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下来就是,皇上,你弟弟着实不是个东西,该杀。 颜荀是三朝老太傅,名臣司马懿见颜荀尚要臊一回,不为旁的,就为颜荀之忠义。 若世上真有贤臣子肯为社稷死,颜太傅便是头一个抹脖子的。 是以先皇重他,今上敬他,门下学子将他捧成荀令君在世。 他一封折子便抵过那些谏官言官一缸唾沫,本王泡在这缸唾沫里臭气熏天,又被这一份折子架到了御前。 万岁高坐御案之后,将一沓折子摔了满殿。 “子戎,你好本领,开府一年夜夜狎妓,如今还敢强压良民,禄银封赏挥霍一空还不肯休,又将府下地皮押出一半与人,让朕猜猜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要拿着这份地皮银子,迎个男子入门!” 这话说到最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终是气颤了心神,御笔折在手中又狠命掷到了我脸上。 “臣弟死罪” 我跪倒,深知自己此番算是耍脱了手了,被大义灭亲也属寻常。 然而皇帝的心,从来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猜透的。 陛下未曾处死我这个罪该万死的混账王爷。 而是发配我去守疆,三个月之后,配两千轻骑,前往那黄沙漫天的玉门关。 从此戍守边关,修身养性,求问人间正道。 圣旨最末一句,是无召不得回。 我拿着圣旨回了璞王府,坐在小翡翠厅里喝凉茶,不一会儿管家便进来了,只道:“王爷,不曾寻得付桐公子” 我点点头,这本是意料中事。 戍守边疆,才是是情理之外。 我不知这一趟未言归期的守令,会不会再有得召归来的时候。 只愣愣望着厅中挂的一副百花图,心中想起一件旧事。 某一年深春,御花园的花开的一塌糊涂,香的直钻肺腑。 彼时父皇还未驾崩,借赏花名义传了我和哥哥问书,皇后娘娘带着哥哥,母妃则带着我。 父皇问哥哥:“子寰,你且说这火攻一计,妙在何处?” 哥哥一拱手道:“回父皇,借东风之势以燎原,借火舌窜袭以攻城,借粮草一炬以断后” 父皇一笑:“不错”
第3章 ● 我听着这个问法,心里慌的只想骂娘,我素日最厌兵法。 兵书里种种阴险诡谲坑杀屠城,叫人看的浑身发寒。 无奈父皇今日偏问这出,那厢哥哥答完了,此刻便该我了。 父皇道:“子戎何解?” 我吓得身子木了半边,生怕说不出来就要挨罚,只得硬着头皮道:“借炭火一盆以暖身,借灶火一门以果腹,借......借草木灰一捧以止血” 父皇皱了眉头,骂道:“暖身果腹只顾安逸!你可解得你名中这个戎字!” 我解不得啊父皇! 十岁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名字里的戎,乃是一个毛绒绒的绒啊! 唉。 时光一晃到如今,只叹年少不知事。 圣旨既出,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三月之后,本王便要启程向那边关去。 那里没有楼子,没有花园活泉,唯有一点好处,便是能离了紫禁城中的是是非非。 眠个花宿个柳之类的事,不会再被人写成折子送至御前。 小翡翠厅内静极,管家又上来替我续了一盏茶。 璞王府中除了管家还有两个小婢,这两个小婢也系双生,偌大一个王府,添上本王也不过四口人。 王府初立时,本王上街溜溜达达散德行,不想一抬头便瞧见这对儿姐妹花卖身葬父。 只见两姊妹面目相同眉眼楚楚,心下怜爱顿生,便花了银子将她俩接进了王府为婢。 她俩也乖觉,埋了自家爹爹之后,就一心一意侍奉本王。 刚收了她俩那时节,上一任大理寺少卿白蒙书,还暗戳戳的在请安折子里同陛下提到此事。 说本王买了一对儿十二三的小姊妹进了璞王府,想来是兽性大发,色令智昏如何如何。 折子递上去第二天,本王在楼子里砸重金和小倌儿胡搞的事就传遍了京城,一时间璞王断袖这事儿,断的人尽皆知。 白蒙书一个专管司文断案的小包公,一朝错算了本王的喜好,还递折子面了圣,告了一纸糊涂状后自觉尴尬。 他性子又是个不肯折屈的文人脾气,当即臊了就要告老还乡。 皇上大抵也觉得他术业不精,竟准了。 本王觉得他挺糊涂,为这屁大点子事情就丢了乌纱,忒不值当的。 是以临他还乡前本王前去送了一送,意欲宽慰他两句。 告诉他回了乡亦可开设私塾学堂,继续为我朝的司法公正孵化人才。 无奈他却以为本王是去嘲讽他的,当即修下长书一封于世人。 先是骂本王如何昏聩,如何混账,如何叫人不齿。 后是在字里行间将自己比作陛下手中一支蒙了尘的判官笔,又将本王比作阎罗殿里的缠人小伥鬼。 我看着那长书笑了几回,只觉得这人业障不小。 正忆着这个往昔,侍书和茉莉便进来了,她俩便是本王当年买下的那两姊妹,侍书是姊姊,茉莉是妹妹。 侍书初来王府时,常偷偷摸摸去看本王书房里诗经礼记。 我见她好学,便准她伺候笔墨,许了她侍书这个名讳。 偶然看见什么新奇有趣的侠客传记,也状似无意的落在书案上。 她洒扫完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捧起那传记来读。 直至她看的一双眸子缓缓睁大,渐渐得了书中趣味,本王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小丫头,世间好书何其多。 诗经礼记端庄持重有什么趣儿?女工女德规训之言又得什么好? 都是假的。 人在世间活法万万千千,且看书中刀客剑客江湖快意,痴情男女慈悲蹉跎。 岂不比那起子正经书有嚼头? 茉莉的名字则来的更妙,璞王府中原是没有花草的。 不想两姊妹进府那日,邻居园中一支茉莉竟爬墙进了王府。 茉莉爱花草,一时看的心热,却因刚进王府,捏不准我的脾性,不敢来我这里讨银钱买花种。 只得在夜里悄悄将那越了界的茉莉枝子剪下了墙头,扦插在王府花园中,日日浇水侍弄,以待花开。 那夜茉莉剪花之时,恰逢本王醉了一口小酒回府,见她身子薄薄曳在一宵晚来风中,茉莉香气缠人好似她鬓角青丝。 我扶着回廊柱子,被这一幕少女剪花的妙景美痴了。 只叹古有黛玉葬花凄艳哀绝,今有茉莉剪花明艳如诗。 是以,取了茉莉二字给了妹妹。 两姊妹立在翡翠厅中,脸上都有哀色,我不知缘由便问:“怎么都垮着脸?喜兴街的米糕又卖完了?” 侍书垂着头一抹眼睛:“王爷若至边关守疆,侍书愿随军而行侍奉左右” 茉莉见我便忍不住了,哭的直抽抽,听了问书的话狠狠点头。 “我也一样!我也一样!” 我叹了口气,心道原来是为了此桩。 “你二人随我去了边关,王府怎么办?” 侍书皱了眉头:“梁管家会......” 我摇了摇头,打断了侍书的话。 “梁管家年迈,总有力尽之时,况,本王此行若无归期,叫你姊妹二人何去何从?且守住王府好好过活,年纪到了便寻婚配,以璞王义女的妆奁出门子罢” 侍书闻言,眼泪终是掉了下来,还欲再言,我摆了摆手挡了。 “三个月后才走,你俩哭也不急这一时,下去吧” “......” 本王以为出发守关前的三个月,将是清汤寡水的三个月,毕竟这厢才被罚去戍边,不大好再去逛楼子顶风作案。
第4章 ● 却不想只在府中闷了十来天,就接到一封令本王闻之色变的长信。 华将军年至花甲,壮年时在沙场上落下的旧疾今秋又复发,且发的很是凶猛,现下人已经下不来榻了。 弥留之际托人送来这一封长信给本王,信中先表他与母妃托孤救子的情义,后讲自己戎马一生却敌不过岁月如刀的憾恨。 最末最末,才讲出一件极要紧的事情。 华将军的独女小千金华馨尚未婚配,华夫人又走的早,华将军同华夫人伉俪一生,至死不肯续弦。 如今偌大一个将军府,眼看着就剩华馨一个孤女了。 别说是自己的亲女儿了,便是旁人家的丫头,落这么个孤苦伶仃的下场也叫人唏嘘。 华将军所托本王的,便是叫本王娶了华馨。 将军府无子,后嗣断绝。 华馨没了老将军便彻底没了依靠,唯有寻个高门贵户嫁入,方可免外人闲话,名声洁净。 这个道理本王是想得通的,可本王一个断袖,华将军还让自己的独女来嫁。 他老人家是怎么想得通的,本王就有些想不通了。 我看罢了长信,纵马便进了将军府。 华将军于我恩同再造,从前为避结党营私之嫌,我从不敢轻易登门。 如今人之将死,我再不来便是忘恩负义。 将军府中一如当年,前院儿兵器架子已经有了些霉斑铁锈,府中花草不茂,却有大开大合的疏阔之感。 府中来人迎我进了华将军房中,房中药香扑鼻。 我深吸了几鼻子,便知药里掺了参片鹿茸,这两味都是吊命的药。 心里顿时哀恸起来,曾经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今也到了药石吊命的境地。 我伏在床边,下人皆退,华将军靠在厚褥上,眼皮抬阖都十分沉重。 曾经握弓弄枪的一双铁手,此刻竟颤的抓不住东西。 我抬手牢牢握住华将军的手,眼里雾气积蓄,却不敢在榻前落泪。 只见华将军嘴里嗫嚅:“子......子戎......帮帮.......帮帮馨儿......别叫人......欺负她......” 我仍记得那天,自己痛哭着跪倒在华将军旁边,世上最后一个疼爱我的长辈辞世了。 他生前本该有加官进爵的机会的,却因救下了我这没出息的皇子,生生断送了自己晚年的官运。 他原该有一份配享太庙的尊荣,此刻却只得一副宫中送来的薄棺。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以为离了宫闱便不会再有伤心欲绝之事。 如今想来,俱是孩子想头,世上伤心事又怎会因为身处何地而断绝? 华将军的身后事是我操持的,操持的极风光,喇嘛和尚请了足三百,经幡经帛烧了上千卷。 后来那场葬仪上最不体面的,是宫里赐下的薄棺。 华馨已有十六,身姿袅袅,只因是独女,幼时被华夫人和华将军宠爱太过。 身上非但没有将门虎女的气势,反而是个柔弱娇贵的小姐性子。 华将军丧事办罢,华馨穿着一身孝服不肯脱,红着两只兔子眼睛泪汪汪的望着我,抽泣一声,身子便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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