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本想在那里偷袭阿来达,可是却有一人率先出了手。此人动作极快,却没能要了阿来达的性命,被他给逃掉了。” “那人是谁?” “蒙着面,极为熟悉南昭地形,我们的人被他甩掉了。” 南昭的形势越发得扑朔迷离起来,所有人的行为都让人看不透分析不清。 “你先下去吧,有什么情况速来禀告。” “是,臣告退。” 沈闻非皱着眉还没想明白,正阳宫的宫人就慌张进来了,一下子跪在地上:“陛下!” 沈闻非心里一惊:“怎么了?!” “殿下胎气大动!您快去看看吧!”
第七十四章 僵持 贺云沉睁开眼睛的时候,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沈闻非一直守在他身边,看他醒过来,高兴得很:“太医!太医!快过来看看!” 贺云沉心跳很快,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缓了好一会儿,太医说什么也没听进去,最后还是沈闻非摸了摸他的脸,想是撕开了他与外界隔离的最后一层膜纸。 “云沉饿不饿?” 沈闻非轻轻捏着贺云沉的耳廓,这是贺云沉最喜欢的动作,每次沈闻非这么捏他耳朵他都会觉得心里熨帖,说不出来的舒服。但是现在他看着沈闻非,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贺云沉并非忘记,他都想起来了。 包括自己吞了往生蛊之后到现在,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 沈闻非已经听了常春的奏报,现如今再看贺云沉不似往昔的眼神,尽管心里再不愿意相信,他也不得不接受:贺云沉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怎么了?”沈闻非还是选择继续自欺欺人,接着蒙住这层看不见的窗户纸,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笑了笑:“还没睡醒?还是方才吓着了?” 贺云沉忍不住想起来常恩对他剖白的所谓“真相”。 说得真像真的,要不是他是主角之一,他都快信了。 ……这么完美的过往,竟然不是真的。 “……太后娘娘呢?” 这五个字,声音沙哑低沉,沈闻非的心一下子碎成了齑粉。 不可能了。 他想,云沉他不让他继续骗自己了。 沈闻非轻轻收回手,说:“母后她……自请离宫,为国祈福,到护国寺里修行去了。” 贺云沉睫毛一颤,继续问:“去多久了?” “大半年了。” 贺云沉喉头一哽,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沈闻非伸手去扶他,贺云沉却避开了。 当胸一剑。 “这段时间,陛下照顾,”贺云沉微微偏着头,轻声说,“罪臣感激不尽。待留来日,诞下龙裔后,自当听从陛下处置。” 沈闻非心里酸楚得厉害,他张了张嘴,好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咽了进去,犹豫良久只剩下一句:“你这样坐着,腰还疼吗?” 前几天贺云沉窝在他怀里撒娇,指使皇帝陛下给他揉腰,抱怨说腰疼。 那里有他的一处旧伤。 当初那句抱怨不过过去三四日,他们不过是分开了不到一个时辰,现如今再两两相望,却已经是天堑鸿沟。 贺云沉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闻非,只能错开眼神。 “云沉,”沈闻非说,“你……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这句话贺云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恨吗?也不恨了。 时过境迁,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再回过头去看,好像做错事的就只是他自己而已。 既然如此,那还恨别人做什么呢。 可是贺云沉的沉默不语落在沈闻非眼里,就是绝对肯定的回答。 想来也对。 沈闻非苦笑。 这么多年的折辱和戏弄,也未曾护得住他,怎么能不恨呢。 “对不起。” 沈闻非又一次道歉:“云沉,对不起。我真的……” “陛下无需道歉。”贺云沉转头来看着他,“若是这般,就是太折煞罪臣了。” “别这么叫我。”沈闻非抽抽鼻子,眼神变得哀求起来,“我、我们聊聊好不好?” “从最开始便是我一厢情愿,”贺云沉喉结一动,很是平静地说,“我落子无悔,更不敢奢求回报。之后为君效力更是职责所在,在后来犯了欺君之罪,也自然是我……” “林眠春已经回乡,她什么错都没有。”沈闻非握紧了拳头,“你也一样。” 贺云沉闭上嘴,又继续沉默不言。 “云沉,你现在有了身孕,我……”沈闻非舔了舔嘴唇,“我……之前真的只是母后授意,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贺云沉,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云沉你有了身孕为何瞒着我,若我知道了,我肯定会……” “若是陛下知道了,那个孩子也会毙命于一碗汤药之下!” 贺云沉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陛下现如今回头看自然是会护着我,可若陛下扪心自问,当时的情景,你真的会护着我、护着我的孩子吗!” 他说到后来已经哽咽,沈闻非见不得他落泪,伸手去想要给他擦拭眼角,自然是被扭头避开了。 “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第一个孩子!”沈闻非声音略微发颤,“我如何会不护着他!” 这块巨大的伤疤被狠狠撕开,贺云沉双手捂着自己隆起来的肚子,任凭沈闻非说穿了嘴皮子,也不再肯说一个字。 “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最后,沈闻非颓丧地垂下头,低声说:“云沉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贺云沉一直偏着头不去看他,直到门一声响,他才忍不住扭过头来。 沈闻非已经离开了。 往后几日,沈闻非都没有再出现在正阳宫,贺云沉也几乎整日不发一言,终日坐在廊下的贵妃椅上发呆。 正阳宫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花树盎然,鸟啼婉转,贺云沉看着那几株香樟树影婆娑,不自觉地想到他失忆的时候和沈闻非的相处。 好奇怪的感觉。 他想。 明明记得很清楚,但是好陌生。 记忆中的沈闻非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么长一段灿烂的无忧时光。 常春看着贺云沉一动不动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几天不停说沈闻非的好话,但贺云沉就像是听不见似的,也不看他,就看着那几株香樟树,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倒也是吃饭喝水,安胎药也会进,就是肉眼可见的郁郁寡欢,一句话都不说。 其实这几天沈闻非就在门口,他的角度能看到贺云沉被太阳投射在地上的身影。 “……常恩。” “奴才在。” “去……把韩雪为叫来吧。” “陛下?” 沈闻非肩膀塌了下去,好像是老了好几岁:“他在这里不高兴,让他见见亲人也好。” “陛下,”常恩上前一步,说,“若是殿下郁郁寡欢,那召林姑娘进宫也好啊。” “……江州太远了。”沈闻非看着地上那片影子,“云沉他……不想让林眠春进宫来的。”
第七十五章 交易 贺云沉静静地坐在藤椅上,看着那棵随风婆娑的香樟树,那一片纯绿映照着点点碎金,晃动出来一整片晚夏。 韩雪为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贺云沉,压低的声音里有激动,还饱含着一丝丝雀跃:“贺大人!” 贺云沉扭头去看,看到了那个最意料之外的人。 韩雪为快步走过来,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舅舅!我终于见到您了” 贺云沉一怔,条件反射地躲开韩雪为握过来的手,皱起眉:“世子殿下。” “陛下为什么不跟你说?”韩雪为脸上不解和委屈,“为什么不让你我舅甥二人早日相见?” “……”贺云沉封存已久的警觉突然暴起,他看着一脸急切的韩雪为,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沈闻非会把他叫过来。 “……按世子殿下所说,”贺云沉哑着嗓子说,“你我是血亲,可有何证据。” 韩雪为一愣,像是没想到会被质疑,他拿出那张画像,把对沈闻非的话又说了一遍,补充道,“这幅画像,以及舅舅你肩上的胎记,都是铁证,雪为何必撒谎啊。” “……对啊,”贺云沉看着那张画,“何必撒谎。” 韩雪为看着贺云沉垂眸浅笑的样子,往前凑了凑,贺云沉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了。 他凸起来的肚子就这么明晃晃地闯进韩雪为的眼睛。 韩雪为眉头皱了一下。 “舅舅,你……” “你跟我进来。” 说罢,贺云沉就转身进了屋。韩雪为略一犹疑,也跟着走了进去。 门关上了。 在门外看着这一切的沈闻非,心里窒息绞痛得几乎不能言语。常恩看着陛下越发惨白的脸色,说:“陛下,要不然让奴才去看看吧?” 沈闻非喉结仓皇滚动几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离去。 他步履匆忙,像是逃离了这里似的。 韩雪为打量着正阳宫里的一应物件,对于那句“爱重非常”有了更为深刻地体会。 “舅舅,陛下他对你好吗?” 贺云沉充耳不闻地走到寝殿之内,又去而复返,面无表情地看着韩雪为。 “世子殿下,”他轻声开口,“现在这殿中只有你我两人,就不用再撒谎了吧。” 韩雪为眼中全然不可置信:“舅舅你不信我?” “只凭一张画像,一块胎记,便能哄着大启出兵,”贺云沉盯着韩雪为,“好买卖,几乎无本万利。” “若你没见过我,还有几分可信。”贺云沉说着,把那张画像折好,抓在手里,“世子殿下,别装了。” “舅舅……”韩雪为眼眶红了,“如今雪为身无长物,你手中画像是我母后你亲姐的遗物,你如何能……能说出这种话!” 贺云沉只是看着他。 家人的诱惑固然很大,只是韩雪为贸然前来,撒下这弥天大谎,绝非小事。事关大启是否出兵,贺云沉很冷静。 “您就不想回家看看吗?”韩雪为声音都哽咽了,“去看看我母亲,我外祖,他们是舅舅您的姐姐和父亲啊!” 贺云沉指尖蜷缩起来,喉结滚动两下,还没开口,韩雪为就有上前一步,“舅舅,雪为没必要骗您啊……” “……怎么会没必要,”贺云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你现在,不就留在这里了吗。” 韩雪为地脸细微抽动了两下,他们两个对峙了许久,韩雪为忍不住弯起嘴角,笑容冰凉,轻声说,“殿下可知,过慧早夭,何必如此呢。” 贺云沉心里轻轻动了一下,他面上不显,手轻轻攥住了,“那世子殿下如此不择手段,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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