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票制假难度极大,却逃不开官商上下包庇,这些年小范围的也就糊弄了过去。 百官皆知铁业一事如一滩滩迷雾中的泥沼,不过人人尸位素餐,自然也无人愿意去揭开这个腥臭的真相。 可无人料到,江南督铁使邱田光,初上任便雷霆手段彻查账务,打了江南各官一个措手不及。 等回过神来时,折子已经递了出去,多经阻拦刺杀,仍到了皇帝手上。 “私制铁票一事,事关国之根本,虽无断论,然老臣以为,该派钦差大臣前往,彻查此事!” 就在群臣缄口之时,一华发老人站了出来。 正是内阁首辅应泽丰,文学大儒曹玏的关门弟子,当初也是他,力排众议,帮着少帝稳了文臣之心。 应泽丰能成为两朝元老,自然不仅仅是会写几篇文章,赋几首诗文,靠的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小皇帝年纪虽然不大,但心计手段却不可谓不高明,光是此次孙杨两家之事,应泽丰便深觉若身处其中,未必比这位尚未及冠的小皇帝好。 而摄政王一外姓亲王,短短几年大权在握,就连皇帝亦要相让三分。 两头雄狮相抗,便断没有言和的可能。 他早知道小皇帝疑心江南异起的大衍宗和摄政王有关,却又不能明目张胆去调查,只是密旨派了一小队锦衣卫去。 大衍宗不可不除,摄政王亦不能留。 皇帝不能明着将自己心中的猜忌说出。 而现在江南有异,又或者说于是铁票在这时候出了问题,那便是有了个正当理由去查,是谁的手笔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于是顺水推舟,小皇帝刚打了个哈欠,他便递上来软枕。 果然,闻言连楚荆的脸色稍稍舒缓,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众卿觉得,谁做这个钦差更为合适呢?” 百官窃窃私语,一时也议不出个人选来。 毕竟铁票一事,牵连甚广,江南一地又有大衍宗盘踞,其中关系粗综复杂,搞不好小命儿就丢了,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臣愿前往,为陛下分忧!”锦衣卫指挥使林远一身玄色飞鱼服,衣摆一挥便跪在地上。 锦衣卫直属于皇帝,心腹人物。 此人一出,众人便明白此事恐怕早就是皇帝和锦衣卫指挥使商量好,走个过场罢了。 目的自然就是要趁着今日摄政王抱恙在家,趁早将去江南的人选定下来。 果然,高位上的皇帝嘴角微微勾起,点头道:“那便尽快准备,不日出发。” * 而另一边,被皇帝谎称抱恙无法早朝的赵景玄,正坐在院子里,慢慢沁了一壶茶,撸起袖子拿起一旁的樟树木。 他举起镌刻刀,小心地一笔一笔勾勒,木屑翻飞间渐渐有了人形。 最后一笔落成,他净了手顺起一边的白纱,蒙在了泥娃娃的眼上。 木刻的娃娃栩栩如生,衣诀翻飞,虽蒙上一层白纱,却仍挡不住矜贵清冷的面庞。 他拿起那个娃娃看了许久,还是将那白纱扯了下来丢到一边,转身回了房间,将娃娃摆到了靠墙的架子上。 只见架子上零零总总摆了大约五六十个大大小小的木娃娃,有些或许是因着时代久远,颜色有些渐深,却看不见一点儿落灰。 木娃娃们形态各异,有笑着的怒着的,大多还是面无表情的,却都是同一人的脸…… 赵景玄退出房间,小心地关上门,守了一上午的人这时才敢将朝堂上的事报给他。 他在院中的太师椅上坐下,最初泡的一壶雪芽已经有些凉了,赵景玄也不让人换,只是抿了一口。 “难怪要找个借口将本王关在府上……派了林远去?” 他皱皱眉,凉了的茶有些发腥,这几年好日子过惯了,嘴也刁了起来。 “派人盯住了,他应当不会只派一个林远。” 说道这里,他抬手慢慢摩攥起自己的嘴唇,那是前几日被连楚荆咬破的地方,他想起什么般笑了起来,又吩咐道: “给我在林远手下找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守在一边的人看着赵景玄嘴边的弧度一愣:“主子?” 赵景玄嘴角还弯着,眼底却失了笑意:“本王,要亲自去。” * “陛下,彻查铁业一事危险,且若不是陛下提前谋划,恐怕邱指挥使的折子就送不到您手上了,那些人保不齐要鱼死网破,江宁又是大衍宗的发源,您亲自去,恐怕……” 林远皱着眉,叽里呱啦啰嗦了一大堆,连楚荆却没抬头。只坐在镜子前试着那张属于林远的□□。 面具带上之后,几乎与林远无异,即使凑近了看,也很难看出异样来。 “恐怕什么?”小皇帝转过身来,带上□□后,俊郎的轮廓便被遮了起来,然而眼里长久以来的下意识的威压却遮不住。 只淡淡一眼扫过来,林远便意识到自己逾矩了,他立马跪了下来,硬生生将要到嘴边的恐怕不妥压了下去:“没什么……” 他跟了皇帝多年,几乎是一手被对方提携上来,深知道对方秉性,便不再多说,于是只是双手呈上一张卷宗。 “这是随行人等,微臣挑了几个聪明趁手的,不会知晓陛下身份。” 连楚荆点点头接过来,聪明细心又听话,这便是他当初一眼便挑中林远的原因。 “你这样的聪明劲儿,怎会在一个小小的衙门埋没多年?” 连楚荆边翻看着册子,边乜了对方一眼,眼见对方有些为难,他便摆摆手不再多问下去。 册子里无非是一些锦衣卫的好手,还有几个刘进忠挑的婢女,看到一处时,他翻页的手一顿,忍不住抬起头,有些狐疑地看向林远:“男.宠?”
第十一章 闻言,林远有些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一张小麦色的脸上爬上些薄红:“是……是,因着臣的这些小喜好原就是众人皆知的。” 说着他顿了顿,头愈发低下去:“这人臣收了不久,是个省心的,不会多问,也好做个掩护……” 一则让更让人坚信去江宁的正是林远,二则一个不算太精明的人才更容易打进江宁一堆硕鼠的老窝。 连楚荆了然,点点头又心不在焉地看起出行册来:“宫中大小事务刘相与刘进忠会帮你,只要不于摄政王冲突,没人会发现你是假扮的皇帝。” 林远踟蹰道:“陛下此番出行,少则也要两月才回,那摄政王所中乱浮生……” 连楚荆闻言一把合上册子,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狂妄得意的脸来,他冷哼一声:“放心,一两个月死不了,也该让他疼疼了!” * 林远那边早就有所筹备,因此连楚荆等人第六日清晨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 连楚荆看看镜子里的人,一身绯红飞鱼服长身玉立,英姿挺拔。 就是脸差了点事儿……他叹口气,稳了稳帽子,才转过头去。 “陛下?”面前一身青绿飞鱼服走进来的,乃是易了容的御林军统领魏昭。林远不放心锦衣卫其余人的身手,将他也塞了进来。 毕竟是个听话又忠心的。 他睨了人一眼,便挥挥手让人跟在身后,大步朝着门外的马车走去。 候着的小厮掀开帘子,连楚荆在魏昭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抬头便只见一个一身月白竹纹花锦衣袍的男子端坐在一角。 他睨了对方一眼,这便是林远的小男.宠,云容。 云容人如其名,清雅如竹,淡泊似云,此时正手上捧着一本医术,看见他来,才放下书望过来,淡淡叫了一声。 “大人。” 连楚荆这时候才完全看清对方的脸,清秀有余,却又因为一双眼睛的凛冽平生出一股子坚毅。 倒是和他在话本子里看到的,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宠不一样。 连楚荆朝着对方点点头,解开披风放在一边,坐到了对方旁边。 云容顺从细心地将披风折好,才又捧起医书,未发一语。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有些颠簸。 连楚荆微微有些头晕,闭上眼睛小憩,鼻间却传来一丝熟悉的松香味。 他唇角微微勾起,却没说话,只是装作睡着了。 马车一连在路上颠簸了几天,连楚荆担心 原本只是佯装,抵不过层层叠叠的睡意如海浪般涌过来,便是真的睡着了跌进一个昳丽美满的梦里。 宫里的老人总说,人不可能梦到自己全然未曾经历的事。因此连楚荆十余年来所做过最温暖至极的梦,便是他先生。 梦里的他依旧是个小瞎子,先生虽然总是爱把他当个小孩子逗着玩儿,但在先生的照料下,他已经渐渐能看到些光亮。 透过薄薄的纱布,他隐约能看见绚烂的艳阳散发出炙热的白光。 但也仅此而已。 先生一身黑衣慢慢向他走来,他拼命想看清对方,却只是一个模糊的色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除了那双手。 先生常年习武,手时时刻刻是温暖的,那双大手自自己的鼻尖轻轻划过至眉峰,有些痒,他缩了缩脖子,渐渐有些委屈。 “先生,小瞎子想您……” 他满腹的话想说与先生,然而几乎瞬间,温暖的大手却突然撤走了,渐渐走远的还有先生。 这些年他实在过于清醒,以至于当置身梦境,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只是个梦而已。 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只怕如往常的许多次一样,他刚伸出手,先生便如烟一般散了。 他于是只是看着那个模糊的黑色身影越走越远,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他世界的艳阳,最终又回归于一片荒芜的黑暗。 连楚荆没怎么出过远门,坐船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然而为了早些抵达,一行人先走水路又走陆路,以至于一路上他的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 魏昭一行担心江南那批伙同京都中人,在众人去往江宁的路上使绊子,更是夙兴夜寐,日夜不离地守在连楚荆身边。 敌暗我明,不得不防。然而行程已过一半,却仍没出什么事儿,加之实在劳累,众人的防备也消减了些,在滁州境内找了个旅店住下。 旅店虽处偏僻,锦衣卫的名号却依旧响当当,以至于店家一看到魏昭身上的飞鱼服便吓破了胆子。说什么也不要他们的房费,还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上房。 说是上房,然而穷乡僻壤的地方自然比不上皇宫,墙皮一块块耷拉着垂下来,桌子还挂着常年的油渍。 魏昭带着几个小丫鬟把连楚荆的房间擦了又擦,又换上了自带的茶具床品,才将连楚荆请了进去。 几人说过告退便自觉下去了,连楚荆头还晕得厉害,刚要关门准备休息,一只大手便将门阻住。 比连楚荆还高出一个头的云容抱着枕头,一张清秀的脸上说不出的委屈,看上去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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