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楚荆的步伐慢得离谱,一步步踩在光洁的地砖上。 一旁的太监总管刘进忠连忙要去拦下,像是生怕少帝要动手似的。 然而连楚荆甩开对方,脚步猛地在赵景玄面前停下。 刚穿上龙袍时,他比朝臣侍婢都矮出一大截。 然而所有人见他面,都佝偻着匍匐在地上,不敢与他平视。 只有赵景玄,一脚将他踩在土里,并且这些年来……从未跪过。 此时的连楚荆身材抽条不少,却仍微微仰起头来,才能勉强与赵景玄平视。 冠冕上绯红的珠帘微微摇摆,赵景玄只能从缝隙中看清对方的眼。 那双上挑的凤眼中带着些清冷的笑意,说不出的矜贵。 赵景玄却从中瞥见了杀意:“那就如摄政王所愿,孙琴韵,朕娶便是!” 嗜血的孤狼偏要装着温顺,赵景玄不喜欢。 “既然答应了,就别出什么岔子,别丢你先生的脸。” 赵景玄说这话的声音不大,大约也就只有两人能听到。 众人只见皇帝的脸色又在瞬间沉了下去。 的确,连楚荆清楚知道就算自己现在不答应赵景玄,日后对方也依旧会变着法儿强迫他。 不如自己现在就答应,左不过是后宫多了件摆设。 到时候使点儿什么手段,用个名号将人打发出去,才更能恶心对方。 可赵景玄偏偏在这个时候提他先生。 五年前清早的无助和痛苦,在瞬间将他侵蚀,伪装出来的镇定与和顺霎时间消失。 连楚荆浑身颤抖着闭上眼,脑海里那条断臂却愈发清晰。 再睁开眼睛时,那双好看的眼猩红一片,满是血色。 他的手高高扬起,冠冕上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起来。 跪着的大臣们暗暗一惊。 摄政王手握大权,一人之力比肩京城四大家,堪称第一权臣,身后势力如盘根错杂深埋大兴 。 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这些年来,虽早知皇帝与摄政王不和,两人却还是维持着表面叔友侄恭的样子。 从未闹成过今日局面…… 早在一旁的刘进忠见状,连忙上前拉住连楚荆要上前的身子,安慰道:“陛下,陛下您息怒啊!” 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太监也知道,现下去扯盛怒下的皇帝不是明智之举。 可皇帝这巴掌今日若真落在了摄政王脸上,明天上谏的言官恐怕得在门外跪一排。 连楚荆却冷笑一声,高高扬起的手轻轻落下。 只在赵景玄肩膀上拍了两下,覆至对方耳边,如情人私语般缱绻,说的却是最狠的话。 “先生的仇,朕迟早要让你千百倍地还回来。” 赵景玄闻言却勾起嘴角,慢慢后撤了一步,眼里尽是挑衅:“臣,恭候陛下!” 说罢也不等皇帝吩咐,便衣袍一挥,兀自退了下去。
第二章 皇帝立后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却落在了最不可能的孙家身上。 孙尚书在家也是日日提心吊胆,不知道上面几位要闹哪一出。 正这时,皇帝设宴的召令,却先一步来了。 * 皇帝特地设宴太平行宫,宴请摄政王与孙琴韵。 宫里里里外外忙上忙下,却无一人敢抱怨一句。 按照往例,皇帝选妃后就不再见妃子了,大婚礼成之前,更应该只由宫中的姑姑去教导。 可如今这位龙椅上那位,莫说自己选妃,他怕是连这位杀母仇人侄女的面都没见过,就要娶她为皇后了。 说来也够窝囊,可似乎权势高到这份儿上,也没人敢觉得他可怜。 小宫女进进出出布菜,几乎逃也似的跑出了气氛硬得要结冰的殿内。 只见主位上的皇帝面色铁青,往下一左一右分别坐着未来的皇后孙琴韵和摄政王赵景玄。 一阵风吹过,一身白衣孙琴韵微微发抖,他有些怯怯地抬起头瞟了连楚荆一眼。 少年天子鬓若刀裁,眉似墨画,眼如波转,鼻若葱悬。 白玉一般的皮肤在一身玄色龙袍下黑白分明,如一副渲染得当的水墨画,矜贵得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她收回眼神,却无意中对上了一双冷得她发颤的眼。 赵景玄的眼神似乎她正觊觎对方怀中的珍宝,恶狠狠得叫她喘不上气来。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怎会成为一人所有呢? 然而对于这位杀了她姑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她纵然有气,却也只能怯怯地收回眼,麻木地一筷子一筷子夹菜,生怕惹得对方不快。 赵景玄富有威胁的一眼自然也没逃过连楚荆的眼神。 那哪里像是臣子该有的眼神,简直野心十足。 连楚荆从未因为自己这张脸生出过烦恼。 可赵景玄毫不掩饰的觊觎之心让他耻辱又气愤。 他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句话来: “朕尚且没动筷,摄政王倒是吃的欢!” 赵景玄闻言,轻轻叹口气,拢拢衣袖放下筷子,颔首道:“臣失礼,还请皇帝赎罪。” 连楚荆冷哼一声,今日这场宴,皆是赵景玄一手策划,美曰其名要两人培养培养感情。 听到这荒唐的理由时,连楚荆隔日的早饭都没用。 自己和杀母仇人的侄女培养感情,他不找个理由诛了孙家九族都算他宽容。 赵景玄这是摆明了要来恶心恶心他。 “江南那边,陛下派了锦衣卫的暗探过去,是信不过臣?” 赵景玄见连楚荆不说话,小抿了一口杯里的清酒,淡淡开了口。 试探……看来这或许才是真正缘由。 连楚荆面色如常,却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 他派的人不多,且都是精锐,按理决计不会被发现。 这便意味着……对方时刻在派人盯着他。 这样想着,连楚荆却慢慢笑起来,语气仍还是冷的: “摄政王这话从何说起,你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 话毕,赵景玄也不再多问,复又低下头去。 一语可谓点到为止,赵景玄的意思自己行动皆在他掌握中,压着他要收手。 然而连楚荆却不打算合了对方心意。 江南离贵州不远,贵州曾是赵景玄的封地,他原本仅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异性亲王。 先帝却舍了京城四大家,连夜密诏他找回流落在外的自己,并下旨封其为摄政王,辅佐朝政。 而彼时江南一带连年水患导致饥荒,饿殍满地,先帝多次遣派钦差大臣赈灾无果。 然就在赵景玄被封摄政王,把持朝政后不久,江南却异军突起一个名叫“大衍宗”的教派。 一个原先无名无号的教派,短短一年多却竟真解决了江南水患,一时间威严甚至超过了朝廷和皇帝。 连楚荆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最关键的是,这大衍宗始终找不到背后之人。 他挑挑眉,眼神慢慢落在了赵景玄身上。 一个名不经传的宗教,若没有一个厉害的人物在背后出谋划策,又怎会隐隐成为成为可与朝廷抗拒的江南一霸呢? 赵景玄似也感觉到连楚荆的眼神又一次落在自己身上,眉心微皱。 突然站起身来,端起杯子微微勾唇,似在挑衅:“臣,敬陛下!” 连楚荆眼里的冷意几乎要结出冰渣来,却也微微颔首,举杯一饮而尽。 而就在他仰头的一瞬间,一支利箭自门外划破空气,“嗖”的一声直直朝着自己射来。 连楚荆心中一惊,一掌拍在桌上,借力向后倒去。 淬着毒液的箭矢几乎擦着他滚动的喉结过去,“噔”的一声,狠狠钉在了他身后的龙椅上。 他来不及回神,手臂微微发麻。 又是一根箭射过来,更快更猛,却不是朝着他过来,而是射中了一旁呆若木鸡的孙琴韵。 一声尖叫响起,箭矢划破皮肉的声音传来,孙琴韵很快便没了动静。 “有刺客,保护皇上!” 站在连楚荆身边的刘进忠腿都有些软,好不容易才扶着桌沿站稳,尖细的声音从嗓子深处挤出来。 众人似乎这时才从刚刚突如其来的刺杀中回过神来。 宫女们尖叫着慌乱成一团,门外的御林军扶着帽子列队跑了进来,将殿内围了起来。 连楚荆看着乱成热锅蚂蚁般的众人,忍不住蹙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镇定自若的赵景玄。 刚刚若不是对方敬酒,这箭现在可就射在自己的脖颈上了。 连楚荆这几年刺杀遇上不少,这么明着得了赵景玄相助却还是头一回。 究竟是谁? 他收回眼神微微摆手,刘进忠赶忙低下头来,扶着他往内殿走:“陛下?” “看来是预谋已久,魏昭呢?” 刘进忠抻出脑袋去,在一众御林军中寻找着这位御林军统领的踪影,半晌才低下头来。 “魏统领……似乎不在。” 身后的赵景玄咳嗽了一声,才慢慢说道:“魏统领去捉拿刺客了,想必不久便能前来复命。” “哼,摄政王倒是比朕更知道这个护卫统领的行踪!” 连楚荆冷笑一声,挥开正在为他整理衣摆的刘进忠,突然停下脚步来。 走在后面的赵景玄一个不察直直撞了上来。 连楚荆被撞得脚步不稳,刘进忠赶忙来扶,却只见下一瞬赵景玄已经搂着皇帝的腰,将人揽进了怀里。 “陛下,没事吧?” 赵景玄关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吹动了他耳边几缕碎发,有些痒。 他拧起眉来,等他从刚刚快要摔到的眩晕中缓过神来时,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实在有些暧昧。 他下意识推开对方,对方手上的力气却半点不松。 铁一样的臂弯死死横在他腰间,一时竟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手甚至在他腰上摸了一把。 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对方身上特有的琥珀的松香气顺着他鼻子传来。 连楚荆的脸莫名有些发烫,不知是恼怒亦或羞耻。 总之赵景玄稍显逾矩动作,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正要继续动作,就听得刘进忠讨好的声音响起,替两人解了围。 “摄政王真是忧国忧君,只是陛下龙体,还是老奴来扶着吧!” 赵景玄此时才有些眷恋似的慢慢松开手,向后退了一些。 “臣忧君心切,一时僭越,还望陛下赎罪。” 连楚荆由着刘进忠整理着有些皱了的衣角,看着微微低头,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的男人,有些烦躁地挥手让其起来。 刚刚那动作,怎么看也不像是忧君心切,反倒,反倒有些像是在吃他豆腐! 当然连楚荆并不会自作多情,只当是对方在故意让他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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