秀,贺卿觉得谁家的好?” …… “贺卿觉得那家有适龄的姑娘?” …… “你整日帮朕盯着那些朝臣,自己可有中意的?现在不妨说出来,朕赐个婚下去,也算不枉你忠心耿耿。” …… “这也是太后的意思。你不是说太后娘娘自有考量吗?不如就尊了太后的懿旨,给你段金玉良缘。” …… “那贺卿可有心悦之人?” …… 那个小太监已然转了个弯看不见了,贺云沉心口发苦,耳朵旁边回响着沈闻非的那句话。 ——“贺卿心悦于谁?” 心悦于谁? 贺云沉苦笑,他打早就明白,自己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若不是当年尚是皇子的沈闻非一时兴起,两人之间一夜荒唐,他如今也到不了现在这个局面。 这四四角角的皇城里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谁都对贺云沉毕恭毕敬,也谁都对他嗤之以鼻。 贺云沉自诩超然物外,已然不会再为这等闲言碎语伤神。可是话听多了,总是有那么一两句能烙在他心里。 他不悔,无怨,也甘愿承受这种代价。 飞蛾扑火十数年,回寰太难。 贺云沉在阶前站了一会儿,平静地任由思绪展开又平静收回,正要拾阶而下,身旁传来一声“节度使”。 来者是机隐处的高隋,也是一身劲装,身材高大修长,皮肤黝黑,眉头因为常年皱着,眉心有个隐隐的“川”字。 他快步行至贺云沉面前,拱手行礼,眉头紧皱低声说道,“城外探子报,南昭世子韩雪为已私自入京,现在城内。”
第八章 疯子 “贤明宣世。” 韩雪为看着赵王府旁边竖着的巨大石牌,上面笔走龙蛇,极尽夸赞。 “看来这老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是看重啊。”蓝火小声道,“怎么不把他扶上皇位。” “谁知道这作古了的人怎么想,”大冷的天,韩雪为却一直摩挲着那把折扇,“兴许如此这般才是当真看重呢。” 蓝火不解:“世……公子这是何意?” 韩雪为不答话,只是微微含笑,仰头看着这块石头牌子。 “两位公子。”赵王府门口的小厮看他们一直站在这里,上前拱手道,“可是在看我们赵王府的这块石牌?” “正是。”蓝火回了礼,笑道,“我与我家公子今日刚到京城,赵王爷名不虚传,这赵王府实在是巍峨轩峻,让人叹为观止啊。” 那小厮浅浅一笑:“这位小哥哪里话,陛下才是高山仰止。” 话是谦虚,可脸上的神情却是实打实地骗不了人。 韩雪为乐得看笑话,如今有人送上门来了岂能放过,上前拱手道,“小哥莫嫌怪,我乃是江南之地远赴而来,早早听闻赵王殿下礼贤下士的贤德之名。如今路过王府,不知能否讨一副王爷墨宝,以供瞻仰。” 大启朝重文由来已久,上门讨要墨宝之事也并不少见。赵王本身也遇见过这种事,小厮应付起来游刃有余,“此事由我去通报请示一番,二位既也是文人雅士,不如来门房一坐,天寒地冻,喝杯热茶也好暖暖身子。” 韩雪为正欲拱手:“那就恭敬不如……” 话音未落,只听得哒哒马蹄,一声“石兄”伴马蹄而来,贺云沉那身黑袍一入了韩雪为视线,就让他眼中骤然一亮。 “节度使大人。” “石兄可让我好找。”贺云沉上前搭住韩雪为的肩膀,蓝火见状刚上前一步,自己被另一人搂住了,与其同时,一把尖刀顶上了他的命门。 高隋那张脸惯是苦大仇深,如今强颜欢笑起来十分违和,“让人好找啊,兄弟。” 韩雪为盯着近在咫尺的贺云沉,那张精致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极为普通的人皮面具,但是眼睛还是亮得厉害。 一会儿,他笑了,“大人公务繁忙,我只能自己逛逛了。” 小厮有些惊讶:“这是……贺大人的朋友?” “正是。”贺云沉皮笑肉不笑,“不劳烦王爷照顾,烦请阁下代贺某向王爷请安。告辞。”说罢,揽着韩雪问转身便走。 韩雪为也听话,乖乖跟贺云沉走了一段,他身量高些,配合着贺云沉微微弯着身子,一个拐弯的岔路,高隋挟持着手里的蓝火拐进了另外一条巷子。 “贺大人,”韩雪为声音平稳,略微带着笑意,“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世子殿下远道而来,自然要好生招待。”贺云沉目不斜视,“只是贺某实在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偷偷进京,还尾随贺某呢。” “贺大人这是哪里话,”韩雪为凑他近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君也不过是从心而为罢了,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殿下私自进京,尾随朝臣,私联赵王,”贺云沉终于把人带进了一条空无一人的暗巷,眼神锐利,“这哪一条说出去,南昭脸上都不会好看吧。” “那就要看看贺大人肯不肯赏脸了。”韩雪为不慌不忙,抱着手臂微微歪着头,“韩某不知,在贺大人心中,韩某堂堂南昭世子,算不算得上是位贵客。” “既是贵客,又何必不告而入。”贺云沉脸色彻底冷下来,“世子殿下这般有恃无恐,也算不得什么君子,更当不起我大启的贵客。” 韩雪为眨眨眼睛:“不错,贺大人俐齿伶牙,在下甘拜下风。” “世子殿下还是不要兜圈子了,”贺云沉单刀直入,“贺某身为京城机隐处节度使,希望能从殿下口中得知您此番私自进京的真实目的。” “贺大人这是有求于我。”韩雪为凑近了些,一脸认真,“不然凭韩某此番三条罪状,大人早就把韩某押去面圣了吧?” “……”贺云沉握了握拳,领教了此人乖张程度,反击道,“难道殿下不也是有求于我大启么。” 韩雪为一怔。 “看来我说中了。”贺云沉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现在微臣可以得知殿下您此番进京的真实目的了么?” 赵王府。 婉音从马车上下来,门口小厮接了她一下,婉音随口问了一句,“今日府上有谁来过么。” “没什么人来过。”那小厮答道,又说,“只是那贺云沉和高隋来过一趟,不过未进府门。” “贺云沉?”婉音皱眉,转身确认道,“你是说机隐处节度使,贺云沉?” “正是。”小厮说,“说来也奇怪,刚才有两文人墨客,自称江南所来,在门口看了半天,说要讨一副王爷的墨宝,我正要把他们迎进门房喝杯热茶,那贺云沉同那高隋便赶到了,说是朋友,便把那两人给带走了。” 婉音怒道:“糊涂东西!贺云沉几时有过什么文人朋友!有没有派人跟着?” “没、没有……” “真是蠢货!”婉音低声骂道,“王爷知不知道此事?” 那小厮快哭了:“每天讨要王爷墨宝的实在是多,小的、小的实在是没想那么多,请婉姑娘恕罪!” “你现在马上去找画师,把那两个人给画出来,”婉音吩咐道,“然后马上去找,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听到没有!” “是!” 婉音迅速把有可能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匆匆忙忙进门去了。 贺云沉同高隋站在城门口,看那辆马车慢慢远去,良久,贺云沉问,“那人武功如何?” “与我相差不过三招。”高隋抱着肩膀,漆黑的眼珠里目光沉沉,“不过他藏了,确实是个高手。韩雪为说了么?” “半真半假,”贺云沉舔了舔后槽牙,评价道,“简直是个疯子。” “南昭虽是小国,可若真到了紧要关头,疥癣亦是心头大患。”高隋转头看着贺云沉,“你与他交谈一炷香时间,对南昭可有了解。” “只言片语。”贺云沉摇摇头,“此人看起来天真,实则心机深沉得可怕。我们没有防备,被他知道的太多了。” 高隋叹了口气:“我统管京城进出守卫,出此纰漏,难辞其咎。我一会儿自会进宫向陛下请罪。” “不必。” 高隋一愣:“什么?” “此事先不要惊动陛下。” 高隋觉得纳闷儿:“你一向为陛下之命是从,如今这是何意。” “尚未知道韩雪为真实来意,贸贸然请罪只能让陛下徒增火气。”贺云沉看了看高隋,“你身居要职,被责罚一顿事小,被他人钻了空子可就麻烦了。” “……”高隋尚未明白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见贺云沉转身离开,急忙跟上,“你刚才说……钻空子,什么意思?” “韩雪为刚才站的,可是赵王府的门口。”贺云沉淡淡开口,“咱们那位赵王殿下到底藏了什么心思,谁都知道。要是韩雪为落入他手,凭他舌灿莲花,怕是要坏了事。” “那要找人跟着韩雪为啊。” “不用。” 高隋急了,眉间“川”字更深,“你刚说了要提防,怎么现在又不去看着?” “高大哥,你听我说。”贺云沉叹了口气,心叹这人实在是急性子,“韩雪为已经在我们这里露了相,他是疯子但他不是傻子,陛下终究是陛下,真要是跟赵王私联陛下怎么可能会给他好果子吃。” 贺云沉想到刚才韩雪为似笑非笑的眼神,“更何况,穷寇莫追,能有他这一个把柄,就别再跟着他了。” “他能有什么把柄。”高隋略一思忖,“我想起来了。” “什么?” “韩雪为是南昭皇后的独子,”高隋低声道,“南昭皇后绝顶心机却身子孱弱,只这一个儿子,视他如命。今日韩雪为这般胆大妄为只身入城,若是让那位皇后知道了,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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